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院群山間,其中一座山峰深處,有一方鬱鬱蔥蔥的竹林,在竹林中,坐落著一座簡樸的農家小院,這裏,便是南臨院長的居住地,而蘇臨前來複命。

徐百川總算沒有太過忘性,關鍵時候還是想到了,讓蘇臨前去宣布,的確是給了他麵子,隻不過,此前的遲疑以及反對,將他的私心,展現的太過淋漓盡致了。

南臨院長淡笑一聲,道:“共事多年,其實都知道彼此的心思,實在沒必要有這諸多試探,倘若老夫不願意,這靈院上下,即便都是他的人,又能如何?”

蘇臨看著老人的眼神,漸漸的變了。

他進靈院也已經數年,身為靈院當今學子中,當之無愧的存在,和老人接觸的時間,遠在其他任何人之上。

在他的印象中,這位老人向來溫和,行事穩健,類似現在這般崢嶸,蘇臨從未見過。

一位絕代天驕,當然值得老人大力去栽培,然則,這位絕代天驕還背負著一個罪子的身份,老人依然如此堅定,這僅僅隻是因為惜才嗎?

南臨院長這時看向了蘇臨,問道:“你進靈院,多久了?”

蘇臨恭敬應道:“十六歲那年入靈院,至今,已三年!”

南臨院長道:“如此,明年這個時候你便要離開了,也正好,你還有這一年的時間。”

話中的意思是什麽,蘇臨心中很清楚,隻是他不懂老人為何要這樣做。

“院長,您若有心,靈院事務,完全不必假手於他人,大長老也就不會滋生出這麽大的野心,為何,您要放任不管?”

南臨院長笑了聲,頗多的感慨:“老夫年紀太大了,靈院也好,人界也罷,總歸需要新鮮血液,而靈院中當下的這些人,你覺得,還有人能及得上徐百川嗎?”

蘇臨默然,他也不否認徐百川的能力與手段,尤其是,身為一代大儒,本心很重要。

但如今的徐百川,麵對著權勢,漸失了本心,他便不是最好的選擇。

南臨院長道:“放心,有老夫在,不會有事。”

蘇臨便不在多說,告退離去,盡管依舊不明白老人的用意,卻不懷疑老人的選擇。

南臨院長矗立在院中,遙看著蒼穹,視線仿佛穿透了界壁,落在了遙遠的外界某一空間中。

這些年來,自己在南臨靈院,不問世事,放任靈院大小事務不管,為了什麽?

也許在一些知情人眼中,自己是心灰意冷了,又怎麽會!

那個小家夥,從小就背負著罪子身份,過的那麽淒苦,心中也依然有執念,要查清楚當年之事的真相,為他父母及他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小家夥尚且如此,難道自己還不如一個小家夥了?

南臨院長無聲笑了笑,雙瞳緩緩閉上。

靈院一座巍峨大殿中,徐百川負手而立,徐恒在他身前,很著急,有諸多不甘,還有些彷徨。

身為南臨域上的頂尖天驕,又有如此背景在,靈院核心弟子,對他而言,不會有太大難度,可如今,卻僅得一個普通弟子,而這,還是在他人留情之後的結果,這份落差之大,徐恒有些接受不了。

見著他這般模樣,徐百川神色頓時變得冷厲:“人這一輩子,必須要經曆諸多艱難,方能有大成就,僅是一次挫折,便讓你的心氣全沒了?”

徐恒張了張嘴,有心想說些提氣的話,卻也實在是說不出來。

徐百川見之更怒:“倘若你就此認命,就當老夫沒你這個孫兒,往後,你好自為之。”

徐恒慌忙跪倒,不甘彷徨之中,總算有了曾經的幾許意氣,隻是他極為清楚,憑他自己,再多的努力,怕是永遠都趕不上唐澤了。

徐百川神色緩和了許多,說道:“今日無事,不代表未來無憂,不用急於一時,而隻要你還有心氣,三月的新生期過後,老夫看你表現。”

新生期之後,按照靈院規則,徐恒便可以挑戰山門學子,若勝之,便能取而代之。

對於徐恒來講,這當然不難,即便是與趙燭等核心學子一戰,他也並不畏懼,但對付唐澤?

徐百川知他所想,道:“先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老夫自會安排。”

徐恒不在多問,隨即起身離開。

大殿空曠,在這裏,徐百川就是主宰,曾幾何時,他也以為,不但這座大殿,整座靈院,他都可以掌控在手中。

如今方才明白,自己多有可笑之處,但,多年心血,怎能就此放手?

“前有唐明申、陸萱,今有唐澤!”

