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安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夢見這座精美絕倫的城市了。

但每一次,他都隻能站在這座城市的某幢高樓露台上,稍作停留,他在這裏駐足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分鍾,一分鍾之後,他就會被某種力量給緊緊攫住,然後被迫從這夢境中離開。

這一次,也不例外。

“!”

夢醒時分,錫安就像是被一個可怕的噩夢給嚇醒一般,猛地從自己的**坐了起來。

大汗淋漓,甚至都弄濕了他的床單與被套。

但錫安沒有在意這些,他隻是立馬翻身下床,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就徑直走到一旁的木質書桌邊,拿起早就準備好擺在桌子上的羽毛筆,在他眼前這本攤開著的日記本上,字跡潦草地記錄下他暫且還記在腦海中的夢中畫麵。

錫安記得,夢裏的自己,沐浴在夕陽的照耀之下。

而展現在他麵前的這整座城市,似乎哪哪都在閃耀著金碧輝煌、美妙動人的光輝。

城市中央,銀色底座的噴泉在寬闊的廣場與芬芳的花園裏噴吐著淳淳泉水,散發出棱彩的光芒。

優美雅致的樹木、繁花錦簇的花壇,以及象牙色的精美雕像整齊劃一地排列在寬闊的街道兩側。

層層疊疊的紅色屋頂錯落有致地排布在這城市的一角,為修葺在它們之間的草綠色鵝卵石所鋪築的小巷,提供了一份陰涼的遮蔽。

所有的一切,那些高牆、那些神殿、那些柱廊,還有那些由帶著清晰紋理的大理石所修築起來的拱橋,在錫安看來,都是那樣的美輪美奐。

仿佛這座城市是受到了神的寵愛,錫安隻是站在這高處露台上,都能聽到像是有從天國喇叭所吹奏出的儀仗樂曲,從城市的廣場歡樂地響起,如同神界的金錢互相碰撞所發出的洪亮音符。

注視著這一切的錫安下意識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他貪婪地注視著這座城市的一切。

這一刻,各種情緒糾纏著一同湧上了錫安的心頭,有辛酸、有焦慮、有痛苦,也有歡樂,但其中最強烈的,還是那幾乎快要將人逼瘋的渴望。

——他渴望自己能夠在下一次入睡之後,自己能夠再度出現在這座令人敬畏而又非同尋常的城市之中。

但在大腦快要被各種混雜的情緒給壓垮之前,錫安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畢竟這一次,和以往總是注視著這座城市中央的自己不同,這一次,錫安將自己的更多注意力,放到了這座城市的周邊一帶。

因為他知道這座城市對他來說一定曾有著非凡的意義,所以他想要找到它。

他甚至都沒有質疑這座不可思議的城市是否存在。

隻是無奈,他無法離開這個高台,也不能走下連接著這座高台的大理石階梯,去到那充滿了古老魅力的街道之上。

因為隻要他走動一步,他就會被提前拉出這個夢境,如果不走動,他至少還能待滿一分鍾的時間。

“呼......”

當飛快地記錄下尚存在自己腦海中的那些畫麵之後,錫安如釋重負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同時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汗水。

但在察覺到自己竟然出了這麽多虛汗的時候,錫安卻是不由得微微一愣。

明明夢裏的那座城市是那樣真實、那樣美好,那麽自己,究竟又在害怕些什麽......

或許自己隻是太累了吧......

錫安一邊揉了揉自己兩隻眼睛下方那深深的黑眼圈,一邊隨手拿起被他放在桌子上的一小瓶藥罐,熟練地倒出了兩片白色藥片之後,水也不喝,便是仰頭硬吞了下去。

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兩片藥片通過自己的喉嚨,一直往著自己身體的漆黑深處滾去。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好多了。

精神狀態逐漸恢複正常之後,錫安重新將自己的目光落到了眼前的這本日記本上。

重新仔細一看,錫安卻是發現,其中有些字跡潦草得連他自己都無法辨認。

而且雖然是剛記下的東西,錫安卻是已經完美地忘記了,自己究竟寫了些什麽東西下來。

“不行...這樣可不行......”

