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
對裴氏而言注定是個不眠夜。
自這場會議起,掌權的帝王踏出了整頓他王朝的第一步——這樣一個龐大的集團,高層人員幾近全部調換,就如拆去人的五髒六腑繼而再次重組。
是新生,亦或是埋沒於塵,這一步險棋的結果恐怕也隻有時間才能知曉。
當然,這麽一步棋不論如何也不可能一時半刻下完,而作為一切的開幕,裴氏集團召開了一次大型記者招待會。
在新聞媒體界漸漸展露頭角的宋藍獲得了此次會議的受邀資格。
聽到這件事時。
於連的內心竟是超乎想象的平靜。
同處S市,一人立於閃光燈下,一人坐再租住的房子裏,一人描繪著能改變格局的宏偉藍圖,一人吃著泡麵看直播。
這才是現實。
裴裘這樣一個最不喜歡拋頭露麵的家夥在今夜已是正裝加身,步履從容,神情嚴肅地走上屬於他的舞台。
在媒體界一直籠罩了麵紗的人忽的大步走進所有人的視線,以裴裘的條件,他帶來的無疑是爆炸般的視覺衝擊。
至少於連隱隱聽到了有人在倒吸涼氣。
「嘀哩嘀哩嘀嘀嘀……」
於連吸溜泡麵的動作一頓,轉而退出直播接通電話。
“喂?”
「你要小心。」
對方隻說了這麽一句話便將其掛斷,速度快到於連口中最後一截泡麵都沒咽下去。
於連無奈搖搖頭。
然後端起紙盒子喝盡泡麵桶裏的略有些燙的湯水。
若非有付平這老油條帶她東躲西藏,她這種菜鳥在這次事件裏估計活不過三集。
但此刻,她已經把付平丟給在在裴氏摸魚的小餅幹裴旭同學了,那麽來自裴裘的麻煩與來自某位大小姐的麻煩理所應當會接踵而至。
裴裘大抵是不會害她的。
她在某本書上看到過,人啊隻要還有點兒凡心,肯定狠不下心來去傷害愛他的人——她還愛不愛裴裘已無從考證,但至少曾經愛過。
而大小姐肯定想搞死她。
說不定就像前幾天所見的屍體一樣,給她幾發槍子兒,朝垃圾桶裏一丟,殺人滅口一個不留。
她總會被其中一個逮著。
如今也隻能祈禱她會落到一個比較安全的人的手中。
吸溜完泡麵,於連再度瞥了一眼直播,大抵人一到網上就會變得口無遮攔,在這種複雜嚴肅的環境裏,還有人在評論區問出了一個很實誠的問題。
——裴總為什麽這麽帥?
能問出這種問題的也是奇葩,但就現在的狀況來看,這樣的奇葩還不止一個。
於連暗暗鄙視了一番這些為美色所動的凡人,再然後把泡麵桶一丟,背上背包,帶一頂不引人矚目的帽子,趁著天色已暗,偷偷摸摸從她租住的筒子樓裏摸出來。
呦。
還真有人在這破樓附近巡視。
不管他們背後的人是其中的哪一個,她都不得不稱讚一下,不論在什麽情況下,敵人的情報網永遠都是那般嚴密。
就一句話。
你敵人永遠是你敵人。
不過……她剛剛是不是有聽到什麽不大對勁的聲音?
