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料峭,昭風腳尖落在太子府中時正逢狂風大作,風中夾雜著一絲濃厚的血腥味。

江舒窈甫一落地,焦急等待的李旺便迎了上來。

“小的參見郡主。”

他還要行禮,江舒窈趕緊製止了他:“無事,太子殿下現在如何了?不會還在殺人吧。”

她想起四年前入宮誤入東宮的那次經曆,不禁膽寒。

血腥味這麽濃重,難道燕桁每次蠱毒發作時都要殺人緩解?

那要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啊!

李旺平時笑眼彎彎的眼睛此時充滿了憂愁,他撇著眉眼,尖細的嗓音幹巴巴道:“郡主不知,殿下一般發病時都將自己鎖在特定的屋子裏,我們會放一頭豬進去供殿下屠戮,屠完府中還能做肉吃,殿下不會因為發病傷害無辜之人的。”

分明是嚴肅的事情,江舒窈聽到“府中做肉吃”幾個字甚至有點想笑想笑。

“咳咳,”她抿嘴按下笑意,“那殿下如今是還在屋子裏了?快帶我去。”

明姑姑不擅長蠱毒之術,況且蠱術要養蠱,不是什麽正經醫道,江舒窈所知的便不太多。

但鑽心蠱導致人暴躁嗜殺,她還是能調理一些的,此時還是要去見到燕桁的情況再看看如何處理。

“郡主請隨奴才來。”李旺走在前麵帶路,一邊給江舒窈介紹。

“四年裏殿下的病惡化了不少,每次發作的時間都越來越長,原本太醫研製出了一個壓製的藥物,服用後可暫時壓製鑽心蠱,殿下頻繁地服用此藥壓製,可最近這藥也漸漸沒用了,殿下發作時也越來越痛苦。”

他說到動情處,還抬著袖子擦拭眼角:“不是奴才多嘴,太子殿下十歲時被聖上找的人下了這個殺千刀的蠱,往後就過過一日安穩日子,總是提心吊膽的,怕自己在人前發作後殺人,宮裏那些人都知道這事,還會故意刺激他,好幾次殿下忍無可忍殺了那些心懷不軌的下人,結果就被傳出去暴戾嗜殺的名聲。”

江舒窈跟在後麵默默聽著,心中酸澀不已,如同被一雙大手緊緊攥住。

她想起來之前在九夷族和回京的路上見到燕桁時,分明他的眼眶都開始變紅了,結果服藥後又變得正常起來。

她還以為他尋到了治療鑽心蠱的藥,見他一直未發作,也沒有多問。

誰知這個笨蛋,竟然隻是瞞著她壓製而已!

“太醫的藥一定是隻壓製不化解,在殿下體內積少成多,所以才導致了如今的後果。”

她麵容嚴肅地抿著嘴,同李旺來到關著燕桁的屋子前。

屋子一瞧就是特意打造的,砌牆用的是堅硬的青石磚,一個僅有人頭大小的窗口被鐵皮封著,門也是鐵做的,上麵牢牢釘著好幾把鎖,看得出來還有些鎖被撞開的痕跡。

該是怎樣的痛苦,才會活生生將鐵門銅鎖撞斷?

江舒窈想到燕桁受到的痛苦,幾乎窒息到說不出話來。

“郡主,殿下就在裏頭,您瞧,要不先打開窗子,看看您的聲音能否喚醒他?”

李旺擦得眼尾通紅,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在江舒窈麵前彎腰展手。

“奴才失態了,還請郡主別見怪。”

周圍跟著的下人們也都麵色哀戚,想來平時與燕桁也是主仆情深,出了這樣的事,眾人心裏都不好受。

“沒事,勞煩旺公公打開窗子吧。”

江舒窈眨了眨泛著水意的眼睛,等到下人來撤掉窗口處的鐵皮後,立刻湊了上去。

“殿下,你在嗎?”

她還想往窗口細看,李旺瞧見了,連忙一臉大駭,不顧禮數地一把將她扯開。

“郡主當心!”

他尖叫了一聲,江舒窈還在疑惑李旺為何如此,下一秒,窗口中就刺出了一柄利劍。

“殿下此時沒用理智可言,聽到人聲便會想著殺人,您可千萬不能湊到窗口。”

瞧著沾滿血的劍刃,李旺拍著胸口告誡江舒窈。

江舒窈差點忘了這事,她小心翼翼走到劍刃無法觸及的旁邊,努力往裏探看。

“燕桁,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我是杳杳啊。”

利劍那頭的手抖了抖,從窗口處傳出一聲似野獸般痛苦的吼聲。

江舒窈原本抑製著的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

她無法想象,燕桁那般清風霽月的人會把自己關在這種屋子裏,發出這種不人不鬼的聲音。

江舒窈心中對皇帝的痛恨,在此刻達到了巔峰!

“燕桁、燕桁,你醒醒,我就在外麵等著你呢。”

她哽咽著,從懷裏掏出一粒丹藥塞入嘴裏。

過於激動的情緒引發了她體內的悔相見,她不得不也服藥抑製。

劍刃輕輕顫抖著卻沒有收回,石牆另一端的燕桁似乎也在激烈地對抗著蠱毒,時不時便從喉間溢出一聲低吼。

“燕桁,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那時我三歲,你八歲,皇後要你帶我玩,你卻把我扔到樹上坐著,自己跑去看書。”

江舒窈克製著自己心中的悲痛,緩緩同燕桁回憶著以前的一切。

“那時的我真傻,哭了半天,最後你抱我下來時,我居然很喜歡你,覺得是你救了我。”

她回憶著回憶著,自己嘴邊也浮現出一個微笑。

“你瞧你,一直都是那麽愛欺負我,我也是傻,還能一次又一次原諒。”

“杳……”

窗內傳出一聲微不可察的聲音,江舒窈趕緊擦掉眼角的淚,湊在一旁故作歡樂。

“你是不是想起來了?快點恢複了我們出來一起重溫一遍好嗎?我看見你府中有棵鬆樹了,很適合我去坐呢。”

燕桁沒了聲音。

江舒窈慢慢伸出手去,想要握住窗口內那隻握著劍、鮮血淋漓的手,李旺連忙低聲驚呼提醒。

“郡主,不可!”

他拚命地擺著手搖著頭,殿下還未恢複理智,此時伸手過去,恐怕會被直接一劍斬斷啊!

江舒窈朝他露出個安撫的笑容,依舊堅定地伸手,將素白的手心貼在骨節分明的大手上。

下一刻,劍刃猛地一顫,驚得李旺恨不能立刻讓暗衛們進去把燕桁按住。

乖乖啊,郡主的手若是真被砍了,那等殿下醒來他的腦袋也要一起被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