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喚作雪尊的男人回過頭,臉上閃過一絲苦惱之色,“你又來做什麽?”
“怎麽?憑你我的關係,我老衛難道還不能來看看你的傷勢?”
衛知咧開嘴,說的話卻很沒有誠意。
雪尊無奈地歎了口氣,“隻要你來,那就沒有什麽好事,還是開門見山吧。”
畢竟是在大雪州這鎮守了不知多少年的強者,雪尊雖然生了一副不似男子的俊美麵容,可說起話來卻有些雷厲風行的味道。
“那我也不廢話了,這小子是個新人,雖然體魄還算勉勉強強,但他半點修為都沒有,留在牆上也是送死,要不把他放在你這裏做點端茶送水的小事吧。”
衛知指了指陸離,直說了自己的來意。
陸離一聽,立刻就急了,“前輩,我可沒答應啊。”
雖然衛知看起來是好心,但陸離可不想躲在後方做些瑣碎的小事。
顧浩然在臨走之前已經把話說得十分明白了,他什麽時候能煉化體內的無缺真氣,踏入武者修行的門檻,什麽時候才能離開大雪州。
雖然與外麵那數量恐怖的妖獸海對抗非常危險,但那也是最快開啟竅穴雷池,馴服無缺真氣的捷徑。
若是躲在後方,隻靠水磨工夫去煉化真氣,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小子,你沒有拒絕的餘地。”衛知眼神‘不善’的瞪了陸離一眼,然後看向雪尊:“牆上是什麽光景,你比誰都清楚。大家都是些被真武域遺忘的老東西,死便死了,但是這小子才多大點的年紀?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送他來大雪州磨練,真是胡鬧!”
“我是自願的啊,我真是自願的!”陸離聽到這番話,恨不得發個毒誓來證明自己的‘忠心’。
他怎麽也沒想到,先前還鏗鏘有力地告訴自己,就算是死也要宰幾頭黑煞的衛知竟然轉眼就帶他來走‘後門’。
要是真被塞到雪尊身邊,那他怕是短時間內都沒有回吞天聖國的機會了。
僅僅如此也就算了。
若是錯過了極天魔國的迎親使者……
想到這個可能性,陸離便有些焦躁,眼底也蒙上了一層陰霾,苦澀道:“兩位前輩,實話說,我被送到大雪州,雖然隻是一個意外,但我確實打算在這裏磨練自身,找到突破的契機。如果把我留在後方享受保護,這有悖我的初衷。”
“而且……”陸離眸光微閃,沉聲道:“我還有一件必須要去做的事。”
“是這樣嗎。”
這一次,還不等衛知說話,雪尊便饒有深意道:“衛知,看來這位小友並不領你的情。”
其實衛知也察覺到了陸離似乎並非意氣用事,心中頗為欣慰,臉上卻半點都沒表現出來,冷哼道:“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罷了,妖獸海豈是這麽好對付的?”
“妖獸海是不好對付沒錯,不過身為武者,無論麵對何種強敵,都要有敢與之一戰的勇氣。”
陸離露齒而笑,眯著眼道:“這不也是諸位前輩守護這座大雪州的原因嗎?”
“說得好。”
雪尊讚許道:“若是真武域多幾個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相信在我壽數將盡之前,就能看到平定妖獸海的那一幕了。”
衛知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雪尊用一個眼神製止了。“怎麽,你這老東西難道連一個半大孩子都不如嗎?”
“行,現在反倒是我成了惡人。”
被懟了一句,衛知滿是血汙的臉龐抽了抽,惡聲道:“既然你小子想去殺黑煞,那就盡管去吧。死在那妖獸海裏,可別指望老子幫你搶回屍體!”
陸離撇撇嘴,沒理這句話。
“大雪州什麽都缺,唯獨不缺有本事的武者。一幫無親無故的老家夥,那些宗門老鬼倒也罷了,像你這樣的散修若是突然身死,此生所學可就徹底斷了傳承,何不趁此機會教一教他?”
