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九章雪上加霜

汰仁壽宮出來,楊洱仍是一如既往地緘默,和幾個同僚妝口“後就先回了文淵閣。寧陽侯陳憨見楊士奇拖在後頭對張越吩咐什麽,索性也就放慢了步伐,等到楊士奇也從文華殿另一頭回了文淵閣,他這才停住步子等張越上來。

“今天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才剛那些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陳怒少年從軍,不是在外鎮守就是在外出征,還是永樂末年方才調了回來,這幾年一直鎮守京城,如今已經得了準信,皇帝一回來他又要出鎮甘肅。所以,他最恨的就是人說話隱晦,剛剛張越一開口,張太後和楊士奇楊浮就心領神會,他卻仍是一頭霧水,這會兒就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侯爺,今天的行刺看似大事。但恐怕更多隻是因為我一時起意,別人生怕我壞了大事,既然殺不了我。便殺尚雍滅口。我懷疑,有人趁著這武選年年鬆弛的當口,魚目混珠把人弄進京衛,恐怕是別有意圖。”

隱晦的暗示陳慰一時沒想明白,但這清清楚楚的明示他自然不可能不懂。冒名頂替和吃空餉一樣,素來是軍中積弊之一,他自個在外的時候也沒少從這上頭撈好處,因此聽了這話不禁有些心虛。見張越未曾留意,他便把這層顧慮丟開了去,自顧自地皺眉沉思了起來。

皇帝領兵在外巡邊,這邊若隻是單純的武選弊案也就算了。但倘若是如張越所說,是有人讓人冒名頂替入軍中,而且是已經數年如此,,莫非是要行叵測之事!

“成國公去京營了,所以才網太後召見,他一時半會也趕不回來,於是就沒去中軍都督府找人。我現在就親自去京營!”陳悠一時情急,便重重拍了拍張越的胳膊,沉聲說道,“要是有什麽線索名單之類的東西。你不妨立刻讓人送來,我會讓人盡快甄別!”

寧陽侯陳悠一走,一直遠遠地在一邊看著的曹吉祥方才快步走了上來引路。一麵把張越往東華門送,他一麵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聽張越隻是隨口敷衍並不露口風,他不知不覺有些失望,但麵上卻絲毫不露出來,等把人送到東華門外上馬,他方才回返了宮內。

此次王謹隨駕,他卻沒能跟著走,集本就極其失落,也隻能安慰自個說留下來能給王謹做個耳目。然而,剛剛仁壽宮議事,閑雜人等全數退避,侍奉在太後身邊的隻有司禮監太監範弘和金英,他有幾個膽子尋他們去打聽?今日西郊小校場出的事情他是聽6豐說了,可要是隻往王謹那兒報說這些,那他留著還有什麽用?隻可恨他現在位卑,想找個人商量都難!

曹吉祥思量怎麽報信,張越也在考慮該怎麽處置今天的事。當他趕回兵部衙門的時候,方才得知東廠已經使人來請,彭十三已經獨自過去了。再看看頭一進大院內那些皂隸消息已經傳開。遂對出了一旁倒座房的張布等幾個隨從點了點頭,讓他們先送方敬回家去,等散衙的時候再過來,隨即就帶著胡七徑直往裏走去。

到了二門內的武選司司房,早得到消息的武選司郎中柴車已經迎了出來。他是舉人出身,若是在以進士為正途的後世自是異類,但如今前有夏原吉楊士奇等連科舉都沒經曆過的大臣在,他這個郎中就沒什麽稀奇了。隻他永樂二年就從舉人出仕,這些年聯跑輾轉卻依舊是正五品。如今已經年近五旬,頭都有些斑白了。

此時此玄,他麵色複雜地向張越行過禮後,等到一進屋子,請了張越上座,他突然一聲不吭地再次長揖。幸好張越早有防備,忙伸手托了一把。

“都是下官駐下無方,這才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若不是大人親自前往。恐怕這久而久之,年輕一輩的軍官就都這麽敗壞了。周平安自是罪無可恕,但下官亦是罪責深重。”