於連當機立斷該慫就慫,偷偷摸摸沿著筒子樓的走廊走到盡頭,剛要躬身放輕步子從看起來已經有些年月的木板製的樓梯開溜,卻沒料到,剛轉過身去探下腳。
噌——
一聲強烈的金屬撞擊聲從身後傳來,打到身側的金屬欄杆上。
於連這下不動了。
她開始抖。
該不會真給她說中了,敵人真要給她幾發槍子兒殺人滅口吧?她可不比餘禮星,挨了槍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照樣生龍活虎,槍彈可不長眼,萬一真打到啥地方,她就算再委屈也隻能找閻王說了。
她這麽抖著,連腳下木板搭出的劣質樓梯都開始顫,不得已,於連隻能緊靠牆跟,扒拉著牆皮一點一點朝下挪。
待到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於連隔壁筒子樓靠左的玻璃應聲而碎,與之相伴的還有人及其輕微卻急促的腳步聲。
背靠牆角,躲在台階中遊犄角旮旯裏的於連發現了盲點——搞不好那群拿槍的混賬追的並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雖然這隻是她的猜測。
但她可沒膽子冒著涼涼的風險上去確認。
於連一邊朝下挪,一邊在心底雙手合十希望那個在她腦補中可能存在的被作為集火目標的大兄弟能多撐一段時間。
還好她最近穿的是不引人注目的黑衣,而且隔壁筒子樓到她這裏還有個拐角,隻要對方不會讓子彈亂飛,她所在的位置作為視角死角還勉強能當的起安全兩字。
二十五年歲月。
半截樓梯。
於連覺得這可能是她長這麽大所經曆的最刺激的一次下樓,導致還剩最後三級台階時她整個人都升起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
但事實證明flag不能立。
就剩三級台階,她猛的聽到樓上轉角後傳來咚的一聲,然後就是沉悶而急促的腳步。
不過瞬息。
腳步聲已經跨過轉角。
於連聽到了一句男聲。
“操。”
再然後,在她轉頭之際,還在二樓的身影縱身一躍跳出欄杆,並在下落過程中眼疾手快扒住二樓走廊外沿略微止住下落的趨勢,隨即順勢落地護頭前滾跑路一氣嗬成,後麵接踵而至的子彈飛愣是隻打到地麵硬實的土壤。
如果不是現在的狀況對她也很不利,於連還真想給這位大佬鼓個掌。
在眼前的動作大片。
刺激到她渾身上下都在打顫,若非理智還保持在線狀態,估計她怕的動都動不了。
不過,S市的治安最近差到這種地步麽?雖然這一片都是待拆的筒子樓,如今除去寥寥幾個窮租客外基本無人問津,但管理再鬆散,也不至於能讓人在這兒上演一步槍戰大片吧?
於連雖是好奇,但俗話說好奇害死貓,當前的首要問題果然還是從這塊地方溜出去。
……
S市中心。
裴氏記者招待會。
宋藍坐在記者席上翻看會議資料,有人偷偷拿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
“裴總剛剛好像朝這邊看了一眼!媽耶我心髒都快停了!”
宋藍無語。
那人看宋藍表現的這般平淡,不由得問:“小宋,你就沒什麽感覺麽?”
她將資料收好:“沒有。”
如果把有意識的目光交錯作為見麵的充分不必要條件,那麽她第一次見到裴裘還是在一年前,那時劉遠帶領的團隊還未離散,他們還在為裴裘與盛世合作的消息而發愁,她不小心在盛世大樓拐角撞到了這個人。
而後於連收到了一支玫瑰。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兩者之間的關係。
直到此刻,兩者目光在半空中做了第二次交匯。
於連大概還是經曆的事情太少,她想——裴裘這樣的人就像是水中明月,看似近在咫尺,皎潔無暇,實際卻遠在天邊,憑她單薄的身軀終究是抓不到的。
也罷。
等這次招待會結束,請於連去吃一頓好了,那家夥沒心沒肺,能一直保持這樣也挺好。
把注意力收回來,宋藍再度望向台上的人。
這大抵是裴氏總裁第一次曝光在所有主流媒體的閃光燈下,但他自始至終都帶著優雅且溫和的微笑,就連聲音都沒有一絲波瀾。
單看其麵貌,像是從小說中走出來的溫文爾雅的貴公子,但配上這個人的周身氣質,就會發生近乎質變的效果——這不僅是一位天生的統治者,更是位披著貴公子殼子的決裁者,他的存在宛若風暴一般,令人無法忽視。
而他的發言可謂簡短至極。
簡短到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經曆了事情的開始到結束。
宋藍雖是個新人,但這些日子大會小會也參加了不少,即便如此,裴裘的發言仍讓她心中一顫。
他隻說了兩個重點。
其一為裴氏高層的重組,其二為歐洲分部的建立,至於那些官話套話展望藍圖反省深思完全不在裴裘要考慮的範圍之內,甚至從頭到尾連張發言稿都沒有。
真是個自信的人。
同樣的,也是個渾身上下都充滿魅力的人。
望著那抹優雅且從容的微笑,宋藍不由得感慨,於連那種小菜鳥會喜歡上這樣的人完全在情理之中。
會議進程以閃電般的速度前進,不過紮眼間,已經進入了記者問答部分。
“裴總,據我所知,很少會有公司會在公司運行穩固後再將公司高層全部洗牌,更別提裴氏已經占據了國內金融市場如此大的份額,您在創辦歐洲分步這一節骨眼上選擇重組高層,是有什麽內部原因麽?”
