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命懸一線
裴錦程實在無法想象,什麽叫要見他,什麽叫一直喊他的名字?!
隻覺得步伐在急劇加快,無法停頓,以至於身後的人此起彼伏的大喊和責罵,都讓他一一屏蔽!
“大哥!在哪個醫院!!”
“d市人民醫院。”
“你等我。”
“好!”申凱掛了電話。
裴錦程看了一下表,這個點應該是沒有飛機起飛,而這個點申請航線是不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深喘一口氣,突然異樣的察覺到心髒被這股子氣息扯得一陣生疼,強迫自己不去想申凱打過電話給他,更不讓自己去想那些話裏的深意,隻是鼻腔裏一陣陣酸氣上湧,湧得一陣陣的眼角都在疼。
捏著電話的手顫顫巍巍,屏幕上的數字一陣陣的發抖,電話撥給雲燁,那邊響了兩次才接起來。
“喂?”
“阿燁,我是錦程。”
“這麽晚?有急事?”
裴錦程強作平靜的敘述,“可不可以讓老爺子出麵幫我插一班飛機,本來我不想這麽晚打擾你,但是現在這個時間點,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如果不是軍用或者政用,機場是肯定不會在沒有申請航線的情況下,讓私人飛機起飛的。”
雲燁知道裴錦程這個人,他是個很懂珍惜機會的人,雖然自己和林致遠在g城都是屬於軍政界裏的新秀,勢力也非同一般,但裴錦程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去消耗這種氧氣,次次的消耗都是花在刀韌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若能自己解決,絕不會來打擾他們,更不可能三更半夜的來找,說明事態很是嚴重。
雲燁一蹙眉,掀被下床,腳上拖鞋也沒有穿,踩在木地板上便走到衣帽架邊,開始取自己的襯衣,“什麽事?”
裴錦程闔一下眼,再次睜開時,才道,“阿璿出事了,在d市!”
雲燁心下一怔,果然是出事了,“我馬上去安排,這樣好了,這個時間點不能去吵老爺子,他年歲大了,我馬上去找遠哥,如果他那邊行不通,我再找老爺子。”
“好!我現在馬上去機場,阿燁,拜托了!”
雲燁聽著裴錦程哪些正式誠懇的道謝方式很是不習慣,相交這麽久,他們之間若是出現正式的方式道謝,要麽棘手,要麽有隔閡,這次顯然是屬於前者,他偏頭夾著手機,開始穿衣服,動作副度大而狂放,“好,等我消息。”說完便掛了電話。
裴錦程讓生叔開車到機場,在這個過程中眼睛一直看著手機,他一言不發卻氣息顫動的緊緊盯著手機屏幕,等著電話,但就是一個電話也不打給申凱。
“沒事,沒事。”他輕輕念叨,不斷重複,重複兩句又呼一口氣出來,車子已經過了機場收費站,手機握著往前排座椅後背砸去!砸下去的時候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他手慌的一抖,電話掉了下去,馬上又揀了起來,滑開屏幕快速放在耳一邊,“喂!”
“錦程,你現在到機場了嗎?”
聽到林致遠的聲音和問話方式,裴錦程的背上突然升起一股力量,眼前的光線也明亮了起來,他知道,飛機航線的事情,有望了!“馬上到。”
林致遠那邊有了些響聲,但聲音還是放得很低,似乎怕吵到誰,“嗯,你等我幾分鍾,我和阿燁現在到機場去,馬上會有人過去安排特殊航線!”
“遠哥,謝了。”
“不謝,你先過去了再說,有什麽情況,盡快和我們打電話。”
救護車上,申璿的唇,蒼白如霜,連唇邊皮膚上都冒了些蒙蒙汗霧,闔著的眼睫撲在眼肚上,像無力的蝴蝶翅膀,一撲,一跌,撲跌中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掙紮,手背上的輸液管裏是血紅的**正在往她身體裏灌!“錦程……”
申凱的手被申璿握在她已經虛力不堪的手中,他蹲在車上的單床前,一遍一遍的喊著,“小五,小五……”他害怕她一直不睜眼,不看她,他就一直喊她。
“哥……”
“嗯,小五,不說話,乖。”他輕輕撫著她的額發,想讓她安靜些。
申璿的眼瞼努力的打開,再努力也隻打開了一絲縫,看到自己的哥哥滿臉血汙,眼裏包著的淚水,一陣陣的關不住流出眼框,又突然間蓄滿,她想說,“哥,你別哭,別哭。”可是她問的卻是,“申凱,你認識……那個女人,是不是?”
申凱咬著唇,反手一握,將那隻沒有輸血的手握在他的手裏,牙齒咬響的聲音,像森冷的夜裏出來的鬼魅之聲一般陰森,“……”
申璿不敢閉眼睛,她不甘心,看著申凱的樣子,她卻的牙齒也開始輕輕的打著架,虛力的問,“哥,她殺了二叔和三叔……是不是?”
申凱立時搖頭,眼中卻盛滿了惶恐之色,“小五,不是她做的,她不會……她不會!”
