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欣幾乎不敢看她,等了片刻,才把她抓出來,沿著原路到了牆邊。
回頭一眼,月光下的沈嬌像個淚人。
她們都知道,顧家的人注定是陪葬品。
顧聲平的一條命,八成也是救不回來了。
如果她不在,沈嬌就算是賠上自己一條命也去出頭,可是她不能把好友的性命不當一回事,硬是把嘴唇咬破了,渾身哆嗦個厲害,也絕對不冒出來。
蔣欣頓了一下,把她硬拖出了顧家,把車子開了很遠很遠,直到徹底遠離了危險,再把她從車子裏拖了出來。
冷風拂過,淚水長流的沈嬌了個寒顫,二話不說把自己的外套脫給她了。
拖著她,一路到了崖邊。
蔣欣蒼白的小臉迎著冷風,不怕不懼,隻是看著好友腫得像桃子的兩隻大眼睛,“你看看,前麵就是懸崖,如果你想殉情,那就跳下去,我不會攔著你的。”看沈嬌一抽搐,又接著說,“不過,你得先想想我們,再想想唐三,如果你舍得他一輩子為你傷心,那你就跳吧!”
“蔣欣……你不要逼我。”
“我不逼你。”她說的都是真心話,“我如果真心想逼你,為什麽要帶你到這裏來,我隻想你讓想清楚,千萬不要走極端。”
嬌嫩的臉上還掛著淚珠,沈嬌有點木然地回望她,“你不怕我真跳下去嗎?”
“你會跳嗎?”
沈嬌一向認為,求死是最愚蠢的事。
她怎麽可能這麽做!
可是顧聲平那麽聰明,他把一切都算到了,知道她們絕對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離開,所以費盡了心思把齊淩風引出來,他怎麽那麽聰明!
該死的!
會讓沈嬌一輩子記得他!
蔣欣總算明白,為什麽沈嬌這麽豁達的人也忘了不了這個男人。
他擁有的,不光是笑容的魅力。
更深層次的東西,隻有真心接觸過的人才會遇到,她是想知道齊淩風的蹤跡,但是她也知道對上的結果不亞於兩個,被抓一輩子,或是死。
現在的齊淩風滿身都是仇恨的力量,他會不擇手段打擊魏銘翼。
蔣欣不願意讓自己變成一把槍,去傷害自己最親近的人。
瞬間,覺得很茫然。
顧聲平的死,固然有一半是他自己造成的,但自己見死不救,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如果真能跳,我在很多年前就會跳了。”沈嬌呆愣愣地看著萬丈懸崖,覺得很冷很冷,“其實我早就把他給忘了,我刻意忘記他的樣子,忘記他的名字,想把他驅逐出我的生命,我不想承他的情,不想讓他為我而死,可是為什麽還是會這樣,這麽多年了,還是一樣的結果。”
她不否認自己曾經動了感覺,那隻是曾經而已。
時間把一切都會改變,“我本來想把天使之鏈偷回來,還給他的。”
陰差陽錯,顧聲平竟然是齊淩風的人。
這是她們誰都沒想到的,沈嬌的聲音瞬間高揚了起來,“我差點為他死掉,我不欠他的!我這輩子都不欠他的!也不是我讓他去死的!”
“我知道。”蔣欣看她。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
可是,沈嬌的喉嚨裏被鉛堵住,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齊混蛋一定會讓他死。”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不會放過任何阻礙他道路的絆腳石。
蔣欣看著她,無法回應。
“還有一線生機的。”或者可以向魏銘翼求助,雖然她很不想走這條路。
臉上的淚已經被吹幹,沈嬌的表情非常茫然,她剛剛覺得很痛,痛得說不出話來,可是她始終還是沒有露麵,那樣的結果隻能是死。
她一清二楚。
顧聲平也會死。
與其兩個人一起死,好過顧聲平一個人死,這樣的選擇是異常殘酷的,她更不能接受的是後果。
知道他們死在一起,唐三肯定會很難過的。
沈嬌不敢賭,她也賭不起。
過去和未來,交織成了她所有的感情世界,可是她心裏明顯已經傾向了後者。
隻是,她做不了決定,撥除不了這種痛。
更不用說顧聲平臨死之前,都讓自己必須盛他的情。
他總是這麽地,讓人難以拒絕。
“我要如他所願,好好地活著。”
沈嬌一遍遍和自己說,“我真的不欠他的。”
“我知道。”
這些對話,重複了很多遍,蔣欣心裏揪得很緊,越是裝作不在意,心裏越是在意得不得了,她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就讓冷風將沈嬌滿腦子的熱血再冷凍一下。
她們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絕不能在這裏倒下。
黎明來臨時,天空飄起了微雨,密密麻麻的雨點綴在烏黑的長發上,像是一串迷朦的珍珠,蔣欣開著車,餘光一直在打量著萎靡不振的好友,她的情緒一直不高。
好幾個小時了,還是保持著這種僵硬的姿勢。
眼裏有很多東西交匯,形成了誰也看不懂的迷離。
蔣欣嘴唇有點幹躁,抹了一點護唇膏,恢複了唇上的潤澤,沒話找話,不想讓她一直這麽消沉下去,“現在他們應該要瘋了吧,你有沒覺得我們挺厲害?”
