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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嚇傻了,包括葉寧遠和許諾,夫妻兩人一輩子大風大浪過來,第一次被親生兒子嚇了一大跳,葉寧遠從來都沒想過,有一天,他兒子的槍口會對著他自己。

兩人長相相似,身高一樣,氣勢同樣屬於君臨天下的那種,這樣的畫麵讓所有人的心都跳到嗓門口,如果葉天宇一轉身就開槍,可怕葉寧遠這時候也沒了命。

誰能想到兒子會朝自己開槍?

定然防備不及。

葉天宇臉上有過一瞬間的錯愕,很顯然,他自己沒認出葉寧遠的聲音,他下過死命令,誰都不準進來,否則殺無赦,可葉寧遠不屬於這個任何人的範疇之內。葉天宇一聽到聲音第一反應就是有人來阻止他救活溫靜,他要幹掉這個人,所以槍口就對準了葉寧遠。

葉天宇臉上極致的瘋狂尚未褪去,葉寧遠臉色早已一沉,臉色一沉一個勾拳就把葉天宇打摔一邊,鮮血從葉天宇的唇角溢出,葉寧遠拳頭力量極大,打得葉天宇臉頰都腫起來。葉寧遠第一次打子女,從小到大,葉可嵐和葉天宇犯了錯,他從不曾動手,從來隻是說道理,用自己的人生經驗一遍遍地教會子女將來如何麵對挫折,如何麵對疼痛,如何渡過難關,如何改正自己的錯誤。

葉寧遠一邊挽袖口,一邊冷冷說,“膽子不小,敢用槍對著我,敢叫我滾?”、

媽的,老子長怎麽大,他媽咪都沒讓他滾過,輪到他兒子讓他滾?

人生第一例。

許諾使了一個眼色,醫生們如蒙大赦,慌忙要走,葉天宇一擦唇角,朝天花板開了一槍,“誰他媽的敢走?”

子彈射入天花板,落下無數的白漆,冷冷地落在葉天宇腳旁,許諾蹙眉,葉天宇摔在地上,唇角有血,臉頰高腫,卻一點都不顯得狼狽,仍是那種剛從修羅場出來的閻羅,帶著逼人的殺氣和肅然,令人不寒而栗。許諾和葉寧遠同時看著地上的葉天宇,仿佛第一天認識這個兒子。

所有的醫生都停住腳步,葉寧遠驟然厲喝一聲,“起來!”

許諾看葉寧遠的模樣是想和葉天宇動手了,他們父子快二十年,從沒有過這樣劍拔弩張的時候,許諾在一旁擔心不已,兒子和老公打起來,她站哪邊?

似乎哪邊都不妥啊。

葉天宇從地上站起來,葉寧遠冷聲說,“把你手裏的破槍丟開!”

葉寧遠的風衣早就脫了,掛在許諾手臂上,袖口挽起來,這是他發怒的預兆,許諾和他夫妻幾十年,見過葉寧遠發怒的次數屈指可數。

葉天宇冷冷地看著葉寧遠,他顯然不聽從這個命令,葉寧遠冷笑,“這就是我從小教你呢?沒槍你底氣不足是不是?”

葉天宇被葉寧遠夾槍帶棍一刺激,頓時發了狂,把槍支一丟,朝葉寧遠一拳就揮過來,顯然殺紅了眼睛,根本不管眼前人是誰。

許諾喊醫生們出去,這時候不走,真要等他發狂就來不及了。

醫生們慌忙跑出去,醫療室裏父子打得難分難解,葉寧遠正是壯年,剛退下幾年,身手絲毫沒有退步,加上他從來不敢鬆懈,沒有這傲人的身手無法保護家人,這也是他底氣,退下來也不曾鬆懈。葉天宇少年氣盛,打法和路數十分猛烈,都帶著一種決絕的味道。

憤怒,發泄,還有絕望,統統往外撒。

一人失去女兒,一人失去愛人和妹妹,兩人心火都不小,絕望都不小,這麽一打起來,越是難分生死,許諾看見他們的打發十分憂心,那是對敵人的狠勁,不是訓練,不是排演,仿佛兩人今生是仇敵。

招招斃命!

招數都透出殺氣,許諾心驚不已,想勸,可沒人能聽得進去,男人都需要一個發泄的渠道,特別是遇到這樣悲慘的事情,葉寧遠不可能把氣往她身上發,葉天宇也不可能,所以他們隻能彼此發泄。

這是男人和男人力量的對碰。

許諾卻擔心兒子,他眼睛紅腫,目光狠絕,他顯然大哭過一場,也很顯然,已很久沒休息過,隻靠著一股意誌支撐著,沒了這股意誌,他就垮了。

她不想看到這樣的葉天宇,不想看到這樣痛苦的他。

葉寧遠畢竟是葉寧遠,戰場經驗比葉天宇豐富,葉天宇精力早就支撐不住,本來就靠意誌強撐著的,哪會是葉寧遠的對手,連著被葉寧遠打了幾拳,抵住牆壁不斷地咳血,葉寧遠又是一拳猛烈攻擊過來,直襲他門麵,葉天宇已避不開,許諾慌忙竄上去,握住葉寧遠的手腕翻轉,把葉寧遠逼退。

“夠了。”許諾輕聲說,足夠了。

教訓也教訓夠了,她是當母親的人,見不得兒子在她的麵前如此痛苦狼狽,她印象中的葉天宇是幹淨又矜貴的,總是那麽風度翩翩,令人著迷。

他不該是如此狼狽的。

葉寧遠哼一聲,葉天宇挨揍,慢慢地靠著牆壁滑下來,許諾擦去他唇角的鮮血,忍不住看葉寧遠,她的石頭臉色沉冷,許諾歎息,輕輕把葉天宇的頭抱在自己懷裏。

“天宇,別傷心,會過去的。”許諾抱著兒子,心中一陣陣緊縮,窒息般的疼痛,葉寧遠過去的經曆多痛苦,她知道,如今又加諸在兒子身上,許諾真的很絕望,“爹地和媽咪會陪著你的。”

這麽多年,海藍是葉寧遠的禁忌,自從海藍死後,成了全家的禁忌,更是葉寧遠的禁忌,每年她的忌日,葉寧遠都會一個人靜好幾天,心情低落。

這麽多年過去,他尚未走出陰影。

雖然平時看起來無什麽異樣,可她知道,葉寧遠從未放下。

如今,兒子又有同樣的遭遇。

她輕輕地拍著葉天宇的背脊,當初失去海藍的葉寧遠也是如此悲傷難過,曆曆在目,如今的葉天宇除了失去妹妹,還失去了摯愛。

溫靜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她一縱而下,如殘破的蝴蝶,永遠留在葉天宇的心中,然而,葉天宇的被悲歡離合從此和她再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