雪尊的語氣很是平淡,甚至還有幾分激將的意思,“若能幫他在妖獸海裏保住性命,你們這些老不死的本事也不至於被喂了黑煞。”
衛知聞言,倒是露出了一絲意動。
不過他馬上就反應過來,古怪道:“本來是我想替這小子求點好處,現在倒是反過來了。”
“大雪州很多年沒有過新人,這個機會本就該把握住,不是麽?”雪尊笑吟吟的樣子極為好看,可在衛知眼裏,卻成了一種非常可惡的嘴臉。
衛知磨了磨牙,一把抓住陸離,惡聲惡氣道:“行,那我就教他第一課。”
他盯著陸離身上那件青袍,冷聲道:“想在妖獸海中存活下去,你要學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好東西都藏起來!”
“就你這件點雲絲製成的長袍,在黑煞眼裏不亞於一團火光,隻要你敢穿著它大搖大擺的離開城牆,你連一個呼吸都撐不住!”
陸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青袍,稍一回憶,城牆上那些武者確實都穿得很樸素,便不解道:“那……我換一套?”
“穿這個吧。”衛知取出一套由黑煞皮製成的衣物丟給陸離,隨後連招呼都沒跟雪尊打,扯著陸離就離開了帳篷。
等他們離去之後,雪尊這才苦笑一聲,繼而抬頭看著那副畫像。
畫像裏,一副雲霧滾滾的景象,有一道人影時隱時現,看不真切。
雪尊沉默許久後,喃喃道:“顧浩然,你瘋了嗎?”
……
老街酒鋪裏,顧浩然忽然打了個噴嚏,奇怪的揉了揉鼻子,手指暗掐,嘀咕道:“怪事,誰在背後罵我?”
“你得罪的人那麽多,被罵不是很正常的嗎?”
依舊站在櫃台後的酒鋪景掌櫃笑出了聲。
顧浩然惱火道:“這世間還有誰比我更以誠待人?我能得罪誰?”
“姚鬥,你說對不對?”他盯著角落裏那個倔強的跛腳少年。
名叫姚鬥的少年回以冷笑,根本懶得搭理他。
景掌櫃撥弄著算珠,頭也不抬道:“要說以誠待人,你這次聯合燕王,坑那少年又該作何解釋?”
“那是我師弟,身為師兄,給他安排一點磨練能叫坑嗎?”顧浩然有些叫屈,而且不忿道:“主意是沐紅袖那個瘋婆娘出的,結果壞人全叫我來做。嘖,我那師弟以後若要找我的麻煩,我可得跑遠一點。”
“我等著那一天。”
景掌櫃露出期待的表情。
顧浩然滿含‘殺氣’地看了他一眼,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麽,意興闌珊道:“臨走之時我看了一眼城牆下的情況,大雪州恐怕沒有幾年安穩日子了。”
聽得這話,景掌櫃的手頓了頓,隨後若無其事道:“鹿夫人不會袖手旁觀。”
“鹿族那一劍,未必能養到那時候……”
顧浩然眼神有些波動,抬頭道:“老頭子怎麽說?”
“當年那一戰開啟之時,老爺子還是個小娃娃,他輩分雖高,可知道的事情未必有你多。”景掌櫃歎息一聲,隨後猶豫道:“不過,若是大雪州被破,老爺子應該會去吧。”
顧浩然點了點頭,看著景掌櫃:“那你呢?”
“我?”
景掌櫃輕笑一聲,眉峰有些寒意:“躲了這麽些年,赴死便是。”
顧浩然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問什麽。
這條老街裏雖然看似臥虎藏龍。
實際上,不過就是一群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罷了。
大雪州一旦出事,他們這些苟活至今的可憐人,自然也就到了赴死的時刻。
“可不要太悲觀,如今天地氣機改換,未來的盛世,誰說一定就不如千年之前?”
顧浩然想起自己從陸離的命運中看到的宏大景象,露出一絲坦然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