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化身撲火的飛蛾(4)
水木快步走回側間,將碗筷一股腦地倒入水盆中,隻是掛在臉上的笑容再不複見,一雙墨眸悲慟得讓人不敢逼視。許久許久,他抬眸從窗口凝視著明熙塵出門的身影,目光怔然而失去了光彩,兩滴清淚掉落在水盆裏,濺起水花。
明熙塵靜坐在蓬萊島邊上的大石上,幾年來,一顆心從未有過的平靜安逸舒適。記得她執意要去對麵的雪山去玩,水木不肯,她自己偷偷跑了去。當時她被雪山的氣勢所征服,一時玩得興起,忘了時間。水木見她遲遲不歸,一路尋了去,正好趕上雪崩,他救下了她,自己卻被雪埋在了下麵。等她找來師傅,將水木從冰雪裏救出來時,水木已經凍僵了,那時明熙塵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嚇得一個人在外麵站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見到師傅從屋子裏出來,她才小心翼翼地湊上去問。她從沒見過那樣的師傅,滿麵倦容,滿麵恨意地看著她,最後也隻是無奈地搖頭,看著她說,你師兄的腿廢了。
明熙塵呼吸間隻覺得胸口難忍,一顆心猶如針紮般刺痛。她不知道自己怎麽進去那間屋子,看到躺在**了無生氣的水木,她再一次嚐到了心疼的滋味。不管她心裏如何去想,水木的墨色的眸沒有看她一眼,望著窗外,石化了一般。她的步伐都不穩了,怯怯地上前詢問,她那惶惶不安的聲音和怯怯的道歉,終是讓水木轉動了眼眸,可是他吐出的話卻讓她如置深淵。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那屋子的,水木的那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就如魔咒一般地響在耳邊,她發瘋般地跑了起來,最後跳進了湖裏。
水木微笑著坐到明熙塵身邊,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緊扣,“你看那白玉蘭開得極好,以後我們將這周圍都種上白玉蘭可好?”
水木眯眼看向明熙塵的臉,輕聲笑道:“小塵,你會不會像喜歡玉蘭花一樣的來喜歡我?”
明熙塵並未回頭也未回答,望著十指緊扣的兩隻手出神,水木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那日跑出去後來發生了什麽,她從湖裏出來,情緒也跟著逐漸冷靜,她覺得這樣不行,她得出去給水木找藥,找最好的藥,那個倚天屠龍記裏不是說過有黑玉斷續膏嗎,她去找,一定要將水木的腿治好。其實,當時她還是沒想明白,否則怎麽可能會相信書裏說的東西,但是她願意相信,因為誰能相信她修習了古武呢?也許還有人在修仙呢,隻是旁人不知而已,她相信所有的存在,也尊重這些存在。
她沒有目的地亂跑,好在楚睿都是要在假期和她見麵,平時也就是通通電話,這讓她有了許多方便。在找黑玉斷續膏的過程裏,她結識了兵團的李芃,李埜兄弟兩人。想到李芃,明熙塵的心似被刀子生生剜了一下,疼得她呼吸困難,似要窒息了一般。
水木攥住明熙塵的手,輕扯了扯,“小塵坐了一日,在想什麽呢?說出來我聽聽,若是回憶也說給我聽聽,幾年不見,我真的好想好想以前和小塵相依相伴的日子,小塵也是如此嗎?”
明熙塵隻瞥了水木一眼,便收回來了眼眸,夕陽西下,晝日走到了盡頭,手掌裏還傳來溫暖的熱度,讓人不舍失去,不曾想便是這樣的十指交纏,卻猶如一顆心被填滿一般,以往兩人相依相伴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記憶被淋得濕漉漉。隻是世間的事,總要講一個緣分,自遇見開始,便已注定了結局,卻在不知不覺中淪陷其中,這種魔障,卻要傾盡一切才能勘破,舍不得也不舍得,可注定了不能相守,便不能給他希望,這也是她一直不肯回來的原因。黑玉斷續膏找不到,但她人可以回來,她不敢麵對,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懦夫,又像天龍八部裏的段正淳,喜歡一個又一個,最後都為了她,不是死就是傷。她幾乎怕了,她覺得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好比靈隱寺的大師說,桃花滿天,朵朵成殤。她不想傷害愛他的人,更不想被他們所恨。愛可以一生一世,恨亦然,不能得其所愛,就讓他一直恨下去,最少不是仇人……
水木不知何時起有的這種心思,懵然間失去了她的蹤跡,才體會到那極致的心傷,後悔得無以複加,那種無盡的等待,和永無盡頭的黑暗,讓人恨不得立刻死去,當失望終成絕望,決定放下驕傲,矜持,腿醫好了,立馬就出島去找她。人海茫茫,他找得有多辛苦,當看見她完好地站在眼前,冷漠疏離一如幾年前絕美的模樣,那時才恍然大悟,她從未從他的心裏離去過,彼時的小塵已是水木心尖上紮下根基,從小小的幼苗,長成了擎天大樹,再也沒有人能撼動半分,水木在沉迷中猛然驚醒,她是他心中固守的追尋,以及一直以來不可摧毀的堅持。
水木從不知一日光陰,竟是過得這般地快,似乎就在方才還是朝陽初升,眨眼間居然已是黑夜,明熙塵鬆開了自己的手,毫不留戀地走了回去,入了門,隨手將門關上。水木想了想,才抬腿跟了上去,有些緊張地站在門外,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可猶豫了許久,終是鼓起勇氣踏出了第一步。
水木咬了咬牙,六日而已,愛或者不愛,接受或者不接受,不過還有六日而已,注定要失去,還有何可懼?
明熙塵閉目躺在**,耳邊是衣服摩擦的聲音,悉悉萃萃的,十分地慢卻不猶豫。明熙塵不想睜眼,孤寂的夜晚總是心防最脆弱的時候,這樣的脆弱很容易讓人失去理智和判斷,此時絕非是和水木對持的最佳時刻,若此時觸及他的眼淚,便真的會毫不猶豫地一敗塗地,也許自己的內心一直隱隱期待著這樣毫無招架之力地敗北,所以不能睜眼,不能說話,他想囚禁便囚禁,他想說話便說話,他想如何便如何,隻要不肯回應,他便沒有一絲一毫的辦法,以他的性格萬不會逼迫自己,最多幾個月,他自己就會放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