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嬌跟著沈清懷進了偏殿,見到了那躺在榻上,被收拾得幹淨整齊的父親。

她咬著牙,重重地抹一把淚後,上前一步跪在榻前。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明明昨日還跟阿爹在爭吵,未料到今日一見,竟是天人永隔。

早知道,她昨日就不應該與沈知章爭吵。

沈雲嬌忍不住低聲啜泣,哭聲悲痛欲絕,聞者哀然。

沈清懷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妹妹輕輕抱在懷裏,像父親小時候安撫妹妹一般拍著她的後背。

“雲嬌,如今就隻我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了。”

沈清懷此話一出後,他鼻尖翕動,自己終於忍不住淚湧如決堤。

兄妹二人在沈父塌前哭了足足一個時辰才起身。

今日的變故,不單單叫沈家一慟幾絕,也意味著大庸朝一代權臣的隕落。

如今大庸,再也沒有呼風喚雨的沈相,沈家注定不會如從前般煊赫了。

沈雲嬌滿麵淚痕,呆呆被兄長牽出了府。

而蕭懷謹一直在門外候著,一見她出來後,便自然而然迎了上去,從沈清懷手中接過她的手。

沈清懷心下雖有疑惑,但此刻也無力去想這些複雜的東西。

“陛下。”

他跪了下來,將頭低得極低,“臣知道父親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懇請陛下網開一麵,允許臣帶父親回家,臣願意辭去官職,不再入京。”

沈雲嬌見沈清懷突然下跪,驚慌與悲痛之下,她也想屈膝,卻被蕭懷謹抬手製止了。

“你父親的罪過,已經由他自己承擔了,朕也已查清你與沈雲嬌並未參與其中,辭官之事就不用提了。”蕭懷謹眼底微暗,聲音沉穩有力。

“朕準沈相回府下葬。”

一日之內,昭武帝和內閣首輔沈知章雙雙突發惡疾逝世,太子複辟後登基成新皇。

這幾道消息一道比一道快,傳遍了整個京城,滿京城子民嘩然。

大家都知道此事並非如此簡單。

可對他們來說,不過換了個統治者上位,隻要沒有戰爭,生活不受到影響就好。

反而是那些平日裏與沈相交好的官員們紛紛告病請辭,生怕跟沈相一般,突然暴斃宮內。

朝中大臣頓時少了好些。

蕭懷謹自然覺得這樣最好,立馬下旨開恩科納新士,讀書人一聽到這消息,自然喜不自禁,紛紛寫詩讚揚新帝。

對此一無所知的沈雲嬌正跪在沈家靈堂前,對著棺槨叩首。

沈父下葬者這日,陰雲密布,她隨送葬隊伍一同上山,親眼看著塵土一鏟又一鏟將棺槨蓋上。

沈雲嬌心下一陣惶然悲痛,差點暈厥過去。

她內心不止藏著自己的情緒,更藏著原主的更加沉痛的悲傷。

回程路麵被送葬隊伍灑滿了紙錢,馬車被堵在了熱鬧的東市街道停滯不前。

沈雲嬌神色萎靡地靠在車壁上,扶夏在她身旁給她喂了水。

她隱隱約約聽到百姓圍聚談話的內容。

“新皇乃正統龍脈,如今能得此明君,是我大庸之幸!”

“兄台說得對,幸好先帝英明,死前將玉璽交給新皇,才不會落入那禍國殃民的淑貴妃手中。”

“噓,你不要命了不成,那淑貴妃早已飲毒酒自盡,談論這晦氣的宮妃幹嘛。”

“不說了不說了。”

後來,他們自覺議論宮闈不是什麽好事,就隨便攀扯到其他話題上去。

坐在馬車內的沈雲嬌卻隱隱感到不對勁。

淑貴妃自盡後,父親也選擇自盡。

難道沈父是因為淑貴妃的死亡,才選擇離開人世的嗎?

