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三章疑點

冗官,泣是每朝每代都會遇到的問許開國的時候到一個蘿卜一個坑,但隨著隨開國越來越遠,文武大臣的子弟能夠得到恩蔭。每年的進士越來越多,武官世襲越來越多,久而久之,最初極其金貴的官階漸漸就變得不值錢了。所謂五品如牛毛指揮不如狗,便是晚,明的光景尤其是武官,一個主簿就能把千戶乃至於指揮嗬斥如同皂隸。

如今大明建國已經六十年,每三年取中的進士不到三百人,雖說也有不少候缺的,但一般而言都能有空位子補上。武官就不同了,單單錦衣衛指揮全事指揮同知這樣的銜頭,滿京師就有好幾十,而當初朱瞻基親自管帶府軍前衛時,府軍前衛指揮使足有十二個,其餘指揮金事指揮同知等等就更不用提了。

於是,這會兒兵部衙門前頭的到座房中,看到那些從武選司那兒調出來的三年軍籍緣冊時,6豐的臉頓時青了。

“這麽厚,全部翻看過來得要多久?就算按圖索旗,咱家有再多的人手也查不過來”。

桌案上是三大本厚厚的緣冊。張越隨意翻看了幾頁,見上頭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名字後頭便是諸人的籍貫父祖年齡,其餘的就再沒有多少訊息了,不禁皺了皺眉。但隻是沉吟片刻,他就開口說道:“既然6公公你有期限,也不用挨個查。我讓人給你兩個武選司的書吏,那些不在京衛以及上番軍的軍官就不用查了。而且。著重查的不是升調,而是世襲軍職的那些年輕子弟,這些人做手腳更容易。每年大約就是一二百人上下,三年下來留在京城的頂多不過一百個,人,再按照官職高低查下來,就不至於那麽繁瑣了

6豐這才臉色緩轉了一些,見兩個書吏上來磕頭,他便頭也不抬地擺了擺手,又對張越說:“那這樣吧,咱家留下沐寧在這兒現查,咱家自個回東廠坐鎮,這兒的事就請張大人派人多協助了。除卻這些,還的知會五城兵馬司那些吃幹飯的,把這京師好好梳理一遍!咱家從前從來不管抓人的事,這一回得破例了!”

錦衣衛抓人還得關白刑科,若被封駁則得費上老大麻煩,而東廠則不然。因此,看著6豐殺氣騰騰的樣子,張越心想這些天恐怕街頭治安會為之一靖。突然,他想到昨日那活捉的刺客,遂問道:“那刺客什麽都沒招?”

“別提這個”一提咱家就一肚子氣!”6豐氣惱地哼了一聲,右手握拳重重砸在了扶手上,“沒抽上幾鞭子,他就一五一十都認了,說是上頭讓他專和尚雍聯絡。凡事聽尚雍的,但若是遇到什麽險情,就讓他殺了尚雍逃了完事。所以,他殺你不成就幹脆殺了尚雍,如今再問他其他的,他竟是一問三不知,一看到烙刑竟是幹脆昏過去了,,這個軟腳蝦”。

聞聽此言,張越也不禁心生警懼。見6豐無心久留告辭離去,他也就吩咐兩個書吏在這幫著沐寧和兩個錦衣校尉翻檢簿冊,自己則是和柴車出了屋子。一路往裏間走,兩人誰都無心說話,直到進了二門,柴車才突然停住了步子。

“大人,下官在武選司進進出出也有些年頭了,之前出知嶽州府的時間最長,大約有三年。而此前那些年下官一直任郎中。雖不能說完全沒有情弊,但這麽多的人冒名頂替卻決計不可能。所以大人之前說查三年,下官並無異議,隻是這幾天武選司雖然缺人,但由於大選和世襲等等全部暫停,下官自請前去協查。其他的不敢打包票,但隻要是我在武選司那些年經手的武官姓名籍貫丁口等等,總比那兩個隻管雜務的書吏強。”情知柴車從永樂二年進兵部之後。就幾乎一直在武選司,張越此玄聽了這話不禁有些動心,可他雖說敬重人家的人品,但有道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如今畢竟事關重大。站在那裏斟酌良久,他想起如今在那兒查冊子名單的是沐寧,而那是袁方一直以來最信任的人之一,便點了點頭:“既如此,武選司的事情就由我主理,你去那邊幫忙吧

看到柴車肅然行禮之後轉身往外走,張越略站了一站,隨即就繼續往裏走。待到了自己那西廂房,他就喚了一個皂隸進來,又問道:“我問你,如今兵部皂隸書吏一共有多少人?武選司那邊弄多少人,這些年間可有什麽人員更替?”

