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的客廳內,燈火通明,照得亮堂堂的,與外間的黑暗形成強烈的對比。時而一股微風襲來,燈火搖曳,在廳內幾人的雙眸中晃動不休。

廳中隻有三個人,段義、重華和方才那名管家。但見其一直不住賠笑,連看段義一眼的勇氣也欠奉,想來是在後者手中吃了苦頭,心有懼意。

重華的父親瞽叟,弟弟胡象均到了內堂去,也不知搞什麽鬼,足有半個時辰都不曾出來。

此種情況當然反常之極,哪有兒子大哥回來,自己卻跑得無影無蹤的道理。

“你奶奶的,到底搞什麽鬼!別人家早就抱著娘們上炕睡覺了,就咱們還在這兒幹等瞎坐,幾碗茶水都化作了尿,尿都幹了,他們還不出來!哼,以我之見,他們肯定是去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去了,鬼鬼祟祟!”腦海中,小銀火冒三丈,氣不打一處來。

段義亦是心中漸冷,瞽叟和胡象一切的反常行徑都表明,事有蹊蹺。

本來他尊重重華,不願探聽別人家的隱私。可如今看來,他不使點手段那是不成了。

想到這,他心下冷冷一笑,凝神心法催發開來,強大的神識化作無數雙眼睛,朝著四麵八方覆蓋而去。

重華家宅院雖然不小,可又能有多大,以段義的神識輕而易舉便將之完全覆蓋。

然而令段義詫異不已的是,他搜遍了每一個角落,都不曾發現二人的蹤跡。

“難道他們不在家中?”段義暗自吃驚,隨即又搖頭。

對方如若真的離家,是不可能瞞過他的。而且如此做也太過明顯,會引起自己和重華的警覺。

瞽叟和胡象都不是傻瓜,自然不會做這等事情。

就在他暗自驚疑之際,隻見重華微微皺眉,衝著管家道,“管家,父親和二弟到底作甚去了,為何還不回來?”

看來他也心中起疑,否則不會有此一問。

管家幹笑幾聲,道,“唉喲,大少爺,老奴隻是一個下人,哪裏知道這麽多哦。”

重華眉頭一挑,便欲發作之時,忽然間腳步聲從廳外傳來。

瞽叟和胡象再次出現,進得廳中。

“咦!他們兩個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居然毫無征兆,連我主人的神識也能瞞得過?”小銀詫異道,“難道這個瞎子,哦不,這個盲人和這個小子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要躲過段義的神識搜索,必須在精神力方麵要比之更強,否則根本是異想天開。

但瞽叟隻是個眼盲老頭,胡象雖然修為頗高,但想要躲過段義的神識搜索絕無可能。

“難道這府中還隱藏著另外一位高手,遮掩了他二人的氣息?還是他們身上又什麽法寶,能夠收斂氣息?”段義暗自思量,這兩個可能是眼下能夠想到的解釋。

但不論是哪一個可能,怕都不是什麽好事。

“哼,今天便和爾等周旋到底,我段義倒要看看你們在耍什麽花樣!”段義心下冷哼,目光掃向瞽叟父子二人,眼中不加掩飾的不屑。

他什麽陣勢沒有見過,今日又豈會心生懼意。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切不夠都發生在刹那間而已。

此刻,瞽叟和胡象各自落座,後者向段義和重華告罪一聲,歉然道,“大哥,段兄,讓你們久等了。哎,方才下人來報,娘親的頑疾又犯了。”

說著神色黯然,不論是誰怕都要被他的真情流露騙過去。

“繼娘身子怎樣了,要緊麽?”重華倒顯得很焦急。

“嘿嘿,當然要緊啦。依我小銀之卓見,你繼娘定是害了黑心病,愛自己的兒子而厭惡你。得了這種病的人,無藥可救,隻會處心積慮,無所不用其極的置你死地。當然,隻要你死了,她的病也好了。”小銀嘿嘿冷笑,說不出的輕蔑。

段義這次出奇的沒有怪小銀,反而心中一凜,因為他隱隱覺得,隻怕小銀的話沒錯。

“你娘的病是老病了,方才已經找了大夫,修養兩天,便無大礙。隻是耽擱的太久,怠慢你的這位朋友。”瞽叟道。

段義心下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反而大聲道,“伯父言重了。小侄也曾學過兩天岐黃之術,略通醫理,不如讓小侄為伯母瞧瞧如何?”

此言一出,瞽叟和胡象再也掩飾不住,臉色大變。

“哈,主人你真聰明,隻是別將人活活嚇死,那可一點也不好玩啦。”小銀笑道。

唯獨重華還沒有覺察到其中異樣,頗為興奮道,“段兄弟,你也懂醫術,那想來是極高明的了。正好,你給繼娘瞧瞧,也勝過那些庸醫。”

瞽叟和胡象臉色再變,難看之極。

還是胡象反應快,倏地收斂神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大哥,這可使不得。一來娘親已經服藥安歇,不宜打擾。二來她老人家的病並無大礙,更犯不得興師動眾,勞煩段兄。”

