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唐澤對自己沒有信心，更加不是他在胡思亂想，又或者說，他太消極和悲觀了。
事實的存在，讓他不得不提早有這些打算。
如果他無法查清楚往事的真相，哪怕明月心已經主宰了人界，關於他自己，明月心都不可能給予世人一份安心。
或許會說，那時候的他，也成長到了諸天萬界的巔峰，憑借強大的實力，以及為人界所做的貢獻，足以抵消掉那件往事。
但人心各異，難道唐澤現在，做的還不夠好嗎？
當然，現在和未來不能相比，現在的唐澤和明月心，又如何能及得上未來的他們？
但人心，從來不可捕捉。
人界之中，徐百川絕非是唯一。
今天的明月心，盡管聖女令渝下，拿掉了唐澤身上的罪子身份，可是，依然有人口服心不服，今天如此，未來依然會如此。
想要徹底改變這個情形，隻有一個辦法，證明過去是錯的，唐澤一家是無辜的。
否則，絕無這個可能。
不然的話，所謂的罪人，所謂的罪子，又怎會讓人心驚膽戰？
這些，楊雨農都清楚，所以才深知唐澤心中的擔憂和害怕，是真的可以讓整個心性堅韌的少年，會有那樣的悸動。
許久後，老人方才出聲，說道：“也許，我們都錯了。”
唐澤看著他，楊雨農繼續說道：“如果不是我們對你有偌大的期待，便不會有你今時今日的諸多壓力，我們真的錯了。”
南元學院中，柳相文明確了唐澤的性情後，對他的感官開始改變，從那時起，就希望唐澤的天賦，未來，可以為人界出一份力。
明月心同樣是希望，未來的唐澤，能夠與她並肩，戰諸天萬界。
到了南臨靈院之後，更加不用多說。
唐澤如此天賦，如此的潛力，靈院對他，又怎可能沒有那樣大的期待？
楊雨農做不到查證出往事的真相，唐澤的堅決，唐澤的天賦，讓他看到了希望，所以給了唐澤一個機會。
這所有的加在一起，反而，成為了唐澤身上最大的壓力。
不是他承受不起這樣大的壓力，相比起明月心肩負著整個人界和人族的興亡，唐澤背負著的這些，其實不如太多，可是，二人是不一樣的。
倘若沒有這些壓力，沒有這些責任，就讓唐澤自身，按照這他的意願去成長，徐百川也好，安於海也罷，那就不會讓唐澤生出這麽多的想法來，他會輕鬆上陣，不會有太多的包袱。
“唐澤！”
楊雨農再一次拍了下唐澤的肩膀，肅然道：“老夫決定了，往事已矣，老夫不在堅持，想得到一個真相，隻要你能夠安然成長便好。”
“楊老？”
唐澤素來冷漠、孤獨，性子更是如頑石一般，此時此刻，都也不免心神大變。
報仇，這應該是老人此生，很像做的事情。
但相比起報仇，老人最大的心願，是想知道往事的真相，如此，才能告慰已死的家人。
如今，老人竟然！
“老夫不想再給你任何壓力，但是有些話，老夫如果不說，你恐怕心中也難免是放不下，這反而更加不好。”
楊雨農道：“身為人界的一份子，其實我們最大的渴望就隻有一個，讓我人界，擺脫當下的艱難，重歸巔峰，以免我人族又如曾經黑暗時代那樣，被諸天萬界視為牛羊。”
“老夫可以不知道往事的真相，老夫隻想看到，我人界的未來，能夠一天更比一天好，唐澤，你能否答應老夫？”
放下過往，隻為人界！
而這一切的前提，最根本的用心，是想讓唐澤放下心中的諸多擔憂。
這份用心，讓人太過動容，因為他是楊雨農！
他可以公開向唐澤尋仇，他可以怒罵唐明申夫婦及唐澤，他可以不在意所謂的人界大局，哪怕是當今人王和明月心，都不能去阻止。
卻因為唐澤，他可以放下這些。
“楊老，為什麽？”
唐澤並不認為，自己做的足夠之好，可以讓老人放下心中多年的恨和痛苦。
他確實有過人的天賦，對於人界而言，他的未來，毋庸置疑的重要，可是，他不是明月心，不是非他不可的人物。
難道人界沒有了他唐澤，未來就沒有了希望？並不是！
人界不可缺少的人，是明月心，唯有明月心一人，其他任何一人都不是。
楊雨農看著唐澤，說道：“沒有那麽多為什麽，倘若你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唐澤，你問問你的心，為什麽你會堅定的相信，你父母曾經，並沒有背叛我人界。”