死氣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沈嬌搖頭。
“那你知道我現在要去哪嗎?”
沈嬌繼續搖頭。
蔣欣有點氣餒,“喂,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嗎?”
說到這個,沈嬌就更加不怕她了,“你有本事賣就賣吧,我看你能賣哪去。”
喲,又橫起來了。
轉了一個方向,沿著湖麵邊上的護欄勻速行駛,蔣欣眼眸色澤加深,漂亮的手指在唇邊輕摩著,微微一笑,“你放心,就算賣也把你賣一個好價錢,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和茹玉會合。”
“茹玉?”
總算還有一個名字可以讓她振作起來,蔣欣覺得很欣慰。
“不過,你不想她嗎?”
“我想啊。”
不過,事情又沒有這麽簡單。
沈嬌多多少少知道許茹玉為什麽不辭而別,她一定是記掛還在帝炎的權師兄了,她忍了忍沒有吭聲,在肚子裏的話又給咽了回去,“她可能在忙吧。”
“嬌嬌,你可一定要幫我。”
“我能幫你什麽?”跟著她出門一趟,回去一定會被魏老大剝皮了,沈嬌後頸直發涼,又被她算計到顧宅去,差點被齊混蛋逮個正著,簡直送羊入虎口。
“你去找他,是有什麽事嗎?”
看了她一眼,蔣欣慢悠悠道:“我想想齊淩風的下落,但他不說。”
“他當然不說了,我們幾個小時前才見過他。”
沈嬌不可客地吐槽,“碰到他,我們就是絕路一條,你還想撞上去?我就知道魏老大把你困在家裏是對的,這樣橫衝直撞,總有一天把自己的命給撞沒了。”
她現在,又在損蔣欣的生命裏得到了綻放。
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顧聲平的悲涼,總算衝淡了一些。
蔣欣任她虧,也完全不生氣,“你又不傻,總不會現在還想不過來吧,如果不是他們設計擺弄我們,我又為什麽會氣得跑出來?難道你就不生氣?連唐三都騙你!”
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兩隻大眼睛腫得像桃子,沈嬌想到自己像個傻瓜,這兩天掉下來的眼淚就覺得不值,心裏充滿了頹敗,覺得自己真是交友不慎,心想還不是你害的。
人家齊淩風本來還沒這麽執著,結果被帝炎那麽一攪和。
事情越弄越亂。
害她們得像溫室的小花,完全生活在保護下,連一點自由的空間都沒有。
兩個人都過慣了隨心所欲的生活,哪裏過得了他們這種日子啊。
打著保護的名義圈禁,多沒意思啊。
沈嬌噘了噘嘴,事情已經不能回頭,“你說吧,你想幹什麽?他,他還和你說了些什麽?”
“他說,齊淩風在K城的生意,有一部分是靠著海運做起來的,再加上他自己也經常出海,對於這方麵的生意比較擅長,我們隻能從他不擅長的方式入手,有些生意他是交給別人代管的,其實很少人知道,顧聲平也是在和他合作的時候,才知道了他的一些底細。”
“光這些,能有效打擊齊混蛋?”連中槍掉海都能活,齊混蛋的妖孽程度在沈嬌的心裏已經生了根,想起來就覺得毛毛的,“他恐怕不指望這些。”
“沒別的,就直接讓他在K城埋下的那些生意和支撐,全部毀掉就可以了。”
蔣欣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也算是為顧聲平報仇了,你要一起幹嗎?”
翻了個白眼,沈嬌用力地把頭扭到了一邊,“幹!”
她能不幹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齊淩風以為把顧聲平弄死就一了百了,沒人知道他底線了?
他做夢也想不到,正有兩個人在他的背後逮著機會狠狠整他一把呢!隻不過,他現在無暇他顧了,因為幾個小時後,房采青在船上向她送來消息。
海上開始戒嚴,恐怕有人存心等著要他的命。
齊淩風容不得再逗留下去,帶著一批屬下,奔赴Y市,和留在輪上的房采青會合,他到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晚,海麵上升起了桔紅色的晚霞,紅絢閃爍,將天際交織成一片錦麗的飄帶。
深得他信任的屬下在碼頭和他告別,“少爺請放心,我一定繼續搜尋她的下落。”
哪個她,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