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桁半張臉隱在陰影中,在陽光下被照得看不清。
他隻悶聲哼笑,不再說話。
江舒窈隻當他又在發瘋,於是專心致誌地回頭看著歸京的大軍進城。
江雲廉也套上了銀白鎧甲,坐在高頭大馬上像模像樣地朝周圍揮手。
他似乎感應到了,一抬頭就看到了自家妹妹,於是笑得更是合不攏嘴,拚命朝妹妹揮手。
江舒窈也用力回揮,她眼神一閃,突然見到人群前排有個女子,身形十分像當日那個芸娘。
那女子與周圍歡呼的百姓格格不入,隻靜靜地站在最前排盯著英國公和江雲廉看。
她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被江舒窈看見後立刻一回頭,正好對上江舒窈的目光。
正是芸娘!
江舒窈滿臉笑容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芸娘朝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還沒等她喊暗衛去追,便一個縱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她站在茶樓上往下俯瞰,竟然一絲痕跡都追尋不到。
江雲廉不知江舒窈為何突然變了臉色,他瞧了前麵的父親一眼,於是策馬追了上去。
“爹,剛才杳杳就在街邊的茶樓上迎接我們呢。”
英國公正同街邊揮彩旗的孩童齜牙咧嘴地逗樂,聞言頓時左顧右盼:“什麽!在哪?”
江雲廉看著自家爹這頑童一樣的動靜苦笑:“爹,注意些,好歹是回京路上呢,杳杳在那。”
他抬起胳膊往那個窗口指去,卻發現江舒窈已沒了蹤影。
“呀,杳杳不見了。”
英國公氣得立刻表演了一個馬上倒仰:“娘的,你這臭小子不早些叫我!”
他一抽馬屁股:“走,快些進宮麵聖,老子可等不及見咱們老江家的小棉襖了!”
“哎!爹!”江雲廉呼喊無果,看著竄得飛快的英國公,他隻好往後看了一眼精兵隊伍。
“走!”
他舉劍高揮,馬蹄“嘚嘚”地跨了起來,身後的精兵頓時“刷啦”一下整裝待發,跟著小跑的馬兒一起快步前進。
“好!好!打死吳敵!”
“我大寰男兒,當真英勇啊!”
路邊百姓見了,更是熱血沸騰,恨不能當場就衝進隊伍,也去當個兵蛋子。
江舒窈知道父兄要先進宮麵聖,反正人也見到了,她被那神出鬼沒的芸娘攪得沒了興致,隻好急急向燕桁燕姝告辭。
馬車剛駛入國公府門前的道路,就被長長的十幾輛車架逼得停了下來。
“怎麽停了?”彩杏掀開簾子一看,見到那些車上都是國公府的家徽,再看到車夫麵露難色,於是了然。
她憤憤地放下簾子,回頭朝江舒窈撅起小嘴:“小姐……”
“怎麽了?”江舒窈還在納悶怎麽到了自家門口還有事,看見彩杏的樣子,她愣了愣突然反應了過來。
“是母親他們對嗎?我險些忘了。”
她淡淡地笑了笑,彩杏看不出來她的情緒,於是小心翼翼道:“小姐,我去前頭和他們說,讓他們空個位置出來。”
“不必了。”江舒窈擺擺手。
她在車內靜靜坐著,心情十分罕見地複雜起來。
繼母葉氏在她心中是無法言說的存在,相比起混不吝的爛泥弟弟江浩安,葉氏雖然對她不算太好,但也沒有特別壞。
前世她極度痛恨葉氏和江浩安,可後來英國公府失勢,他們有機會逃回西北,卻還是守著江家到了最後一刻。
甚至她那個成日拈花惹草的弟弟,在最後關頭還放走了自己的妻妾,並囑咐她們去成安侯府找自己通氣。
這一世,江舒窈決定放下成見,與他們先和氣共處一段時間觀察觀察。
“快點快點,行李都趕緊卸下!”江舒窈坐在車內,外麵突然就傳來了一道公鴨嗓一樣的聲音。
公鴨嗓漸漸走近,接著車廂壁上響起敲擊聲:“怎麽這裏還有一輛車待著不動?搞什麽呢!”
車夫趕緊解釋:“二少爺,這是……這是大小姐……”
他還未說完,江舒窈就掀開簾子走了出來,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前形容猥瑣的少年,冷笑道:“江浩安。”
“我去!”江浩安嚇得往後一跳,見到是她,趕緊拍胸脯,“大姐,你躲在這後麵幹嘛?想嚇死我啊?”
他滿臉痘痘,又嘎著個公鴨嗓,叫起江舒窈“大姐”來,像在叫菜攤上的販菜大娘,江舒窈深吸一口氣。
怪不得自己前世這麽討厭他!
十五歲,正是雞嫌狗棄的年紀,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江浩安,你皮癢了?”
江浩安見了鬼似的,縮脖子瞪眼瞧向江舒窈。
他這個大姐姐一向最愛端著,平時走路都不肯走快兩步,怎麽會這麽和自己說話?
想到之前父親兄長接到她寫的信後急壞了的樣子,江浩安不禁猜想,難道成安侯府把自己的姐姐虐待傻了!
“看什麽看,沒見過你姐姐這樣的美人嗎?”
江舒窈見他一臉癡傻的狐疑樣子,立刻用手帕摔他的臉。
江浩安往後一仰:“不、不不,姐、姐。”
他都結巴了。
這時前麵的馬車卸完了行禮動了,江舒窈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坐了回去,讓車馬駕車到大門口。
“哎!我還沒上車!”江浩安在後麵大喊,江舒窈才不管呢。
到了門口,穿金戴銀的葉氏正站在台階上牽著個小女孩,一邊使勁擦她的嫩臉一邊嘴碎:“叫你吃糖,吃成個花貓了都。”
小女孩看著四五歲大,臉皮都紅了,淚眼汪汪地看著葉氏癟嘴。
一旁還站著個弱柳扶風的少婦,妝容清麗,笑容尷尬。
“母親。”
江舒窈從馬車上下來,氣定神閑地同葉氏打招呼。
她過去直接按住葉氏的胳膊:“孩子臉這麽嫩,怎麽好這樣使勁?讓下人們弄張熱帕子來慢慢擦就是。”
葉氏也露出了和江浩安同款吃驚表情。
江舒窈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同那少婦問好:“這是不是嫂嫂?嫂嫂,我是舒窈,一路舟車勞頓可還受得了?入了這京城地界可還適應?”
她方才一眼就瞧見這少婦腰間的一個香囊,與江雲廉寫信和她說過的是一個花樣。
這少婦就是江雲廉的妻子,江舒窈未見過麵的大嫂許白英。
許白英愣愣地看著江舒窈,見她雷厲風行地把小女孩從葉氏手裏奪出來,又塞回自己懷中,隻來得及呆滯地點了點頭:“妹妹好,一切都適應。”
葉氏這下反應過來了,她一叉腰,大著嗓門就叫了起來。
“好哇江舒窈你!”
江舒窈一個眼刀飛來,驚得她剩下半句話噎進了嗓子。
葉氏的氣焰一下子消了下去。
“你、你想不想吃為娘擀的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