看著像是被塗鴉給畫滿了整張紙的日記本,錫安不由得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雖然夢裏的一切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從錫安的腦海中流逝著,但有一點,他卻是始終都記得很清楚。

——自己要找到那座城市,而這,將是他命中注定的歸宿。

但是單憑自己記下的這些東西,怎麽可能找得到那座城市呢......

錫安有些懊惱地合上了自己的日記本,他隨手從一旁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浴袍披上,然後轉身走到陽台邊,打開陽台的門,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根煙給自己點上。

陽台外,是一片寂靜的黑夜。

城市燈火星星點點地閃耀在錫安的眼皮子底下。

“呼......”

錫安靠在這陽台的邊緣,輕輕呼出一口煙。

煙霧繚繞,迷幻在他的眼前,這讓錫安的腦海中閃現過一些剛剛被他的大腦所遺忘的畫麵。

似乎在那個不斷重複的夢裏,自己也是站在這樣高的露台上,俯瞰著下方城市的一切。

“嗨,錫安先生,你也睡不著嗎?”

就在這時,一個聽上去有些年紀、但卻莫名愉快的聲音從隔壁的陽台上,飄到了錫安的耳中。

錫安拿煙的手微微一頓,接著,他扭過頭,看向這個聲音飄來的方向。

接著,他便是看到了,在隔壁陽台上,一名穿著一套黃色西服的中年男人正微笑著站在那陽台扶手邊,手裏還十分優雅地端著一杯紅酒輕輕搖晃。

——那是上個月才剛剛搬到自己隔壁的鄰居,錫安記得,他好像是某位做古董生意的商業大亨,在此之前,他們隻不過是點頭之交,對方的名字......哦、對了,叫做哈斯塔。

“哈哈,晚上好啊,哈斯塔先生。”

錫安露出一個略顯疲憊的笑容,衝著站在隔壁陽台上的哈斯塔點了點頭,心裏卻是在默默地泛著嘀咕。

什麽人深更半夜不睡覺,還會穿著一整套正式的西裝站在陽台上喝紅酒啊......

不過錫安又想了想,覺得自己未必會比對方正常多少。

在打完這個簡短的招呼之後,陽台上的兩個人便是都沉默了下來,錫安覺得莫名有些尷尬,就想著把煙頭掐掉,轉身回自己房間裏去了。

但是就在錫安腦海中剛冒出這個念頭的瞬間,隔壁陽台的哈斯塔卻是繼續發話了。

“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呢,我的朋友,是做噩夢了嗎?”

“啊?嗯、是啊。”

沒有想到哈斯塔會忽然和自己搭話,錫安微微一愣之後,便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是什麽樣的噩夢,把你嚇成這個樣子呀?”

哈斯塔繼續問道,不過在考慮了一下之後,哈斯塔又溫和地補充了一句。

“我聽說隻要把噩夢的內容說出來,下次再夢見就不會感到害怕了。當然,你不願意說的話,也沒關係,我隻是有些擔心你,錫安先生。”

“哦、不是什麽不能說的內容,隻是我怕說出來,哈斯塔先生你會覺得我很幼稚。”

錫安說著,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

“怎麽會呢?錫安先生,你不妨說來聽聽,我可以用我的名字起誓,我絕不會笑話你的。”

“那好吧......”

聽到哈斯塔都這麽說了,錫安便是點了點頭。

反正這夢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說出來給別人聽聽的話,說不定自己還能在講述過程中回憶起一些關鍵的細節也說不定。

但錫安沒有注意到的是,當他點頭表示願意說的一瞬間,哈斯塔的臉上頓時閃耀而過一抹別有用心的燦爛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