張越當初在兵部從武庫司員外郎一路升至職方司郎中,柴車就已經是武選司郎中,如今這許多年來過去了,柴車仍舊是郎中,兩人公事上雖有默契,私交卻是泛泛。隻張越素來知道這位的耿介性情,更對他的幾起幾落依舊是風骨不改頗為讚歎。此時自不會認為這是故作姿態。把人攙起來之後,他沉吟片玄,這才定了定神。

“洪熙宣德以來,朝廷從未出過這樣的事,你年前才調回來,說一句不知情並不是使不得,但我知道。叔輿你絕不會推搪責任,所以這話也就不提了。隻武選司重地,如今要是一下子三人全都冉缺,那年末考評大選等等未免就廢了,所以。擔責等等,不如等到皇上回來再說。若是你有什麽人要舉薦,也不妨明說。武選司的三個司官到時候必定是部推,我也能盡早和張尚書商量。也可避免屆時措手不及。”

柴車原以為張越會說什麽徒勞無益的安慰話,起初隻是臉色蒼白地低頭沉思,但聽著聽著就漸漸抬起了頭。到末了不禁神情一正,竟是一下子站起身來。

“多謝大人提酷,也多謝大人信賴。”

外頭都已經炸開了鍋,張越接下來也不再隱瞞,將今早的情形對柴車一五一十說明了,這就離開了武選司司房。才走沒幾步,那邊三門一個皂隸就一溜煙地跑了過來。

“大人,大人不好了,馮侍郎一下子昏厥過去了!”

聞聽此言,張越頓時眉頭大皺,立刻加緊了腳步。到了那邊廂房。他就看到幾個人正圍著馮侍郎一陣忙活,到最後還是總算是讓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醒了過來。隻是。悠悠醒轉的馮侍郎卻是已經說話含含糊糊,老半天也沒能說清楚一句話。麵對這種情形,張越自然嚇了一大跳,忙命人去請大夫。等大夫來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沒坐上多久。卻得報說馮侍郎應該是中風。頓時長歎了一口氣,吩咐了幾個皂隸去備上馬車,將其送回家去。又命人往文淵閣報信。做完這一切,他又使勁按了按太陽穴,心中苦笑連連。

這下子,

接下來少不得是一番忙活,直到天幾乎黑了,張越方才離開兵部衙門。武選司郎中柴車則是留值。他才出了兵部,就看到件頭除了一路來隨自己出門的張布牛敢等四人之外,還添了幾個身強力壯的精壯家丁。就連起頭去東廠那邊的彭十三也來了,頓時愣了一愣。

“三太太看到小方那情形,又聽說有刺客什麽的,嚇得魂都沒了,三老爺和少奶奶拗不過,所以就添了這幾個人。

至於我”,從東廠出來回了一趟英國公府,老爺和夫人也都知道了。讓我這些天多看著點。”彭十三走上前無可奈何地一攤手,隨即就壓低了聲音說,“晚上回去恐怕少爺你也不得消停,家裏已經有好些人來過了,門房的禮也收了不少,就連二少爺四少爺都到家裏等了。”官麵上驚動那麽大,家裏也是如此。張越此時唯有苦笑。果然,上馬之後一路到了武安侯胡同口。他就看到那邊遠遠的似乎有兩團亮光。再往前些,其中一團亮光突然就閃過不見了。待到了門口,他方才現這是一個門房提著燈籠正站在外頭,一見著他竟是先跺了跺腳。這才一溜小跑迎了上來牽馬執鐙。而他踩著下馬石剛跳下馬來門口高泉已經是帶著好幾個人匆匆出了來。

“這也陣仗太大了些!”

“少爺您這太什麽話,他們回家報信之後,別說後頭老爺太太他們。就是下頭人也都嚇得魂都沒了。就擔心您後點什麽事。太太下午還把小的叫到二門口,說您是家裏頭一棵大樹,怎麽小心也不為過。這次要不是身邊帶著足夠的人,恐怕就真吃虧了。朝廷隻說不許擅用儀仗。咱們多跟幾個人,又不用鳴鑼開道,別人總不能連這個都挑理吧

高泉如今年紀大了,其他的都還好。偏是嘴碎,因此張越知道他是關切,因此自然也不好說什麽,隻是好咳一聲岔轉話題問道:“小方如今怎麽樣?”