沈雲嬌在心裏埋下了一個懷疑的種子,隻待見到蕭懷謹後再去問他。

忽然耳邊聽見扶夏傳來一聲驚呼,“呀!姑娘,你的臉。。。”

沈雲嬌拿起巴掌大的銅鏡一瞧,原本臉上那細小的紅點,如今早已經變成紅痕一片。

“沒事,回府忙完再請李平過來看看吧。”

沈雲嬌心下無暇管這事,如今她隻想把沈知章的身後事處理好。

左右這毒應當是慢性毒,一時半會要不了她的性命。

此後幾日,京城內風平浪靜。

沈清懷驟然喪父,心內傷感不已,上完早朝後便跟皇帝請了個長假,回沈府陪著沈雲嬌。

兄妹倆仍未從父親離世的悲痛中走出來,日日相依為命地呆著。

葉芷萱江蓉等人也紛紛來了好幾回,陪在沈雲嬌身旁開導她。

沈雲嬌臉上的紅痕越發嚴重。

迫不得已將此事告訴了沈清懷。

而沈清懷一聽到妹妹被下毒之事,盛怒之下打翻了好幾個茶盞後,派了許許多多侍衛去找那劉嬸的蹤跡,數日無果。

五日後,沈家侍衛才在清河渡口處找到那要悄悄乘船離去的劉嬸。

侍衛們將那劉嬸押回府內,動用了私刑後,劉嬸才怕得不行,道出了真相。

沈雲嬌這才知道,原來她並不是什麽劉嬸,而是方紫玉的師父秦好。

方紫玉,這名字太久沒聽到了,沈雲嬌一時還想不起來是誰。

之前曾聽扶夏說過,裴之玄與她和離後,她就自請離開裴府,帶著裴之玄給她的許多錢財遠離京城。

方紫玉師父此次回京,就是為她徒兒出氣。

好在秦好下的也不是什麽劇毒,而是她們當地養的一種名叫梁蓮花的花粉。

隻要服下花粉,皮膚先是紅癢,接著會慢慢潰爛。

但隻要喝下梁蓮華的花莖煮成的湯水,此毒自然而然就被揭開。

秦好原本也沒想讓沈雲嬌出事,她隻不過看不過去這相府千金將她徒兒原本美滿的姻緣搞黃而已。

沈清懷將此事查清後,立刻派人去尋來了解藥,讓沈雲嬌服下,又將這心思歹毒的婦人扭送官府。

不過這一時半會,沈雲嬌臉上的紅痕是消不下去的,再加上她心中悲傷過度,居然在用午膳的時候,突然又暈倒了。

這一昏迷,又持續了整整一下午。

到了大半夜時分,沈雲嬌睡得迷迷糊糊,似乎有人拿了冰帕子在自己額頭臉頰以及脖子處上敷著,涼颼颼的。

她身體一直很熱,胸口的蠶絲壓著讓她感到無比沉重,壓得她有些呼吸不暢。

沈雲嬌伸了手想將被子解開,卻被一隻微涼的手給握住了手腕。

她在暈乎之際掙了掙,卻沒有掙開。

那手執著自己的手放回被內,掖好被子。

沈雲嬌含糊道,“水,我要喝水。”

一直輕撫她額頭的手收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她感到一雙有力的手臂將自己扶了起來,攬入一個溫熱寬闊的胸膛裏。

冰冷的杯子邊緣抵到她唇下,微微用力,待她張開口後喂水。

那人動作似乎有些生疏,沈雲嬌有些吞咽不及,水順著唇邊留了下來。

微涼的手替她擦拭,手腹掠過沈雲嬌的唇瓣,溫柔又小心翼翼。

沈雲嬌手軟腳軟地窩在了對方舒服的懷中,迷迷糊糊在他堅硬的胸膛上蹭著,仿佛一隻嬌氣的小貓咪。

頭頂上方傳來了男人悶悶的笑聲,他輕輕按住她的臉,“別蹭了,嬌嬌,再蹭朕的衣服都要花了。”

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