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夜伸出的手,就像被冰槍凍住了一般,僵硬在了空氣中。

她說,他若再走近她,她就讓保鏢攔在兩人中間、阻隔著說話……

她就真的這麽不待見他麽……

眼神中的痛楚就像油彩一樣濃重,赫連夜溫潤的嗓音中透著悲傷,“小語,我隻是想帶你走,冷修已經死了,我帶你離開這裏,我會代替他照顧你的……”

莫小語捶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指甲掐進皮膚,留下一道凹痕。

她盯著地上的綠草茵茵,已經是初冬了,夜晚的風很涼,吹得草坪上竄出的幾顆小草隨風而動。

幽幽地,伴著夜風,莫小語道,“學長,你一定知道一首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對冷修,就是這種執念。即便他死了,他的魂也依舊活在我的心裏,他在我看來,永遠是活著的。”

“小語,你這樣根本是在自欺欺人,冷修已經死了,他再活,也隻能活在你的心中,他在現實中已經死了!”

“他沒死!”

莫小語倏爾抬起頭,將視線從小草上移開,直視著赫連夜的眼,“他還活著,活在這棟別墅的每一個角落。我吃飯的時候他陪著我,我睡覺的時候他就躺在我的身邊,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他就像一道影子一樣跟隨著我,如影隨形、他從未離開過我。”

“小語,你別再這樣了,你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瘋的……”

赫連夜已經覺得莫小語的精神狀態不穩定,她肯定已經出現了幻覺,才會說出如影隨形之類的話。

“我沒有瘋,我很清醒。”

莫小語將掌心緩緩地貼向自己的小腹,“我和冷修的孩子很快就會出世,我會每天陪伴著他,他也會每天陪伴著我,我會過得很開心。”

赫連夜看著莫小語的小腹,眼底一刺,“小語,你也說了,寶寶很快就會出世,可冷修已經死了,你將來難道要一個人照顧寶寶麽?你靠什麽來照顧他?冷氏已經易主了,冷修生前若是沒有立遺囑,他的財產應該是屬於他的妻子莫雪瑤的,你已經沒有了任何的依靠……小語,跟我走,我會照顧你和寶寶的,我會把這個孩子視如己出……”

莫小語聞言杏眸沉了沉,“冷修生前有立遺囑,他在知道我懷孕的那天,就找律師立了遺囑,他的財產都是留給我和寶寶的,所以我不是沒有任何依靠,冷修留給我財產足夠我和寶寶這一生都過得很好,所以,學長,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但我真的不需要。”

“……”

“學長,我希望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是不會跟你走的。我在這裏過得很好,這個世界,沒有任何其他地方是我想去的,除了這裏。”

“……”

“還有,學長,剛剛我和你的對話我都錄音了……”

莫小語邊說著、邊從衣兜裏拿出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錄音的程序,“所以,不要再說什麽要找警察來的話,我是自願留在這裏的,下一次,就算警察真的來了,我也不會再出來見你了……”

話落,莫小語又對著手機,漠然地道,“警察

先生,今天是20XX年12月10號,我已經和赫連夜說清楚,我是自願留在別墅、沒有任何人來強迫我,所以,日後,若是他來報警,指正有人將我非法拘禁,請不要受理他的案件,謝謝。”

“……”

莫小語的每一句絕情的話、每一個漠然的表情,都像一根根的冰錐,刺戳在了赫連夜的身上,讓他整個人都像是置身在了北極的寒冰上,無法動彈。

他不明白,青春年少時那個清純甜美的小女生,為何會對他說出如此絕情的話……他隻是愛她、擔心她,想要照顧她……可她為何就是看不到他的一片真心,非要用這麽絕情的字句來傷他……

莫小語知道赫連夜很受傷,他那悲戚痛苦的麵龐,同樣像冰錐一樣刺戳在她的身上。

她當然知他對她的感情,可就是因為知道,她才不能優柔寡斷地給予他絲毫的希望。

她不想他的癡情浪費在她身上,因為根本不值得。

藕斷絲連,不如快刀斬亂麻。

痛,誰不痛,可總比一年年地陷在痛楚和無望中好。

將眼簾下的不忍眨去,莫小語緊捏著手機,關閉了錄音,取出了卡槽中的SD存儲卡。

在赫連夜悲戚的眼神中,莫小語一步步地走向站立在一旁的保鏢,麵無表情地將手中的存儲卡遞出,嗓音清冷地道,“下一次,他若真的叫警察來,就把這段錄音放給警察聽。”

保鏢愣了一下,趕忙接過存儲卡,道,“是的,莫小姐。”

莫小語轉身,沒有再看赫連夜,隻是在走出了幾步遠的時候,才頓住腳步,對著空氣說了一句,“學長,我是真的不想再見到你。所以,慢走,永遠不要再來了。”

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莫小語腳步依舊,直至成為一個黑點,消失在了赫連夜的視線中。

赫連夜就這麽像座雕像一般,佇立在微涼的夜風中許久許久,都沒有動一下。

她竟然為了不再見他,不但錄了音,還把錄音交給保鏢,讓保鏢交給警察聽……

她是真的連一絲一毫見麵的機會都不留給他……

他究竟是哪裏不好,讓她連一個眼神都不肯停留……

冷修明明已經死了,她為何還不肯給他一點點的機會……

為什麽……這究竟是為什麽!