申璿眼框裏淚水也滾了出來,她的哥哥怎麽可以和那樣的人在一起?他想毀了自己的一生嗎?她想要抽盡身體裏的能力來阻止那件事情的發生,“上次在高架上,也是她,對不對?”
申凱眼裏那些翻滾著的烏雲像在陽烈日光下一樣一下遮住烏雲,一下又被烈日穿破,複雜而無法預知,他那種糾結痛苦的眼神裏,讓申璿看得心驚而心痛,“……”
“哥,殺人償命……”
申凱抱著申璿的肩膀,如果不是突然決定到d市來,今天晚上什麽事也不會發生,什麽也不會發生,他害怕申璿再多說一個字,害怕她的氣息都會被消耗掉,“小五,馬上到醫院了,馬上就沒事了!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們再說。”
“哥,抓到她,不能再放她走了,不能!殺人……償命!你是不是……不疼我了?是不是?”
申凱握著申璿的手,頭匍在了她的手背上,淚水都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小五,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最最疼愛的妹妹,誰也替代不了的。”
裴錦程等在手術室外,嘴唇幹得起裂,裂痕中有了細微的血塊,但他還是依舊站在門外,硬硬的站在門外,巋然不動,清晨的陽光開始侵占大地,把一夜的黑暗都掃了光,可是醫院手術室外的廊燈卻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亮著!
“大哥,我要知道細節!”一晚上,這是他到了醫院後,除了剛剛問的那句“她怎麽樣了?”之後,問的第一句話。
“你在這裏等消息,我去處理!”申凱驀地轉身,眼裏血絲像網一樣撒在他的瞳仁周圍,全都是陰鷙可怖的氣息!像是在地獄裏廝殺過一夜的修羅一般,筋皮力竭卻又入磨一般的在戰鬥!
裴錦程一轉身,看到申凱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甚至聽到了電梯口“叮”的兩聲電梯-門開關時候的響聲。
走廊突然間因為隻有他一個人而變得靜謐悠長起來,他狠狠的看著四周,像有無數的牛鬼蛇神正在張牙舞爪的向他奔來!
所有的安靜空氣都開始長刺生刀,全都向他撲過來!本來可以阻擋,本來能夠阻擋,他卻堪堪受住,身上的感知全部打開,疼痛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她到d市來了,沒有和他打招呼,他並不想怪她,隻是怪自己居然沒有將她放在身邊看著,她一直都特立獨行,不願意受任何的管束,誰管她,她就給誰臉色看。
他不想給她自由嗎?他不想讓她天天笑嗎?
可是……
他真想毀了申家!毀了那個天天綁著她的申家!她沒了家,就不會再受任何的威脅,就會跟在他的身邊,好好的,哪兒也不去,就不會出現任何的危險!
三槍!
三槍啊!她這段時間到底是在過什麽生活?她不準他過問她的事,就敢這樣輕待她自己?!
他的肩都開始在**,她才二十六歲,他們才結婚四年,才在一起一年……
所有的驚心動魄,所有的心驚肉跳,那些所謂的平淡的,**的,一年時間,短嗎?比起那些青梅竹馬,細水長流的十年,多短啊,短得隻有十分之一。
短的啊,可是他卻記得每一天發生的事。
他第一天睜開眼,第一眼就認出了她,他記得睡覺前的她臉還有點小肉,裝扮簡直不堪入目,那一頭炸開的卷發,皮裙,抹胸,小太妹一個,可是他睡一覺起來,她居然就瘦尖了下巴,眼睛也大了,穿得也保守了,眼神也沉了很多,雖然還是一樣的傲,卻沉了不少。
他知道她砸過他害他躺了四年後,就恨不得抓起床頭櫃上的台燈朝她的後腦勺砸去!
可是他的手動不了,沒有知覺,動不了,身體裏的每個關節都像是生了鏽一樣!
她總是挑釁的站在床頭,放一瓶軒尼詩在床頭櫃上,雙手一操,綰著發,穿著修身的職業裝,微斜著身子,高跟鞋在木地板上輕輕踮著,睥睨著他,欠揍的傲慢的一抬下巴,“呶!”她瞥一眼那瓶酒,輕諷道,“軒尼詩,雖然不是三年前的酒,但跟那個一模一樣,怎麽樣?想不想報仇,有種你就來砸我!我當時就是看不慣你那副拽樣,你現在能怎麽樣?還能拽嗎?”
他那時候就沒有停止過恨她,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的刺傷他的底線和自尊,他的手在被子上麵動不了,她看著他額上的汗珠,又看一眼被子上他手放著的位置,接著繼續諷刺,“動不了就收起你那副恨不得拆了我骨頭的賤眼神,弱者有什麽資格反抗?真孬!我要上班去了,你繼續在**挺屍吧。”
她從來不吝嗇那些刻薄挖苦的言辭,從來都不,沒有一句鼓勵,有的隻是滿滿的挑釁和諷刺,跟有八輩子仇似的。
他厭煩她總是穿著高跟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吵得他做夢都能聽到那討厭的聲音,他像是被那種聲音困擾了很久,他總是做夢的時候聽到那種聲音,想從夢裏強行醒過來,打死那個吵他清夢的人!