官府的皂隸和吏員等等不同於官員,全都是繼役差遣,沒有一分錢補貼,而能在六部五府這等地方,總還有油水,因此比起其他衙門來,這裏算得上是優差,能服侍堂官更是如此。畢竟,那一個消息就能賣老大的錢。此時這個皂隸劉尋乃是張越在兵部當司官的時候就用過的人。之前張越外放,他就跟了萬世節,如今又回轉來,自是無不盡心。

此時張越一問,他就連忙磕頭說道:“回稟大人,如今兵部皂隸分內外兩撥,門子四人,各司兩人,張尚書和大人以及馮侍郎各兩人。而書吏則是分作兩班伺候,每司六人,堂官各四人。大人不在的這三年。隻有武選司的皂隸換過三人,其中兩個是急病死了,一個是緩役服滿。他使了銀錢回鄉種地

“等等,你說還有一個是使了銀錢回鄉種地,之後就沒再回來?”

“回稟夫人,沒錯。”

張越自己算了一算,他不在兵部也就是此前出任應天府承,接著因功升調右金都禦史。之後又當了廣東布政使,整整是三年,而正好柴車出知嶽州府也就是三年,所以他隻是讓清查三年的軍籍冊子,這也是為了省些時間。而這三年之內,偏偏隻有兵部武選司換過人,這就極其奇怪了。兩個急病的也就罷了,另一個竟是使了銀錢回鄉種地!

北邊至今尚未推行二熟製,一年的農忙季節並不長,所以各部衙門的皂隸如果家有耕地的,往往是在農忙時賄略上司回年,等農閑了再回來。而衙門出息大的,甚至寧願出錢雇人種地,也不願意放下這頭回鄉。更何況是武選司這最大的肥缺。

“頂替他們新進來的那三個呢?”

劉尋聽醜江問眾個就凡經有此猜測,此時更是心中凜!“回稟火們昨天就告假回家去了。”

“立刻知會五城兵馬司不。直接關白錦衣衛,讓他們去找人!”

張越此時隻覺得異常後悔,昨天一樁樁一件件事情全都夾在一塊,一時之間沒想到這些,一下子就漏掉了這麽一個線索。而錦衣衛東廠想必也是正在急急忙忙地審訊追查。也沒意識到這茬。眼見劉尋磕頭之後一溜煙地跑了出去,他這才坐了下來,陡然想到從袁方那兒接手所有眼線之後,他暫時沒有合適的人手,於是隻讓張布每日去取匯總節略。昨天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回家之後就讓張布直接去那家綢緞莊坐鎮了。

錦衣衛東廠他是插不上手,隻希望那邊能有消息。事情掌握在別人手上,遠不如自個手上可靠!

仁壽宮東暖閣。

暫停武選司大選、升調、關領上任、世襲。因這是要緊的軍國大事。內閣擬定了這一條上呈,張太後就親自執筆批了紅。而當她瞧見張越那一份工工整整的奏折時,雖說此時並沒有這個興致,仍是認認真真看了一遍,隨即才遞給旁邊侍立的司禮監太監範弘。

“封口,直接遞送皇帝行在。”範弘連忙雙手接過來,在一旁的小幾上親自封套封口,又將其放在一應奏本的最上頭,隨即將這些摞在了一個奏事匣子中,見一個司禮監的奉禦親自用黃絹將其和其他奏事匣子放在一起,又包裹好了,他這才回轉來,在張太後身邊站定。

“要說小張大人還真是謹慎有分寸,皇上之前都說了賜他銀章,他竟然還不先把這個送到了通政司。”

“不經通政司直接遞往行在,這看著是信賴,其實卻紮眼,他若是那麽不識大體,皇帝也不會托以腹心。信賴備至。”張太後見兩個要前往行在送信的司禮監奉禦上來磕頭,就擺了擺手。隨即吩咐道,“路上多帶些人,務必把東西平安送到。若是皇上怒,你們就捎帶我的話。京師還有我呢,一二跳梁小醜壞不了事!”

