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奇人異地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又一個名譽大長老
火日落山，寒日升起。
這一落一升，變化的不僅是太陽，還有氣溫。
剛才熊熊燃燒的火球，灑下大片大片的熱浪，整個紫華宛如一尊煉爐，鳥獸絕跡，草木枯黃，彌漫著一股蕭瑟之氣，當枯黃小巧的寒日躍出了地平線，氣溫急劇下降，很快就降至常溫，進而逼近零度，冷風四起，讓人寒氣遍體。
寒冷的不單是氣溫，黑石老人同樣心裏堵得慌，一麵竭力飛行，一麵氣恨恨的囔道：“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呸，狼沒打死，又來了一隻老虎。”
他活了幾萬年，今天的事卻是平生未見，怪異到透頂，荒誕可笑到極點，人性的醜惡畢現無遺，讓任何一個正直的人作嘔。
早上出山找天智老人，那時是憤怒，為七派的囂張行徑憤慨，以他的脾氣，無論敵人如何勢強，都應該堅決反抗，為了自身的尊嚴，為了廢脈島靈門的將來，寧折不屈，不惜一切代價。
在清明山遇到了鏗然，也聽到天葉宗的故事，浩然的壯舉讓黑石老人頗為心折，七派招惹了天葉宗，絕對是自取滅亡，在浩然的強烈報複下，將一舉鏟除廢脈島的毒瘤，亂石、清明兩派得以報仇血恨。
沒想到形勢瞬間萬變，浩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費吹灰之力，逼得雲舞等人自動反水，七派聯盟土崩瓦解，將臥龍山完全孤立。
此等手段令黑石更加佩服，不過，他想不通的是，雲舞、紫目、陸品都是陰險小人，應該全力鏟除，不能姑息養奸，養虎遺患。浩然不但不殺，反而籠絡結盟，分明是別有用心。
“聽其言，觀其行。”這是黑石老人識人的標準。
鏗然說得很漂亮，把師父誇成一朵花，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天葉宗是懲惡揚善的門派，為天下和平努力，為天下蒼生而奔波，現在看來，完全是一派胡言，一群居心叵測的偽君子。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小人與小人相交，君子與君子為友，浩然明知道雲舞三人是小人，卻放下身段結交，隻說明一個問題，他們臭味相投，完全是一丘之貉。
惡心，太惡心了。
如果說白眉老人是野心家，那麽浩然就是絕世梟雄，甚至於比白眉野心更大，手段更加可怕，心機之深世所罕見，不僅要獨霸廢脈島，還要橫掃紫華，成為靈界的霸王。
黑石不屑為伍，又獨木難支，隻有強人內心的憤怒，回山再思良策。
“野心家，紫華最大的野心家，不能坐視不理，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得逞，為了靈界的安危，必須阻止他的陰謀詭計。”
天葉宗本來就深不可測，算上天智與大荒，憑空多了五大空靈，實力更加恐怖，連陳宗也望塵莫及，黑石老人憂心忡忡，越想越心驚肉跳，越想越害怕。
靈界正逢亂世，各宗在萬靈城僵持不下，氣氛愈加緊張，大戰一觸即發，假若真的爆發血戰，打到最後兩敗俱傷，天葉宗橫空出現，誰能抵擋？肯定是橫衝直撞，殺盡各宗主力，甚至於一統紫華。
預見到靈界的可怕後果，任何一個有良知的靈師，都無法置身事外，黑石是正直無私之人，握緊雙拳，大聲對自己說道：“不行，一定要製止他。”
“黑石老哥，你想製止誰啊？”
耳邊傳來一個笑聲，黑石老人大吃一驚，猛的回頭，背後出現一人，兩眉相連，四色祥雲上趴著一隻龐大的怪獸，獸背上一溜排躺著四人，全身光華閃爍，隱有薄霧繚繞。
黑石老人呆了呆，情不自禁地後退：“你你是誰？”區區一位飛靈，卻在空靈後麵悄然現身，怎麽不讓人驚駭呢？
忽然靈光一閃，臉色微變，神情緊張起來：“你你是葉浩然？”
浩然哈哈笑道：“在下正是葉浩然，早就在此等候老哥，嗬嗬，久聞大名，終於見麵了，可喜可賀。”
黑石老人厲眼圓瞪，喝道：“你等我幹什麽？難不成想趕盡殺絕？來吧，狂妄無知的小輩，你那幾手雕蟲小技隻能嚇唬膽小鬼，想對付老子？哼哼，休要白日做夢。”
浩然一臉驚愕，看著黑石老人憤怒的表情，摸摸腦門說道：“老哥哥，你這是何意？我好像沒得罪你吧？以前素昧平生，今天是首次見麵，談何趕盡殺絕？”
黑石老人冷笑道：“不要再裝了，我不是傻子，已經看透了你的真麵目，白眉與你相比，隻是小巫見大巫，他誌大才疏，成不了大氣候，你卻老奸巨滑，心機深沉，正是靈界最大的野心家。”
浩然怔了怔，接到鏗然的飛符，當時就感到不對勁，沒想到黑石的態度如此激烈，誤會比想象的還要深，心裏無奈苦笑：真是個倔老頭，疾惡如仇，性情太耿直了，從來不會拐彎抹角，天真得讓人敬佩，又讓人頭疼，若是看好一個人，絕對會掏出心窩子，為朋友兩肋插刀，反過來講，一旦厭惡，基本上就難以改變。