那高跟鞋總是在木地板和大理石地磚上踩出令人煩躁的聲響,那聲音宣告著他的領土被人侵占,而他卻無力反抗。
弱者?
她說他是弱者!
他從未被一個女人說過是一個弱者,而這個女人居然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要的妻子是內秀而溫婉對他充滿崇拜的,而不是像個母夜叉一樣整天跟他對嗆!
她每天晚上洗好澡就會爬上他的床,就睡在他的身邊,他厭惡的叫她滾,她依舊是嗤之以鼻,“有本事就把我踢下床,又大又軟的床,誰不想睡?我憑什麽要滾?要滾你滾!”
說著她一翻身,反而離他更近的靠過來,他越是厭惡她,她便靠他越近。
直到他終於抬手拿起了那個軒尼詩的酒瓶,朝著她扔去,卻不知道怎麽的,明明用了全身的力,那瓶酒還是沒有砸出健康時的力道,而因為無力偏位砸在了她的腿上。
她卻不長教訓,藥酒拿到房間裏搽抹被酒瓶砸得瘀青的地方,弄得一屋子藥酒的味道,令他對她更加生厭,不但如此,她還是要睡大床。
後來他拿起另外一瓶軒尼詩的時候,明顯的感覺到了酒瓶的重量,他就恨不得立刻砸死這個女人,立刻讓她消失!
她卻反應極快的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瓶,俯下身捏著他的下巴,對著他惡狠狠的道,“你以為隻有你恨我嗎?我同樣恨你!天下男人沒死絕,你以為若不是打傷了你,我會嫁給你這個殘廢嗎?拿瓶酒都拿不穩!真孬!”
他從來就沒有見過如此惡劣的女人!惡劣到極致的女人!可是爺爺卻喜歡她,那時候她在他眼裏就是個惡毒的女巫,她會演戲,會施咒,她給爺爺下了魔咒,騙得爺爺的信任,爺爺堅決不同意他們離婚,她便天天的羞辱躺在**的他,直到他拿起床頭櫃上的軒尼詩朝站在床頭的她狠狠砸去,她躲閃過的時候,那瓶洋酒一聲脆裂的聲響,酒漬和玻璃渣一樣濺得一屋都是!
她終於不再爬上他的床,而是把床頭櫃上他能摸到的東西全部都收了起來,她說她得防著他,說他是個陰險卑鄙的小人,會暗傷她,她不能死在他手上,天下美男一大把,她不能為了他一棵樹失去整片森林。
但她那張惡毒可惡的嘴,從未停止過羞辱他,直到他氣得坐起來抓起枕頭去砸她!
她爬上他的床,強行脫他的衣服,連上床她照樣要羞辱他!
吃飯她都不讓他吃好一頓!
那時候他想,她一定是上輩子跟他有仇的仇家,他們必然要將對方殺死一個才會罷休,他醒來的時候,知道自己失去了寶貴的三年,他是頹廢的,不振作的,可是他卻以重新站起來,弄死她為目標!
他的存在,一定是為了這輩子殺了她!他就是為了這輩子殺了她應運而生的!他是為了複仇而來的!將她打入地獄,再去請個法師,請個符咒,壓著她,讓她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這樣他下輩子就安生了!
他就想,這輩子弄死她了,下輩子一定就安生了。
他頹坐在離手術室門最近的椅子上,低頭顫咬著唇,伸手抓扯著頭上的頭發,依然是栗棕色,不過份張揚,卻又不像黑色那般墨守成規,他討厭單調的生活,所以即使覺得白珊乖巧懂事適合放在家裏,他也依然喜歡花花世界裏各種的秀色,雖然喜歡,卻也並不沉迷。
可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看過外麵的花花世界了,那麽多美麗的女人,似乎都沒有時間去多看一眼,他很忙。
他喜歡漂亮的女人,申璿很漂亮,他討厭張揚的女人,申璿很張揚,他討厭性格高傲的女人,申璿很高傲,他討厭不聽他話的女人,申璿很不聽話,他討厭強勢的女人,申璿很強勢。
他終於知道他是個膚淺的男人,這個女人隻是有副皮囊,僅僅因為她的皮相,她那些讓他討厭的東西他都不計較了,那些曾經想要弄死她的想法,一次又一次的淡掉。
現在……
他喜歡申璿和他染一個顏色的發色……
上次見她,好象長了一截黑發出來,等她出院了,他要帶她去補色,怎麽可以那麽不注重儀表?不知道彩色的發長黑了發頂很難看麽?
他似乎聽到了手術門裏那個心電圖跳動的節奏極不正常,聽到醫生一嚴肅簡短的說著話,“止血鉗!止血紗布!”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聽覺會在這個時候如此的靈敏,他努力的將聽覺重新打開,他想聽到,“手術很成功”,可是他還是聽到,“氧氣!血漿!報心電!”
心髒被揪扯得快要裂了。
不是啊,明明已經裂了……
不然怎麽會疼得他快休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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