第八百零三章 半路攔下
漆管武選司號稱是掌握整個武官係統的除授。但都督之輿十織往往出自上裁,而指揮使指揮同知一類也往往是加恩勳貴子弟,頂多是肥瘦遠近的分別,區區一個,侍郎也插不上手去。最要緊的是中低層軍官的世襲軍職乃至於武官期滿考核調任,這其中總免不了貓膩多多,不但是油水的問題,而且更是顯示權勢的地方。
於是,張越推卻了武選司,老尚書張本不禁覺得他年紀輕輕卻有分寸。因此,當張越提起要從南京調剛剛從交陛回來的郎中陳安和員外郎陳銷於兵部,充實之前剛剛貶謫外任的兩個職方司和武庫司空缺,張本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外人隻覺得張越謙遜,也隻有張越自個知道,就是沒有楊榮的提醒。這武選司的勾當他也一定會避嫌,而且。能夠把職方司抓在手中,這就是最大的慶幸了。自打當年他提出北邊諜探需得重新布置之後,職方尋曆經崔範之和萬世節先後兩任郎中,這條線已經完全建立了起來。而由於負責的乃是胡七他們幾個。內中的人就全都過了明路,他之前在南邊,這些還派不上大用場。但如今一回京,這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因此,昨日送走萬世節去奴兒幹都司上任,今日他便召見了職方司的員外郎和一個主事,以職方司如令人少為由,直接吩咐諜探分司從此之後直接往他這兒通報。由於確實是缺了個郎中和主事,職方司的人又要查輿圖,又要忙軍報節略,從前萬世節管的這攤子誰也不想貿然接手。自然不會有異議,於是,那一串鑰匙和職權便全都到了張越的手中。
兵部衙門的三門之內就是尚書和兩位侍郎治事之所,張本居北邊正屋。張越和馮侍郎便是一個東廂房一個西廂房,各有書吏兩人皂隸一人隨侍辦事。然如今考核官員極其嚴格。哪怕是新挑出來的進士,在一年磨練之後,要緊公務也多半能自己處理,更不用說兵部這三位堂官。因此吏員等等頂多便是個抄寫員的角色,皂隸更是形同仆役,隻管照應飯食茶水。
張越上任伊始就聽萬世節的建議。從一幹皂隸書吏中挑選了三個可靠人,因此在房中見人辦事也方便了許多。這天。他就借口詢問北邊軍務,特意把諜探司唯一在京城坐鎮的胡七召了來。見此情景,那兩個書吏全都避了出去。
自從張越離開職方司之後。這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麵。幾年的時光。張越已經是英氣勃勃的青年,而胡七則是兩鬢多了幾許白,人也褪去了當年的彪悍氣,盡顯沉穩。
此刻,胡七身穿一身簇新的青色熊黑補子綾羅官袍,束著素銀腰帶。頭上亦是烏咎帽,瞧著隻像是尋常前來述職的武官,卻隻是一半身子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筆直。聽張越提起當年承諾總算是圓了,他不禁露出了感激的神情,隨即鄭重其事地起身拜到。
“當年老大人說過無可設法,我們還以為大人答應,不過是為了安我們的心,沒想到最後竟真能成功。雖說錦衣官在外威風,究竟不是正途,名聲也不好聽,如今我們雖不得張揚,究竟都在兵部掛了號。得了官身。趙虎他們幾個也都感恩;隻是北邊事緊不能回來,不能親自拜見大人叩謝恩德,所以托卑職替他們多給大人磕幾個頭。”
見胡七說著已經重重碰頭下去,額頭觸地有聲,張越心中不禁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的安排究竟不曾枉然,連忙吩咐其起來。等到胡七重新落座,仍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樣。他也不說什麽題外話,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今日召見的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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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邊是借著走私的名義派出商隊和阿魯台以及瓦刺三部貿易,你一定要牢牢約束了方家,不能讓他們借此招搖,畢竟,這是朝廷的隱秘事。尋常言官並不知情。此外,所得盈利你一定要把賬冊造齊全,我知道雁過拔毛乃是人的本性,但你們幾個自己絕對不能沾,你們的利我會用其他法子補,至於下頭人。約束得緊密些,更不要招攬過度的人手。以免引起錦衣衛和東廠忌憚。另外。從前隻注意北邊,現在連南邊也要一並留意,廣州寧波泉州三地的市舶司已經開了,可以借著通商的名義把探子派到東洋西洋,這名義我也給你們
胡七曾經跟隨張越多年,早知道張越雖看著溫文爾雅,手段卻極其老到,而且骨子裏便有一種非同尋常的野心和氣勢,因此這會兒一麵認真仔細地傾聽,一麵連連點頭。待到張越說,錦衣衛東廠隻限於陰私事。他要的是能北至蒙古王帳,南至西洋王宮的消息渠道,他不禁霍地站了起來,肅然行了一禮。
“大人盡管放心,卑職必當盡心竭力”。
“隻要能自給自足始終以商養諜。不用朝廷 撥錢財,就能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如今朝堂上的官員隻以為南猛的征就已經走到了極限。倘若這條線能完全建成,何愁勳臣武將沒有地方可用?”