黑石老人右手一展，冒出絲絲黑光：“無恥小輩，想打就打吧，在我老人家麵前，最好好不要耍什麽花招，我不吃那一套。”
黑光急劇膨脹，瞬間凝結成塊狀，猶如成千上萬塊石頭，漆黑一團，鋪天蓋地，劈頭蓋腦的砸向浩然。
漆黑的氣團布滿了半個天空，千米範圍內的空間似手被封鎖，湧動著一種詭秘的能量。浩然幾乎窒息，渾身無法動彈，頓時心中一凜，運起“星羅棋布”秘訣。
東方真人的飛符裏，真力的修煉十分詳細，從南炎洲到萬靈城，浩然專門研習，收獲頗多，對真力的運用突飛猛進。
刹那間天地齊動，空間微微扭曲，無形而古怪的能量向四麵八方擴散，黑色氣團遇到極大的阻力，自動扭動變形，乃至變淡消散。黑石老人好像被一記重拳擊中，連退百米，駭得目瞪口呆。
他輕視了浩然的修為，隻使出了三、四成功力，即便是這樣，也不是飛靈所能抵禦，沒想到被浩然輕鬆破解，這份神通不在普通空靈之下。
其實浩然已經竭盡全力，體內空空。
空靈畢竟是空靈，五行之力非尋常靈力所能比擬，幸而真力的境界高出一籌，彌補了修為淺的缺陷，勉強支撐過去。
浩然強自鎮靜，暗中調息恢複，抱拳道：“老哥先不要生氣，暫且聽我一言。”不等黑石動怒，又道：“米人天坑，老哥應該有所耳聞吧？”
黑石老人一愣，皺眉道：“米人？米人與你有何關係？”
浩然正色道：“先且不談什麽關係，老哥對米人的印象如何？”
黑石老人不假思索：“廢話，米人世代隱居，從不參與靈門爭鬥，當然是品行高潔，也是紫華唯一獨善其身的人種。”
浩然笑起來，點頭道：“老哥說得太好了，米人淡於俗務，崇尚和平，一心在天坑潛修求道，如果所有人種都能像他們這樣，世上哪裏還有爭戰？”
見黑石老人感慨點頭，浩然話鋒立轉：“上代米人族長是米神天，一百多年前靈壽將至，於是出坑遊曆天下，看到紫華一片大亂，慘不忍睹，他有一顆平和之心，卻也控製不住祥和心境，毅然投入天葉宗，想為平息各宗之亂盡一份力量。”
黑石老人驚道：“什麽？米人族長投入你們天葉宗？”慢慢收斂黑光，心裏頭有些動搖，連米人族長都看好天葉宗，豈不是證明天葉宗的正義性？難道自己看走了眼？
浩然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臉色變得非常嚴肅，緩緩道：“在老哥麵前，我豈敢撒下彌天大謊？有這個必要嗎？米老哥是天葉宗的名譽大長老，目前正在閉關，用不了幾年就會出關，與大家相見。”
黑石老人一臉茫然，他雖然沒見過米神天，但米人的品德如雷貫耳，堂堂一位族長，突然改變立場參與外界靈門，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浩然確實不敢撒謊。
浩然再接再厲：“老哥哥，我知道你的想法，但直言不諱的告訴你，你錯了，絕對錯了，以偏蓋全，不通世俗人情，不懂鬥爭策略，隻是憑借一腔熱血，說得不好聽一點，你隻是一個莽夫。”
黑石老人怒道：“放屁，你敢辱罵老子？”
浩然不屑一顧，冷笑道：“陳宗失德，天下大亂，各宗逐鹿紫華，兩洲群雄四起，哪一個不是窮凶極惡之人？單憑一身熱情，能打得過那些家夥嗎？哼，這還是往輕裏說，再說重一點，你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要瞪眼吹胡子，如果你真的問心無愧，就應該有自知之明。”
浩然的口氣越來越嚴厲，黑石老人麵容一滯，臉色特別難看，好半天也沒反應過來，他咬了咬嘴唇，壓下心中的怒火，冷聲道：“好，既然你自認問心無愧，我問你，雲舞他們幾個，活脫脫的卑鄙小人，你為什麽不殺？居然倍加籠絡，其心可誅！”
說完，心裏反而莫名輕鬆，像天葉宗這樣的實力派，為惡的後果不堪設想，最好問個究竟。
浩然輕蔑一笑：“你先說說，誰是我的敵人？誰是紫華混亂的源頭？”
黑石老人脫口而出：“那還要問嗎？扶桑、方丈、王屋，這些家夥野心勃勃，個個想取代陳宗，成為紫華的霸主。”
浩然點點頭，又搖頭道：“各宗是禍亂的主角，但不是源頭，陳宗才是罪魁禍首。”
黑石老人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浩然的眼神，目光愈加淩厲，仿佛一支支利箭射向浩然，牙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你也想取代陳宗？”
他的目光充滿了敵意，讓浩然很不舒服，但還是故作鎮定：“沒有人能取代陳宗，陳宗是一個奇跡，但不代表陳宗清白無暇。恰恰相反，陳宗是紫華最偽善的門派，最大的野心家，欺騙了天下人你冷靜一下，用腦子想一想，不要感情用事。我並非信口開河、誣蔑捏造，而是有真憑實據。”