“你曾以為,這是南臨靈院的榮光,但老夫會讓你明白,你所期待的,會一次又一次讓你失望,到那時,想必,你也再無顏麵,繼續執掌南臨靈院了吧?”

更加空曠的鎮龍獄中,有蒼老身影行走於孤寂的大地上。

但其實,大地並不孤寂,因為大地下,埋葬著許多人,他們都是人族的英雄,為人族安危一戰,最終葬於其中。

他守了鎮龍獄三千年之久,以後還會繼續守下去,直至未來!

忽然,蒼老身影看向天際,視線穿透而出,落在了靈院的上空,看到了許多,也聽到了許多。

“徐百川…”

靈院發布的消息,有特定的渠道,可以在極短的時間中,傳遍整個南臨域。

自蘇臨回去複命時,擢升唐澤為絕代之列的消息,就已經傳了出去。

當唐澤進入靈院,行走在靈院中,與沈淨等人略作交談時,在他和趙燭緩步前行交談時,在南臨院長和蘇臨,徐百川和徐恒,這個消息,已然傳遍了四方。

數月之後的南元學院,看起來並無任何變化,唐澤、趙燭等人離開後,又有新的學子填充進來,雖說不及唐澤和趙燭,也是新鮮的血液。

唯有學院中的那些高層人物方才能察覺到,學院的氣氛,和以前太不相同了。

吳化遠回來了,該回來的人卻永遠都沒能回來。

已經被廢的吳淩,經過三月的休養,竟奇跡般的恢複了,或許已不及從前,也仍然可以在學院中占據一席之地。

學院院長王騰像是變了一個人,從前的大包大攬,到現在的深居淺出…尤其今天!

南臨靈院傳來消息,唐澤,被擢升為絕代之列!

對南元學院而言,這是無上的榮耀,曾有唐明申,今有唐澤,父子二人皆從這座學院中走出,皆得到了無上的尊榮,學院上下,理應與有榮焉,可對王騰,對某些人而言,如喪考妣。

柳相文站在窗前,數月之前,南臨靈院突然頒下命令,盡管沒有撤去王騰的院長之位,學院也由他來執掌,對此,柳相文並無太多得意,他隻想著唐澤。

今天,好消息傳來了,柳相文臉龐上,終於有笑容浮現。

靈院給予唐澤如此的身份,這代表著接受,未來少不了還有諸多的是是非非,卻也不用像在學院中這樣,遭受諸多不公。

如此,唐澤的心,想必能夠逐漸釋懷,而不至於在未來走上極端。

“小家夥,以後好好修行,老夫祝願你…”

下麵的話,柳相文說不出口。

因為他太清楚,少年此一生,追求的從來都不是武道絕巔,亦不是威懾諸天萬界,他要的,隻是一個真相,一個公道。

倘若未來的真相,與世間流傳的一致,那時,少年該如何麵對人世間,又該如何麵對他自己?

就希望,靈院的這份接受,能讓少年在未來回憶時,可以有一份依托。

東淵域,東淵靈院,萬丈孤峰上,絕代少女獨立而立。

她的身前,不久後,靈光輕閃間,化出一麵靈鏡,倒映出了一位老人。

“少主,南臨靈院考核結束,唐澤以極其出色的表現,被擢升為絕代之列。”

這是好消息,隻是看著老人欲言又止的遲疑,少女問道:“怎麽了?”

靈鏡中的老人沉默一會後,如實說道:“南臨靈院的徐百川有大野心,似乎,他想借唐澤發難,讓老院長退位…”

少女黛眉輕揚,道:“一代大儒徐百川,在人界中聲名不錯,錯非如此,也成就不了大儒的修為,而老院長多年來,都不過問世事,他有此想法也不足為奇,但即便如此,老院長之威望,徐百川能撼動得了?”

老人道:“少主有所不知,多年前,唐明申曾拜在老院長門下。”

少女目光一凝,原來如此!

唐明申、唐澤父子,的確是發難的極好理由。

沉吟片刻,少女道:“老院長並非老糊塗了,徐百川所謀,他未必不知,木老,您繼續守護好唐澤,有事立即通傳我。”

老人應下,靈鏡旋即消散不見。

少女麵向南臨域方向,平靜的雙眸中,漸生了冷意。

人可以有野心,有大野心也沒關係,但行事,卻不能太過肆無忌憚,尤其是不能以人族的未來,而成全自身的野心。

徐百川,你最好能適可而止,否則,我會親自取了你的性命。

一代大儒,舉世皆名,換成其他人要去對付,多多少少,都要顧忌徐百川的聲名,少女不用在意,因為她與生俱來的聲名,於人界中,無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