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魔城。
一座巨大的地下工坊之內,悶熱的氣浪扭曲了空氣,視線裏都是精赤上身的壯漢,在搬運許多金屬。
叮叮當當地打鐵聲不絕於耳,順著這些聲音向遠望去,還能見到幾條被陣法驅動的金屬臂,抓取著融化的鐵水裏凝聚成的模子,有各種各樣的古怪形狀,滾燙發紅的模子在空氣裏掀動更加恐怖的熱浪,然而周圍的壯漢卻沒人在意,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在工坊的盡頭,有一個頭發枯白,蒙著麵巾的男子正在用玉簡記錄著什麽,身邊跟著幾名披甲士兵,以及一個主事模樣的中年男人。
他四處打量了片刻,對那名主事說道:“‘巨獸’的進度已經差不多了,裝配的禁絕石兵器還需要再調試一番,不然到了戰場上,還沒等傷及敵人,我們的士兵就會變成軟腳蝦。”
“與‘造部’的人討論討論,看能否再給‘巨獸’篆刻一些陣法。”
“記住,要時刻跟進,馬虎不得。”
蒙著麵巾的男子語氣平緩,每說一條,手中的玉簡都會閃爍光芒。
而那名主事則是仔細記住了他說的每一個字,又在心底重複了幾次,確保能夠準確無誤地表達,這才點頭道:“明白了,方先生。”
“嗯。”
被稱之為方先生的男子漠然應聲,目光看向那些被陣法驅動的金屬臂,眼神微動道:“‘鎮魔’的進度如何?”
主事聞言,先是警惕地看向了站在旁邊的披甲士兵,好像在猶豫要不要說。
方先生淡淡道:“聖國還沒愚蠢到派探子來我身邊,他們的忠誠,不用懷疑。”
聽到方先生這麽說,兩名士兵微微垂首,算是謝了方先生對他們的點評,而那主事則是再無疑慮,回答道:“鎮魔不同於巨獸,有很多陣法上的難題暫時不能攻破。不過大致方向已經差不多了,隻要能夠解決核心陣法的問題,以鎮魔的能力,必可抵禦魔國萬人軍陣。”
“抵禦萬人嗎。”
方先生呢喃了一聲,心裏像是在思考著什麽,玉簡不斷閃爍,發出了顫抖。
主事沒有催促的意思,半垂著頭,等待這位方先生的決斷。
從戰爭開始不久,這位方先生就帶著許多神妙的建造圖來到聖國工坊,創造了一個又一個難以想象的奇跡。無論是能夠承載千名精銳,本身還具備著禁絕石那種特殊力量的巨獸,還是堪比頂尖寶兵的量產兵刃,甚至是以一敵萬,至今隻露出些許輪廓的‘鎮魔’,無不證明了這位方先生在這方麵的頂尖才能。
在他思考的時候,就連那些工人壯漢都忍不住放緩了腳步,不敢打擾到他。
片刻以後,方先生眸光微亮,緩緩道:“告訴‘造部’,給‘鎮魔’的核心陣法添加一個自毀回路,吸納靈氣的上限調整到四……不,六倍。”
“這樣一來,就不用再考慮鎮魔的持續性問題,進入敵陣就是殺器,攪亂陣形以後直接報廢,完全能夠製造出頂尖宗師自爆幽府的威力,別說是萬人,就算是兩萬,三萬,也沒辦法在這種威力下存活。”
“可是,鎮魔的造價……”
主事聞言,覺得方先生未免太過奢侈了,一具未完成的鎮魔,其造價都已經達到了千萬錢,這還隻是材料費。
如果連核心陣法的問題都解決,並且找到可以承載住這個瘋狂構思的主材料,一具鎮魔的造價很可能會達到一億錢!