一麵講述自己的見聞，一麵心中微歎：陳宗的威名真是了得，億萬年來深入人心，早就成了正義的化身，甚至於是一個禁區，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不能提出任何置疑。
黑石老人起初惱火萬分，慢慢怒色漸消，神色愈加凝重，變得半信半疑。
從進入萬靈城開始，一直到廢脈島，關於陳宗的點點滴滴，無一遺漏，一點點串連起來，組成一個恐怖的畫麵。浩然最後說道：“陳宗做了不少好事，但其目的不是為公，而是為了收買人心，他們暗地裏壓抑其它門派，手段卑鄙，廢脈九派的形成也是其中之一，你、我，天下靈門都是受害者。”
黑石老人臉色蒼白，目光無神。
浩然的話擊碎了一個神話，億萬年來的偶像。從感情上來說，根本不相信浩然所述，又不想自欺欺人，浩然講得有根有據，還有眾多前輩作證，更有大量小門小派，幾近滅絕又起死回生的種族，他們的遭遇足以說明一切。
浩然飛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老哥哥，想想也不奇怪，陳宗是人不是神，他們有欲望，有私利，也許在陳宗的曆史上，曾經有幾位宗主品德高尚，但絕大部分還是凡夫俗子，長期高高在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些舉動是人之常情，可惜啊”
黑石老人眉頭一揚，脫口問道：“可惜什麽？”
浩然苦笑道：“大家把陳宗看成了神，不食人間煙火，高不可攀，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也就是站得高跌得慘，老哥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這是事實。”
黑石老人深深一歎，閉目道：“也許你是對的，不過，我還是不敢相信，需要親眼觀察。”接著厲目一閃，劍一般的目光掃在浩然的臉上：“你說實話，是否想取代陳宗？”
浩然苦澀的搖頭，這個倔老頭，真拿他沒辦法：“我已經有話在先，陳宗隻有一個，沒有人能達到他們的高度，大亂結束後，紫華需要的是和平，休養生息，不再需要一個虛偽的神來統治，當然了，為了保持長期和平，需要一個威懾力量，那就是和平聯盟，至於我嘛，動亂一旦平息，立刻歸隱靜修，不再過問俗務。”
黑石老人依然緊盯著浩然，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似乎想看穿浩然的內心深處。
浩然無奈苦笑：“我不是標準的君子，不是無欲無求的聖人，有很大的私欲與野心，徒子徒孫也成不了神，無法絕情絕念，不過我們有自知之明，世上沒有永恒不滅的門派，天葉宗不可能長盛不衰，陳宗是一個奇跡，但也是一個畸形老哥哥，我這話夠實在吧？”
黑石老人點了點頭，徐徐道：“這是你的真心話，我信，如果天葉宗能平息動亂，功成名就，自然會取代陳宗，不過，我是個直腸子，倘若天葉宗為禍天下，我將不惜一切代價與你周旋。”
浩然哈哈大笑：“好，太好了，小弟求之不得。”雙手一拱，長揖道：“為了監督弟子們的言行，我有一個請求，希望老哥加入天葉宗不要誤會，你以個人名義，位置與米老哥相同，名譽大長老，想管就管，擁有巨大的權威，不想管也行，怎麽樣？”
黑石老人愕然，麵色怪異。
浩然笑道：“不要懷疑我的誠意，門派興不過三代，三代之下必有不孝，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不單是老哥，隻要是德高望重、品行高潔的前輩高人，我都想邀請，越多越好。”
黑石老人猛的一拳，正中浩然的胸膛：“你小子，太狡猾了，想利用我們這些老家夥，為你們天葉宗賣命。”
浩然揉了揉胸口，吃吃笑道：“願者上鉤，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爽快點，你同不同意吧？一句話。”
黑石老人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後悔，我的嘴巴不饒人，不會奉承，隻會罵娘，不給任何人麵子。”
浩然拍手笑道：“友分三類，人生得一諍友足矣，我要的就是老哥這張嘴，哈哈哈，我們一言為定，不許反悔。”
黑石老人首次露出了笑臉：“行，你這張嘴天下第一，死人也能說活，明知上了賊船，還是心甘情願受騙，算你狠。”
浩然喜不自禁：“謝老哥！”黑石與雲舞等人不同，是真正的朋友，能夠托付重任。
很快就笑容一收，歎道：“我們的敵人太強，硬拚是不行的，必須聯合一切可聯合的力量，先把兩州穩定下來再說。老哥啊，雲舞、紫目、陸品的事，希望你能諒解，行大事者不拘小節”
“哧！”一枚飛符出現，浩然手心一抹，臉色微變：“好厲害的白眉，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