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下定決心的事
申璿幽淡平靜的眼,淡彎輕揚的唇,施過薄粉淺胭的腮,無一不彰顯著她的大度和素然。
不安的豈止隻有裴錦程一個人。
連白珊看到如此安之若素的申璿,她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上次申璿的反映太過激烈,激烈到其他幾房的太太,姨太太都癟了嘴,跟著鼻腔裏哼出輕嘲的音。
以至於白珊都以為申璿又會像上次一樣大鬧一回才會罷休。
裴錦程素來討厭女人幹涉過多,如果申璿在公司裏鬧開,拂了他的麵,那一定是會發火生氣的。
原來她算的東西,總歸差了一遭。
申璿如此得體,大方。
自己又該拿什麽來和她比?
白立偉和白立軍也未料到申璿這脾氣突然會成這樣,上次當著那麽多長輩家人的麵也沒控製住,這小房間裏,又何需如此故作姿態。
在他們的眼中,g城的大太太鮮少有申璿那樣不懂規矩的,既然已經過了門,辦婚禮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幾人都還在苦思,申璿已經再次婉笑出聲,“白叔叔,你們如果覺得下個月初八是好日子,便先訂下來,g城婚禮的操辦我還是知道些的,晚上回去,我再找鍾媽問問細則,放心好了。”說著轉身端起疊好的飯盒,“你們先喝點茶,我進去找盒子洗了再出來。”
“好,你先忙。”白立軍的口氣,十成十的長輩。
申璿看了裴錦程一眼,笑靨嫣嫣,“錦程,你先陪著,我馬上出來。”
裴錦程一口氣堵在胸膛口,團在那裏,噴都噴不出來。
申璿把飯盒一一放進休息室衛生間裏的洗手池裏,然後放了熱水,認真的抹洗著餐盒。
洗手池上麵有大麵的儀容鏡,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綰著職業精幹的發髻,一絲不苟的,顯得老氣橫秋。
明明現在時尚流行的,都是鬆鬆的髻。
鏡中的自己,有28歲了吧,或者30歲了。
可是她才26歲。
同樣是26歲,白珊看起來像個大一或大二的小女生。
男人素來喜新厭舊,對女人的皮相要求甚高,白珊倒是好的,看起來一點也不老。
是不是眼神清澈一些,眸裏單純一些,嘴角揚起點溫軟細綿的笑容,就會看得年輕點。
人若自作孽,便不可饒恕。
鏡中的自己臉上的笑容在放大,微笑,一點點的,頗有點隱隱的嬌羞。
再大一點,淺露貝齒,淡淡柔情好象從唇間綻放。
八顆牙齒的時候,是標準的禮儀,卻容易讓人如沐春風。
可是無論哪一種,她都無法讓自己看起來年輕些。
印堂上似乎有一些揮散不去的霧霾,沉沉的壓迫著她,眼睛裏無論如何也**不起純淨的光,雜念太多。
反複的洗著餐盒,拚命的盯著自己的唇角,努力不讓它垮下來。
她要求自己,可以老成,眼睛裏可以不清澈,可以沒有天真,可以全無單純,但是,不能有痛苦,一定不能有痛苦。
長久的克製,讓她渾然忘了時間。
“阿璿。”
裴錦程的聲音闖進來,她的心突然踩空,又瞬間站直一般。
鏡子中的男人站到她的身後,她的唇角還是笑靨款款。
“我這邊休息室裏沒有洗潔精,有點不太好洗,用熱水也要洗好幾遍,你在外麵等我就好。”
裴錦程以為申璿會像上次一樣,躲開一個人哭,可是他看到的是這個女人在他進來的那一瞬便是笑顏。
“婚禮……”
他未說完,她便快速打斷,“我知道,初八嘛,來得及準備,放心好了,你先出去等我,洗個碗在旁邊看著,我好不自在。”
好不自在。
人不自在,心也不自在。
申璿下午的辦公室,很安靜。
該處理的文件,一個沒少。
直到最後一本文件簽完,她看了一眼電腦,打開網頁。
旅遊區的圖片,一張張美得令人不相信那是真實的。
她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相機,叫單反,有一種圖片工具叫ps,所以但凡放在網頁上拿來做宣傳的照片,都一定是美侖美奐的。
目光停留在法國馬賽的一張張圖片上。
港口的船泊密集卻又不顯髒亂,天空湛藍如畫,古堡一樣的房子修長蜿蜒的小路上,草木綠得像打了反光,花叢嫣紅姹紫。
外國人的頭發白得像雪,兩個老人年齡都將近八十了吧,他們攙扶走在一起,背已佝僂,枯枝起皺的手交握在一起,傾身交耳靠得很近,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眼睛明明已經到了晦灰的年紀,可是裏麵噙笑點起的亮光,卻可以把整條林蔭小路都渲染上四季交替最濃鬱的色彩。
不知道為什麽,白家的人來要求她辦婚禮的時候,她都忍得住,可看著這樣的靜謐無聲畫麵,她的眼睛開始酸痛。
馬賽。
好美的地方。
他醒了,也夠了。
白珊也回來了,婚禮也辦了。
等韓啟陽的事,全部辦妥……
有什麽關係?