此人能在如此短時間內想出推脫之理,心機之深可想而知。

而瞽叟則在一旁附和。

“可是……”重華還想說什麽,卻被段義打斷,“罷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勉強,隻希望伯母早日康複,我再親自拜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瞽叟和胡象均鬆了口氣,忙不迭道。

重華有些不解的瞧了段義一眼,半晌後才道,“爹,蝶兒安葬在何處,孩兒明天祭拜過娘親之後,想要去看她一眼。”

他終於道出了憋在心中許久,最想知道的事,聲音竟有些發顫,心中也湧起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

段義神色一凜,倒要看對方如何回答。

“這……”瞽叟明顯有些慌亂,不知所措模樣便是瞎子也看得出來。

還是胡象搶道,“大哥,那女人害得你還不夠慘麽,更何況人死不能複生,你何不當下。”

重華搖了搖頭,歎道,“我並非放不下。我這次回來即將遠行,也不知何日再能回來,隻是想看她一眼罷了,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

為了弄清事情真相,他終究撒了謊。

“孩子,你又要走?”瞽叟渾身一震,驚訝道。

胡象也關切道,“大哥你既然回來,為何還要離去?”

重華慘然道,“我當年失手犯下彌天大錯,更發誓此生不再回來。今次已然是違背誓言,隻怕祭奠娘親和她之後,遠走天涯。”

霎時間,廳中一片默然,隻聽得油燈中桐油燃燒時發出的嗶嗶啵啵的聲響。

人人默不作聲,也不知心中想這些什麽。

良久,良久,胡象開口道,“爹,既然如此,我們明天便帶大哥去看看吧。”

瞽叟為之一驚,“可是……”

胡象不讓他說下去,長歎道,“孩兒知道您不願大哥再和那個女人扯上瓜葛,可大哥遠行在即,他這點心願我們說什麽也要滿足。”

“這……哎,好吧,一切依你。”

瞽叟愣了好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

“嘿嘿,這個瞽叟就是個牆頭草,毫無主見。反倒是胡象這小子,滿肚子壞水,不是好鳥。”小銀冷笑道,“隻可惜你小子演戲演得再好,在我主人麵前,那也是徒然。”

段義何須他說,便也知這兩父子有問題。但他當然不會揭破,因為他感覺到,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當年的事實真相如何,或許在明天便可揭曉謎底了。

這時,就見重華站起身來,道,“既然如此,孩兒和段兄弟便先行告退。”

二人退出客廳,管家給他們安排了住處。二人共處一室,卻誰都沒有睡意。

夜已深沉,燈火尚明。

“段兄弟,明天……我……哎!”重華心神大亂,語無倫次,複雜到了極點。

段義當然明白他的心情,既怕一切都是騙局,又不願心愛的女子真的命喪黃泉,那種複雜到了極點的心情,或許也隻有他才能明白一二。

“事實如何,明天隻可揭曉,我們無法改變事實,隻能應對。”段義淡然道。

重華渾身一震,喃喃道,“我明白了。”而後吹滅燈火,倒頭睡下。

段義卻毫無睡意,也根本不用睡,盤坐入定,一麵打坐修煉,一麵將神識散發開去。防人之心不可無,在此種情況不明的環境中,他必須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夜已經極深,忽然間他的神識之中突然泛起一絲波動。

“有人!”段義心中一驚,猛地竄起來,閃電奔出屋外,銳利的目光在漆黑夜中毫無阻礙,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逃脫他的雙目。

然而一切都平靜異常,搜索兩圈之後,段義不得不放棄,回到屋中。

後半夜,一切都很是平靜,直至天明管家來叫他們。

二人草草吃了點東西,便隨著瞽叟和胡象,出得門去。

首先去的,是重華生母的墳塋。重華幼年喪母,其實心中最愛的也是母親。麵對著已經長滿青草的墳塋,重華不由得悲從中來,失聲痛哭,聞者惻然。

段義更是心中劇痛,情緒劇烈波動。如今他已經知道了父親是誰,可卻連生母一點消息也欠奉。她是何身份,身在何處,是生是死,全然不知。相比而言,重華至少享受過母愛,比他幸運得多。

一番拜祭之後,一行人開始朝河對岸進發。過得石橋,進入岔道,走了約莫兩三裏地,來到一處荒野之地。

但見百十丈開外,有一個土包微微冒起,顯然正是一個墳塚。

“那便是她的墳墓了,她家早已搬走,多年無人打理,便成了這般摸樣。”瞽叟歎道,神色淒然。

胡象則冷哼一聲,道,“此女乃不祥之人,害得大哥有家不能回,當有此報應!大哥你要祭奠她可以,但我和爹可不能去了。”

重華點了點頭,道,“好吧。”言罷,雄軀劇顫,許久才徐徐朝那墳塋走了過去。

段義緊隨其後,亦走了過去。

“哎,段兄,這是我大哥的私事,你怎麽能一同跟去呢?”胡象身形一閃,擋在段義跟前,麵有怒色。

段義身子微微晃動,竟鬼魅般的到了他身後,同時聲音傳來,“這是我和重華兄的事,你還沒有權力過問!”

“你!”胡象臉漲得鐵青,又驚又怒,顯然是被段義鬼魅般的速度所懾。

段義沒有理會他,徑直來到墳塋跟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