雖說戰爭本身就是在燒錢,但像這種燒法,還是讓主事極為肉疼。
“造價雖高,效果也好。”
方先生似乎在微笑,眼眸越來越亮,說道:“隻要能夠把這種兵器投放到戰場上,用錢財來擊潰極天魔國的士氣,花再多也值得。”
“這……”
主事雖然覺得方先生說的有道理,不過他還是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會與造部聯係的。”
他沒有敢把話說得太滿。
造部直接與聖國皇室聯絡,一切預算花銷,都有可能擺在陛下的桌案上,如果被陛下看到這麽瘋狂的構想,誰知道會造成什麽結果?
所以,哪怕方先生這個想法再怎麽合情合理,主事都不敢真的這麽做。
“膽子這麽小,怎麽成大事?”方先生聲音平靜,雖不算斥責,但也不算客氣:“現在吞天聖國的各地核心大陣都被深淵抽取了多年儲存的靈氣,若非帝都魔城有一套能夠獨立運轉的大陣,連這座工坊都會受到影響。事情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邊關城牆被破隻是遲早的事,你以為陛下還會在乎這點花費麽?”
“相信我,現在的陛下心裏一定在想,但凡能用錢去解決的問題,那就都不叫問題。”
“極天魔國驍勇善戰,他們幾乎沒有任何的缺點,正麵相遇,以吞天聖國的軍士實力,很難跟他們進行交鋒。所以這才是造部存在的意義,這也是我待在此地的價值。”
“比起連年征戰國力虛耗的極天魔國,吞天聖國最大的優勢,就是在於國力完滿,砸得起錢。”
“別說是用數千萬錢去換幾萬名魔國士兵的性命,哪怕隻有你們最初設想的一萬人,陛下也絕對不會有任何意見。”
方先生一口氣說完,手中的玉簡卻忽然熄滅,失去了全部的光芒,暗淡無比。
見此一幕,方先生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今天就到這裏吧。”
此刻主事也是滿頭大汗,卻不知是被此工坊內的熱浪給熱的,還是被方先生給說的,但在聽到方先生這句話的瞬間,主事當場鬆了口氣,擦了擦汗道:“那,方先生請自便。”
說完,他趕緊踩著有些緊張的步伐,一路走去造部的方向。
方先生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良久之後收回目光,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兩個士兵,眼神深沉,不知在琢磨些什麽。
這時候,玉簡再次有光芒亮起,這枚看起來似乎是在記錄某些製造進度的玉簡,卻第一次展露出了其他的效果。
綻放的光芒之中,有個聲音直接在方先生的心底響起。
“方飲,今日可能見麵了?”
方先生聽到這個聲音,眼睛一眯,沉思片刻,在心裏回應道:“你應該很清楚,就算找到我,也改變不了天部的局麵。現在有宋伯承替你辦事,蝕暗使的本事,比我這個眾生使強得多,你沒必要非得與我見麵。”
頓了頓以後,方先生繼續在心中道:“而且,如今的我也在用另一種方式為吞天聖國盡力,就算沒有天部,聖國也未必一定輸給魔國。”
“嘖,方先生,話也不要說得太過絕對。”
“不管怎麽樣,咱們也算是有些交情嘛。”
心底的聲音說到這裏,沒給他再反應的機會,玉簡之內,就響起了一聲好聽的脆鳴。
方先生,也就是方飲心頭一凜,隻感覺自己周圍的‘色彩’正在飛速褪去,仿佛被千萬年的時光風化,一切都逐漸變成塵土,隨著一股無形的力量卷起,被抽離,飛散,最終變成了籠罩著朦朧白霧的詭異空間。
如此詭異的場麵,讓方飲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頭,看著從白霧深處走來的身影,默然半晌,歎息道:“你居然還掌握著這種本事,陸離。”
“或許我還是該稱呼你為,陸首領?”
凝視著從霧氣裏踏出的少年,方飲一字一頓道:“該說的話,我早就已經對你說過了,就算你還不放棄,不肯承認,但天部失控也是事實。”
“誰也不能扭轉這一情況,我是如此,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