無數的想不通、無數的想不明,讓赫連夜的腦子就像要炸開一般的疼。

似有什麽要將他撕裂,那種撕扯的痛感,讓他的每一個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像是被尖針紮著一般疼……

“啊……”

倏爾,赫連夜抱著腦袋痛楚地尖叫了一聲,下一瞬就雙膝蓋著地,跪在了地上,持續的嘶鳴聲從赫連夜的嘴中溢出,雖然不像第一聲那麽尖銳,但仍舊聽得人心慌慌。

那淒厲的一連串嘶鳴聲,在寂靜的夜風中劃過,穿透著人的耳膜,連帶地讓棲息在大樹枝上的鳥兒都受驚地撲拍著翅膀飛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保鏢們更是被嚇了一跳,縱然平時膽大如牛,也在聽到赫連夜淒厲如鬼叫的聲音後驚魂普定地拍了拍胸膛。

“喂、你

、你沒事吧……”

保鏢們瞪著赫連夜依舊在那邊抱著腦袋、跪在地上嘶鳴的模樣,眼底有著一絲絲的同情。

其實,他們也覺得剛剛莫小姐的那番話、那舉動,有點太過絕情、太傷人了一點……

不過,誰讓赫連夜要來宵想冷修的女人……也隻能說他活該……

互相對視了一眼,保鏢們決定架著赫連夜把他丟出鐵門,他要叫也出去叫,別再這裏礙眼。

保鏢們走上前,剛伸手碰了一下赫連夜的胳膊,赫連夜就忽地如隻小獸一般,狠狠地揮開了保鏢的手,接著,抬起臉,陰冷地瞪著保鏢。

保鏢被赫連夜那眼神瞪地心底陡然發寒,這種眼神,他們也就在冷修怒極發狂的時候見到過……如今赫連夜這小子,怎麽也露出這種令人發怵的眼神了……該不是被莫小語刺激得有點神經質了……

“你……”

保鏢們剛想開口說你快滾,就見赫連夜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接著,默不作聲地轉身走向鐵門,離開。

“……”

保鏢們麵麵相覷,這小子剛不是還眼神陰冷、一副要幹架的模樣嗎,怎麽下一瞬就一聲不吭地走了?

鐵門外,赫連夜一步步地朝前走著,走到了自己的賓利車旁,才停了下來。

轉過身,赫連夜抬眸凝向不遠處燈光明亮的別墅。

莫小語就住在裏麵,她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其他地方是她想去的,除了這棟別墅。

她似是已經打算好了,要一輩子守著冷修的魂住在那裏。

別人是為了一個人,守著一座城。

她是為了一個魂,守著一座別墅。

她怎麽就能這麽癡這麽傻。

而他又怎麽能讓她這麽癡這麽傻……

她才23歲,她不是不能走出這棟別墅,她不是不能擁抱嶄新的天空……可她非要把自己禁錮在這棟別墅裏……而他,怎麽能放任她如此……

他一定要將她從這棟別墅了解救出來……

她可以不愛他……可她不能把自己的後半生都葬送在這棟別墅裏……

他要帶她離開這裏……

他會給她更好的照顧,他會讓她走出冷修死亡的陰影,他會讓她迎接嶄新的人生……

他要她知道,沒了冷修,她還有他……

他更要她知道,他比冷修,更適合她……

狹長陰鬱的眸子就這麽盯著別墅的燈光許久許久,赫連夜任夜風將他細碎的劉海吹起,吹出一抹寂寥和清冷。

掏出車鑰匙,赫連夜走進副駕駛座,發動引擎,驅車離開。

車內,播放著動人的鋼琴曲,每一次,他聽著鋼琴曲,都會想起莫小語。

車頂的一盞小燈勾勒出了赫連夜陰柔俊逸的一張臉,更將他脖頸間的那條玉石項鏈打出了一抹耀眼的光芒。

亞麻色的編繩下,那塊黑色的死玉在燈光下折射著迷離的光澤。

這種光,亮,卻也冷。

不但冷,還帶著幾分陰寒的氣息,一如赫連夜時不時地,會在眼底凝聚起的那一抹寒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