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窈心如刀絞,她用力反握住燕桁的大手,輕輕顫抖著嘴唇,說不出一點話來。
她錯了,她低估了燕桁對自己的感情,也高估了燕桁的處境。
燕桁眼眶通紅,卻隻輕柔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
“杳杳,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愧疚,我隻是想讓你知曉,當初騙你,雖是迫不得已,可我一直後悔。”
怕兩人又陷入之前那種爭執的困境,他擋住江舒窈準備說話的唇,輕聲道:“沒關係,你不願意,我不強求你,這四年來,因為我過於瘋魔,父皇和朝廷對我的意見都很大,也許你在鮮芒有關注我的動向。”
他沒有一味同江舒窈抱怨,而是解釋道:“九夷族覆滅一事讓父皇很生氣,有些東西是不會拿到明麵上說的,外人看來,我還是風光無限的太子,實則我的權力這些年被收回、被稀釋了很多。”
“你知道的,我沒有母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爭來的,這半年來,我其實有些心灰意冷了,鑽心蠱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每一次,我手下都要死人,旁人看我的眼神越來越驚懼,加上失去你,我真的有些撐不下去了。”
“不……不要!”
江舒窈聽著燕桁的獨白,幾乎是立刻就噙著淚叫了出來。
“你沒有母族,你有江家,我回來了,你不能放棄!”
她想到前世太子鬥敗身死,三皇子上位的消息,仿佛又看到了眼前的燕桁倒在血泊中的樣子,不禁心口發疼,麵色蒼白地癱軟在地。
“杳杳?”
燕桁見她如此,立刻就要叫暗衛找大夫。
江舒窈無力地抬手攔住他:“不用,我隻是心情激動了些,喘口氣就好。”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先前所剩無幾的藥丸吞了一顆,燕桁立刻緊張地抓住她的手。
“你在吃什麽藥?你一直不願意與我在一起,是不是生病了?”
江舒窈的心才剛緩了緩,又被他的話說得狠狠跳了一下。
她極力掩下自己的不自然,微笑道:“是明姑姑為我配的榮養丸,不是治病的。”
怕燕桁深究,她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看著他認真道:“殿下,江家和我,永遠都在你身後。”
見她迫不及待地扯開話頭,燕桁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晦暗。
看來有必要私下好好查查了。
他重新看向江舒窈時,已經收拾好了臉上那副脆弱的模樣,又變得深沉偉岸起來。
就像一個長期受到欺負後,懂事偽裝的小孩子。
江舒窈看在心中,暗自心疼。
她想起當初姐弟倆頭一次和鎮上的孩子們玩耍,卻被嘲笑是沒爹的野種。
江鳴珂回家後和沒事人一樣,還笑嘻嘻地幫她搬曬的藥草,要不是江鏘玉這小子藏不住事,吃了飯後一個人偷偷在廚房躲著抹眼淚,她都不知道這個事兒。
後來她去問江鳴珂,小丫頭烏黑的大眼睛含著淚才敢和她說。
那委屈又故作堅強的小模樣,真是實打實地遺傳了她爹啊。
想到孩子,江舒窈的心又柔軟了幾分。
“殿下請放心,我們齊心協力,這道難關一定能跨過去的。”
燕桁聽了她的話,又露出了標誌性的邪笑。
“那是自然,得杳杳相助,豈不是如虎添翼?你放心,我必將重回頂峰,讓你和孩子們,都坐上天底下最尊貴的位置。”
這句承諾……實在是貴不可言。
江舒窈一怔,原本還想說自己並不需要,可她明白燕桁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撐,也就隨他說去了。
眼看兩人的情緒都恢複正常了,江舒窈深吸一口氣,重新與燕桁討論。
“殿下,既然你如今式微,那豈不是三皇子的天下了?”
她此時尤其恨自己前世因循守舊,整天守在成安侯府的後院裏,一點外麵的事情都不知道。
若是知曉了後麵朝堂之上會發生的事情,那才是真的如虎添翼,大大助力燕桁了。
豈料燕桁冷哼了一聲,麵露譏諷。
“燕霽這個傻子怎麽會,一年前姚皇後名下記了一名宮女的孩子,以前一直藏在深宮裏,長到十六歲了才被發現,如今封為七皇子,姚家擁著這個皇子,顯然要自成一派,現今我不得勢,反倒是老三和老七兩方咬得凶猛。”
“七皇子?”
江舒窈詫異不已,前世可未聽過這號人啊。
她趕緊追問:“這七皇子藏在宮中十幾年,又未讀過書,縱使有皇後和姚家在背後支撐,他居然能夠和三皇子抗衡?”
燕桁聞言,又樂不可支地笑了笑:“杳杳,我若同你說了,你又要感歎這世間不公了。”
他眼下閃過譏諷:“這七皇子的生母雖然是宮女,但在下人中人緣極好,因此下人們都幫著她教養孩子,下人中並不都是粗人,也有罪臣之子,和其他身份的人,因此七皇子雖然沒讀過什麽書,卻進退有度,精明守禮,小小年紀就是一個人精,並且他有一個別人都沒有的優勢。”
“什麽優勢?”
燕桁抱起胳膊撇過頭,厭惡道:“他長得與父皇十分肖似,父皇久不得子,又年過四旬,開始看重起子嗣來,初見他時,眼中的歡喜幾乎溢了出來。”
江舒窈了然:“所以七皇子雖然出身不算好,但其實握了一手好牌,有帝寵,有母族,有天資,還有宮內的天然人脈。”
她理順這些後,不禁暗暗咂舌。
這得天獨厚的環境,若七皇子也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皇子,恐怕燕桁的勝算就更少了。
“沒錯,老三那個蠢貨不足為懼,老七才令我有些忌憚。”
燕桁笑了笑,歪頭看向江舒窈,十分喜愛她這種為自己動腦筋的樣子。
“杳杳有何高見?”
“我?”見他問自己,江舒窈凝神細思,突然眼冒精光。
“我知道了!”她抬起臉興衝衝地朝燕桁笑道:“姚家是文臣家族,僅有一個庶子在軍營從武,職級也不高,七皇子手上,恐怕沒有什麽像樣的武官支撐吧?”
說出自己的想法後,江舒窈就如同挖到了堅果的鬆鼠,滿眼希冀地看著燕桁。
小鎮生活枯燥,這四年來,她常常一遍又一遍地在腦中把京城的勢力拆開細細分析,如今能用上,自然是欣喜萬分。
“我說對了嗎?”
見燕桁不言不語地盯著自己,江舒窈不禁心中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