裴裘帶著微笑示意其坐下,他的聲音仍舊很淡,但不知為何給人一種信服感。
“重組高層很久以前便在我的計劃之內,這是裴氏發展到一定階段必須經曆的,而並非我個人一意孤行的決策,至於會在這個時間點推行,也隻是個偶然。”
“裴氏重組可能會對業界造成一定影響,針對這點,請問您要如何應對?”
“我既然會選擇在此刻選擇施行企劃,那就意味著我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我們的內部計劃無法向你們透露,但我們會努力將社會影響降到最低。”
“那……”
“還請你們能相信裴氏,相信我。”
以此為幕。
在裴裘淡漠的目光下,那位記者終於找不出言論來反駁或是詢問,安穩坐回座位後,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拿紙巾擦了擦汗。
有人笑其太慫太緊張。
那位記者隻是扯著嘴角笑了笑,並不多說。
裴氏總裁是個怎樣的人?在此之前沒有太多人了解,但在今日之後,恐怕不少人會將其列入黑名單。
麵對記者精心準備的提問,他好像完全不用考慮便可給出答案,並且給出的答案還叫人挑不出毛病,一問一答幹脆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
但最大的問題其實不在這。
“小宋,和裴總對視的那一瞬,我覺得頭皮都在發麻,手裏的稿子都差點沒拿穩。”
得到裴裘的回答後,宋藍同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抱著雙臂打了個激靈,這才與宋藍道。
明明是個臉上寫滿了優雅溫和的人,但等到自己獨自麵對他,才明白這份優雅溫和之下藏匿的到底是怎樣的壓迫感。
與之對弈,像是在半睡半醒的獅子麵前舞刀,到最後,冷汗竟浸透了脊背。
“但是真的帥!”
宋藍:“……”
進程過半,一個記者的提問引起了全場人的注意,他準備的問題在這場會議中可謂別出心裁,完全是泥石流一股。
在這麽嚴肅場合中,他問了八卦。
“您好裴總,我是xx社的記者,近幾日您與奧古斯特二小姐的八卦風頭正盛,如今您也到了適婚年紀,所以奧古斯特的二小姐是否會是您的最終選擇?”
裴裘略微皺了皺眉。
現場鴉雀無聲。
就在現場警衛打算把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家夥請出去時,舞台中央的那個男人忽然開口。
“並不,奧古斯特小姐雖然是位優秀的女性,但我從未將其視作戀愛對象——現在不會,今後也不會。”
在能在所有主流媒體的閃光燈前說出這番話,就相當於再無悔改的可能,裴裘的話語如此篤定,倒讓人憑空生出些許敬佩感來。
“另外,希望你們能夠謹慎選擇新聞題材,我不希望未來會在某些八卦周刊上看到有關我的不實報導。”
這句話,無意給在場的某些動機不純的記者一個警醒。
而在話音落盡。
裴裘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便有懂眼色的保鏢將那位問八卦的記者請了出去。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