“方公子沒什麽大礙,太太不放心。又讓精通內傷外傷的大夫來瞧過了,說公下手還算有分寸,隻不要是受驚過度就好。可方公子隻躺了一個時辰就硬是爬了起幕,還在老爺太太麵前安慰了好一番,要不是他。太太恐怕就要直接坐車到衙門口去等。”

聽到這裏,張越便再也沒有多話,隻腳下加緊了步子。他出仕以來大事小事經曆無數,今天這一遭話至連驚險都算不上,但從前母親孫氏往往不在身邊,隔著遠了就是關切也沒辦法,如今就在眼皮子底下生這種事,她自然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來。到了二門口,他便讓高泉早些去休息,見他還是滿臉不情願,他就板起了麵孔。

“已經是這麽晚了,你年紀大了習慣早睡早起,把事情交給年輕的就行了。經,又不出門,有什麽不放心的?前頭還說我是家裏的大樹,眼下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高泉這才無可奈何地應了。可張越往裏頭走了幾步,卻又聽到他在吩咐外頭院子的兩何管事小心火燭門禁等等,料想總得吩咐完那些話才會離開,不禁搖了搖頭。由於秋天夜裏天黑得早,院子裏已經是漆黑一片,隻有前頭兩個婆子手上的燈照著路,這才勉強能看清腳下。

等到了父母那一進院子,他一跨進院門,就隻聽上房門口那邊一聲叫嚷,隨即裏頭就傳來了一陣響動,不一會兒,那門口一時光芒大盛。在好幾個燈籠的照耀下,就隻見門前的簾子被高高打起,竟是好些人一同擁了出來。他連忙緊趕兩步上前,見杜綰攙著母親孫氏的手,父親張悼則是扶著張赴,一旁是張起張赳張青靜官方敬,影影綽綽還見琥珀和秋痕也在。

瞧見這一大家子人,張越哪裏不知道哪怕是讓張布等人回來報信。今天這事情也肯定是以訛傳訛變味十分。果然,他網上前,孫氏就緊張地下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真沒哪兒受傷?”

“娘,統共就一個刺客,而且還被活捉了,我哪裏有這麽倒黴。就連皮都沒磕破。”

見孫氏竟是不信,一把拉著他進了屋子,上上下下查看了好幾遍,又親自掌燈照著,張越又是無奈又是感動。等到孫氏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別人才有上前噓寒問暖的機會,隻不過既然瞧著他什麽事都沒有,也就都隻是問幾句,再沒有孫氏那種緊張。隻挨著杜綰她們幾個的時候。他悄悄在她們的手上按了按。

“你娘就是這樣子,我這一致仕在外頭人眼裏就成了老太爺,她都是要被稱作是太夫人的人了,偏還是從藏不住心思。幸好有我們這一家精明的看著,否則她這脾性指不定吃什麽大虧。”

張掉口中這麽打趣,見孫氏眼睛一瞪要說話,他連忙幹咳一聲打住不提:“越兒,今天消息傳開之後,從下午到你回來之前,家裏的親戚不提,其他人上門的也不少。有的說是你的同年,有的和咱們攀同鄉。還有的說是英國公從前的下屬”總而言之全都是人。你二哥匆匆趕過來,也是因為京衛之中不少人都心裏打鼓,就怕上頭一怒之下窮究。”

說到正事,孫氏頓時一萬個提不起精神,這時候索性站起身,對女眷和小一輩的孩子們招了招手。杜綰自是拉上了張箐,孫氏忙衝她打了個手勢,她卻搖了搖頭,隻拍了拍靜官,示意他留下。不多時,屋子裏就隻剩下了幾個張家自己人,方敬忖度著這是人家家事,正要走,卻看到張越一個眼色,隻得留了下來。

“自打得到消息,我就快被人煩死了!”張起一想到先頭那光景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隨即使勁晃了晃腦袋,想把那些畫麵從腦海中驅趕出去。“我這每年考評騎射武藝等等都是優等,但別人就不好說了”三弟,你回來就去見太後了,究竟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