“是。”

等人退下,張太後便對範弘說道:“皇帝不在,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召見大臣,外頭的事情你多盯著一些,文淵閣你更是得常去,這當口得內外消息順暢才好,把我的意思傳達給部堂大臣,把他們的意思呈報給我。至於六部,你讓金英帶人去,有大事務及時報上來。奏章送一趟皇帝行在,來回就得十多天,把該做的功夫現在就做妥當,就能讓皇帝少幾分心思。畢竟,過冬太冷,無論是兀良哈人還是瓦刺教靶,都會南移,那時候距離邊關更近,他得留心外頭。”

“是,老奴一定仔細盯著。”

範弘自是一一答應著。正要退出時,他突然聽到張太後一聲喚。連忙站住了。

“你們幾個,在京師的內官,聽說外頭還給你們分了個上下高低來,什麽老矢人二大人三大人?還有人傳,皇帝曾經說過,要你們選個侄兒繼承香火,更打算賜宮女給你們做夫人?”

聞聽此言,範弘頓時大為惶恐,慌忙跪了下來,卻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他和金英在東宮多年,一直都是伺候已故的仁宗皇帝朱高熾和張太後,情分深重,再加上王謹不爭。他兩人掌管司禮監,自然就成了別人口中的老大人和二大人。至於賜宮女為夫人。則是朱瞻基早就答應過的,隻因為此前張太後技斃了好些個人,這事情方才暫時沒提。想到張太後對內書堂的態度,想到她那淩厲的手腕,他這才回過神,連忙使勁磕了幾個頭。

“老奴惶恐,絕不敢有非分之想。”

“你年紀大了,這麽多年謹小慎微過日子,這也不是什麽非分之想。一兩個,宮女做夫人,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不要自恃功高情重,便生出什麽懈怠驕縱的心思才是真的。我前次見了內閣輪值的幾個宦官。都說你和金英並不常常親自上那兒去,而是隨便叫兩個徒子徒孫輩的奉禦長隨去傳話?司禮監專掌奏折進呈,你們就如此怠慢?”

張太後既不追究賜夫人的事。也並沒有揪著那排名不放,而是說了這一番話,範弘頓時一愣,但隨即不但沒有如釋重負,反而更是覺得更加不安。須知他正是因為王振等人的權斃,內書堂的縮減規模和額外規矩。有意和金英一同避開朝政大事,誰知道張太後竟是好似完全不認可他們的這種回避。於是,他憋了老半天。方才迸出了五個字。

“太後責的是。”

“就照我剛才吩咐的,你和金英輪流,一個去內閣,一個就去六部。把大臣們的意見等等都報上來。若是不這樣,怎知道這些重臣如何考量?不要因噎廢食,垂拱而治是說給別人聽的,外事全都委於臣子,天子不聞不問,如何能治理天下!”這是責之以大義了,而話說到這個份上。範弘若是再聽不明白,也不配當這個司禮監太監。於是,他再無遲疑,叩頭之後便應承了下來。及至到了殿外,見東廠6豐匆匆上台階,他便朝其點頭為禮,不曾多言就提著袍子下擺下了台階。

傍晚,張越看著堆積如山的案犢上,長長歎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知道今晚上幾乎就別想回去了。武選司的事情還能拖著,但大寧會州那邊的軍情以及開平興和的鞋靶動向。什麽都不能拖。派了人回去說晚上留宿衙門,用過晚飯之後,他就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來來回回在屋子中踱了幾步,又伸展胳膊打了幾招不倫不類的太極拳,最後還是決定到外頭走兩步,免得悶在屋子裏時間太長過了炭氣。

就在他活絡了一下筋骨準備回身坐下的時候,門簾突然一掀,一個。人敏捷地鑽了進來:“大人,一直跟您的張大哥在外頭求見,說是有要緊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