不是她言而無信。是他先失信於她,不管是為了誰,一切都回到從前吧。
白珊還是他永遠的妻子,她不過是個過客。
雖然她的目光永遠都別想再次清澈,可是她還是可以選擇,努力讓一切回到最初。
電話撥給申凱。
那邊洋洋之聲衝破聽筒,傳進她的耳朵,“小混蛋。”
她聽著對方高興的聲音,眉眼也彎了起來,“哥,問你個事。”
“嗯,你說。”
“我現在的戶藉在g城,你有沒有辦法幫我辦出國?不來轉我g城的信息,我想去馬賽,可以嗎?”
電話那邊的人也不問因由,隻是沉默,沉默了很久,“小五,想好了嗎?”ezlf。
“嗯,可以嗎?”
申凱在輕輕的歎息聲傳過來,“我想想辦法,海城這邊做資料吧,不行的話,我會找江釗在江州幫忙。”
她遲疑一陣,“哥,你知道的。”
那邊一聲哽滯,才道,“嗯,我知道,不跟不相幹的人說。”
掛了電話後,她輕哽了一聲,慌忙的站起來,跑到門邊把門摁了反鎖,背貼在門上,手反在身後,緊緊的捏著門柄,眼睛瞪大時,裏麵水光滿盈。
這就是同胞兄妹吧,他們喝著同一個母親的營養甘露在同一個肚子裏生長,出生的。
她不說,他也懂。
她記得闖禍的時候,他從海城跑到g城裴家,抱著她大罵她是個小混蛋,tmd孫猴子轉世嗎?不把天捅個窟窿就不罷休是不是?他打她的屁-股,卻紅了眼睛。
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懂她。
他知道她喜歡裴錦程,在那麽討厭裴錦程的時候,卻也順了她的意……
申璿回到梧桐苑,開始拴上圍裙,她親昵的挽著裴錦程的手臂,推著他去客廳看電視,自己進了廚房,開始做飯。
這次她學得聰明了些,把菜多做一些,然後裝起來。
申璿愈是乖順,裴錦程愈發的感覺到不安。
沒著沒落的感覺,明明那個人就在廚房,他卻感覺前麵不過放的是個影像,隨時都會消失。
他開始痛恨自己的不知足,這樣的家庭生活是他一直都向往的,不像這宅子裏的任何一對夫妻,現在申璿會做飯給他吃,會聽他的話,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把飯菜擺上桌,裴錦程在她身後把圍裙替她解下來,“真是香得很。”
申璿推了他一下,“你也會撒謊了,我燒的菜,哪有鍾媽做得好?”
“那哪能一樣?”裴錦程搓了搓手,“我餓死了,快點,坐下來一起吃。”
薄有此連。“好。”申璿笑了笑,把圍裙放好後,在裴錦程的對麵坐下來。
裴錦程夾起一塊小辣椒放進申璿的碗裏,“阿璿,我很忙,婚禮就不要……”
申璿抬眸溫婉噙笑,“我知道你很忙,婚禮的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你還不相信我的能力嗎?一個婚禮而已,還怕我做不好?”
裴錦程握著筷子的手,下了不知道多大的力,若不是不鏽鋼的質地,怕是已經被他折斷了,他緊喘了幾口氣,“阿璿,我的意思是,婚禮不用辦。”
不用辦?申璿心中低歎,這次不辦,再等下次白家的人過來要嗎?或者說等著白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梧桐苑外麵等著裴錦程,年複一年,直到永遠?
熬不住的,她熬不住的。
辛甜說,她放不下雲燁,是因為受傷的指數還沒有達到她的極限,她其實很瘋狂的想要追求那個極限,逼迫自己放棄,可是她低估了她的抗虐能力。
自己呢?抗虐能力不及辛甜的十分之一,還是即早收手吧,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事,何必放棄?疼一疼,就過了,以後就不會疼了。“意思是婚禮要從簡嗎?”
裴錦程握著不鏽鋼的筷子,頻率略高的顫了顫。
申璿聽到筷子敲砸盤碗的聲音,男人推椅岔然離席的聲音,沉快的腳步聲離開了梧桐苑。
她笑了……
笑著笑著,眼睛的一切都模糊了,臉上也濕了……
..親們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