撂下這話,見胡七絲毫不見驚悸之色,張越暗想當年袁方把這幾個,人派到自個身邊,雖陰差陽錯沒能從候補錦衣衛成為正經的編製,但卻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如今。袁方在北方的那個網絡已經逐步收編進了兵部的諜探分司,他就有了名正言順的力量。
將事情交待完,又吩咐以後每七日送一次卷宗進來,張越便親自把胡七送到了屋子門口,等他離去之後。他才召了書吏進來,見了幾個今日來京述職調缺的外地武官。眼看快到中午時分,他正預備讓人去瞧瞧外頭是否有家裏送飯的,那個在他房中伺候的皂隸卻急匆匆進來。
“大人,不好了!剛網小的正巧去外頭吃飯,聽戶部衙門和吏部衙門的幾個皂隸說,北鎮撫司那兒出了大事!皇上,,皇上早朝之後就親自到北鎮撫司審訊,因戴綸抗辯。皇上一怒之下椏殺了戴綸,又要下旨拿戴綸的叔父太仆寺卿戴希文和河南知府戴賢!這會兒塞尚書和夏尚書都已經趕過去了,還有內閣杜大學士。不知道情形怎樣。”
朱瞻基竟然親自去了北鎮撫司。還殺了
盡管知道朱瞻基這些天心裏憋著火,但張越完全沒料到這位號稱仁厚的天子竟然會一怒之下悍然殺人。從永樂年間開始,大理寺就隻能處理尋常囚徒,但凡高官全是下錦衣衛獄,朱林那時候時有不經刑部大理寺而暴怒殺人的,可朱瞻基甚為愛惜名聲羽毛,怎麽會這麽做?還有。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他一點風聲都沒得到?
張越深深吸了幾大口氣,這才勉強平複下了至為震驚的心情。見那皂隸仍是站在這裏,他就沉聲問道:“內閣隻有一人前去?”
“似乎是隻有杜大學士
聽到這幾個字,張越沉吟片刻,立刻一個箭步出了屋子。站在太陽底下,他招手叫了一個書吏過來,囑咐去對張本和馮侍郎知會一聲。他出去有要事,隨即快步往外走去。一路時有兵部的司官問好行禮。他卻誰也來不及理會,到了外邊。他便厲聲吩咐備馬。
那匹黃膘馬一牽出來,張越就抓起韁繩一躍跳了上去,隨即馬鞭一揚就一陣風似的馳了出去。等到從兵部衙門前頭的小巷出了牌坊上了大街。他更是提高了馬,就在拐過一條巷子時,旁邊卻有一人一馬竄了
來。
“張大人!”
因此時並非散衙時分,家裏的隨從還未到兵部衙門來接,因此,張越一個人縱馬疾馳,並沒留心四周情形。這會兒乍一聽聲音,他心裏一驚,趕忙勒馬,但這一停下也已經是在幾步開外了,回頭一瞧,他才看清是從那邊巷子中騎馬出來的人。
“王兄?”