“老夫年紀大了，如今雖得人界全力照拂，勉勉強強，還能多活個幾十年，但對老夫而言，這樣活著，其實並無任何意義。”
“曾經所求的，是一個真相，那麽如今，老夫想在餘生之中，看到我人界的昌盛，你隻需要答應老夫這個請求就行，其他的，不需要多說。”
唐澤抬起頭，今天的少年，個子已然和老人一般高，抬起頭，便是平視。
於是，老人很清楚的就看到了，少年眼中，曾經的那一份光芒。
那是一份，無論風雨多大，無論天地如何震**，都一往直前，絕不退縮的無畏和堅持。
如此的光芒，再度回到了少年的眼中，老人很欣慰，這一趟，他就沒有白來。
“楊老，謝謝您！”
楊雨農擺了擺手，道：“謝就不必，老夫現在問你，接下來，你該怎麽做？”
唐澤視線微移，落向了不久前，老人視線所去過的那個方向，而後說道：“我打算去見一見徐百川，然後閉關，準備接下來的九院大會。”
老人含笑點頭，道：“那就去吧，別耽擱時間。”
見徐百川，閉關，準備九院大會，這都是要緊之事，也是正確之事，老人當然不會拒絕。
此番來南臨靈院目的已經達到，不管唐澤要做什麽，隻要還是當初的那個少年，老人就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唐澤也不在遲疑，轉身掠過湖泊，向更遠處而去。
忽然間，唐澤轉過身子，麵向遠處的老人，緩緩的彎下身子，這是鄭重的一禮，將他心中所有的感激，全都放在這一禮上。
老人的放下，對唐澤是最大的震撼，他不知道，未來是否還能遇的到，但就算隻有這樣一個老人，此生也足矣。
隨後，唐澤才飛快的前往徐百川處。
看著他消失在眼中，老人的視線方才收了回來，心中的那顆大石，終於是落下了。
不僅是他，還有南臨院長。
南臨院長現身，道：“雨農，此次謝謝你了。”
楊雨農道：“老院長不必謝我，事實上，如果不是唐澤自身的堅持和初心，我也不會這般對他。”
南臨院長道：“說到底，我們都有相同的渴望。”
楊雨農道：“老院長，有一句話，您聽了別太見怪。”
“盡管您和我講過許多，我如今也是知曉了，當年之事，的確存在著諸多疑點，然而，您能看到的，相信人界諸多至尊都能看的到，但他們的態度是什麽，您比我更清楚。”
言下之意，當年之事，即便另有蹊蹺，但也未必，如南臨院長和唐澤所想的那樣。
南臨院長道：“既然如此，為何你還對小家夥有這般的關切？”
楊雨農沉默了一下，應道：“終究，孩子是無辜的，而不管我心中有多恨，有多痛，事關人界未來，都容不得我自私自利。”
這番話，足夠的真實。
哪怕唐澤並非是不可取代之人，卻也能想象的到，一旦唐澤真正成長起來，他對人界，必然是極為重要的守護力量，而這樣的力量，任何一個界域，都極其的需要。
這樣的唐澤，人界也不該放棄。
當然，更加重要的是，還是那句話，唐澤自身，得到了認可。
如果唐澤對人界有太多的怨，乃至已經是恨怨交加，楊雨農也不會這樣做。
南臨院長道：“委屈你了，老夫不敢也無法向你有更多的保證，但卻可以肯定一點，小家夥絕不會讓我們失望。”
楊雨農道：“您對唐澤，就真有這麽大的信心？”
南臨院長含笑道：“當初你初見他，對他任何了解都沒有，卻還是答應，給了他一個機會，你都對他有此信心，老夫更不例外。”
楊雨農沉吟了片刻，道：“或許，那隻是因為老夫不甘心。”
因為不甘心，他即便知道被人利用，也依然去了威虎關去等唐澤，同樣是因為不甘心，他選擇相信唐澤，進而在今天，選擇放下。
南臨院長道：“所以，在閉關之前，小家夥會選擇前去見一見徐百川，他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你，他會對得起，你對他的這份關愛。”
為何選擇去見徐百川？
倘若要見的話，交了任務後怎麽不去，要等到現在才去？
原因很簡單，連楊雨農都選擇放下，為了人界大局和未來，放下心中的那份痛苦，你徐百川又有什麽資格，口口聲聲的問心無愧？
唐澤要親口告訴徐百川，一代大儒，其實卑鄙無恥，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