短短七年間,從不入流的總旗一下子躍升至四品指揮同知,王瑜可謂是得天獨厚。因為生活逐漸優涅的緣故,他原本尖尖的下巴顯得有幾分圓潤,人也比從前胖了,一身大紅色的盤領右衽斜襟官服看著竟是有些急急忙忙上來攔住了張越,他便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可是要去錦衣衛衙門?我剛剛打那兒出來。皇上怒斥了賽尚書和夏尚書。對杜大學士大雷霆,你這會兒去了也沒用!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可否借一步?”
心中焦躁的張越吃這當頭一喝。立刻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瞧見這邊大街上沒幾個人,王瑜又是滿臉懇切,他便跟著王瑜往一旁無人的巷退去。借著這寥寥幾步路,他心裏朦朦朧朧有了些想法。待到了地頭就問道:“你今具伴駕?”
“我是新任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因對皇上坦言不懂偵輯和衛獄等事。所以皇上便吩咐我管帶大漢將軍和隨行扈從,剛剛就隨王指揮使一同跟了出來。我知道張大人必定是聽說了那邊生的事,但還請不要這會兒貿貿然過去。雖說我不能說那位戴大人的不是,可他說話,他說話實在走過頭了,莫說皇上受不了,就是我聽了也是心中不忿!”
王瑜也不管張越乏否耐煩聽這些,原原本本將戴綸那時候說的話一一道來。原來,在被幾個錦衣衛帶上公堂之後,朱瞻基便問戴綸是否知罪。戴綸不但梗著脖子說不知,而且還曆數了朱瞻基即位以來的多番不是。其中便有一條是當初的寵嬪妾而遠中宮,喜遊獵而廢學問,連皇帝當初練兵府軍前衛的種種舉動全都說成了玩樂。果然。一聽此言,朱瞻基便立玄暴跳如雷,立時命左右將人拖下去掛殺,又要罪及家眷。
“張大人,塞尚書和夏尚書以及杜大學士到了之後,我和幾個錦衣衛官就退了出來。王指揮使借故避走,我和房大人便交談了兩句。因他問我和你的關係,我知道他管北鎮撫司。也就沒有隱瞞,結果他立時對我提到,兩位尚書和杜大學士都是得了他的信。錦衣衛這邊,大佬們其實都有內線,他有意把消息漏了出去。所以,內閣諸位大學士應該都知道。”
看來,房陵是有意不告訴他張越一確實。他張越不是為了大義奮不顧身的人,不會為了不相幹的人挺身而出。但是,內閣所有人都知道了,為什麽隻有杜禎一個人來?
這一玄,張越隻覺得心裏一下子翻騰了起來。
“你既然扈從皇上,怎麽就一個人這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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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又下令從詔獄裏頭提出了林長慰和於謙,隨即令我往召都禦史顧佐碩大人。我從北鎮撫司後門出來,不想恰好撞見了張大人。
一聽到朱瞻基竟然在這個時候又要審問林長憨和於謙,緊跟著又召見顧佐,張越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想著王瑜還有要務在身,他也不敢再耽擱人太多時光,當即問道:“我再問王兄一句話,你出來的時候,兩位老尚書和我嶽父如何?”
“雖說我不在禦前,但聽著動靜。皇上大雷霆之後,再跟著就沒聽到什麽動靜了。”
此時此刻,張越實在是感激王瑜這個“半路上殺出來的程咬金,更慶幸王瑜出來之前從房陵那裏得知了一些隱情。心念一轉,他就對王瑜拱拱手說:“今天多虧了王兄。大恩不言謝,放心,我不會貿然趕去北鎮撫司。”
“那就好,幸好碰見了你,若是你緊趕慢趕卻去碰壁,那就糟了。”
“既如此,我也不耽誤你,你趕緊去都察院傳旨,來日我再登門道謝!”
瞧見張越打馬從反方向離去,王瑜總算是鬆了一口大氣。隻不過。他攔著張越把事情說得這麽明白。也是想耽擱一些時間。須知這會兒皇帝剛剛提了於謙林長您,興許又被觸怒了,倘若是顧佐這麽早趕過去。決計討不了好處。而這麽一耽誤。興許還有轉機。
就算他今天半路攔人的舉動被人現,那也沒什麽打緊,橫豎他隻是個不管偵輯事的錦衣衛官。哪怕為此丟了官職,想必妻子金夙也是不會怪他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當初要不是張越,他怎會想到有朝一日能官至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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