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槍口,距於連的後腦勺不過一米距離,這種隻會在電影電視劇裏出現的場景切切實實發生在眼前時,會令人產生一種喉嚨被攥住一般的窒息感。
“您,您好?”
於連略微側了側身,連極少使用的敬稱都冒了出來。
事情為什麽會這樣呢?
大抵要歸結到十分鍾之前。
在那群奇怪的家夥舉著槍在二樓走廊上朝下掃射之際,與之相距不過五米的於連背起她的大黑包,屏住呼吸,摸著台階溜了下去。
這種在危險邊緣瘋狂試探的舉動令於連無比後怕,圍著破舊的筒子樓繞了半圈,確定槍聲距離她越來越遠後,於連終於把憋在胸腔裏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媽耶。
真的可怕。
那群瘋子竟然敢在市裏上演槍戰劇情,給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看見了指不定還以為在拍電影呢。
從危險環境中剛挪出半步,於連的心思瞬間就活絡起來。
經過三秒的沉思以及兩秒的取舍,於連念念叨叨從大黑包中摸出手機,打算和警察先生探討一番公眾場合持槍到底該去局子裏喝幾杯茶。
忽的,身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再然後,就是熟悉的三個字。
“不準動。”
聲音有點耳熟。
但耳熟也沒什麽用處,用眼角的餘光朝後瞟,她隱約間能看到對方抬起左臂,對方的左手中有什麽金屬的,散發著冷光的東西。
她活了二十五年。
第一次,有人把類似槍的東西對準她的後腦勺。
她仍舊背對那個人,僵著臉笑了笑:“您,您好?”
對方的聲音中充斥著警惕與威脅,讓於連情不自禁腦補萬一他他手指一滑,不小心一槍崩了她該怎麽辦:“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在這裏?”
於連話音帶著顫。
“我我我……我是不遠處那棟筒子樓的租客。”
身後的人在四下一掃,顯然不相信她的鬼話。
“有哪個女人會在這種即將被拆除的筒子樓裏租房?”
抱歉,你眼前的這位還真就是其中之一了。
“我有和房東的合同!”
對方沒回應。
“我本職是個狗仔,因,因為拍到了點兒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這一塊的房子便宜又偏僻,所以才想來避避風頭……”
對方還是沒回應。
於連!加油啊!否則你今晚真要腦袋開花了!
興許是急者必亂,於連整理來整理去,愣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後愣是隻憋出一句話。
“我包裏還有我的記者證!”
再然後,隱約間,她好像聽到有什麽東西被扳動的聲音,然而,當她做完眼一閉一蹬腿與世長辭的未來設想,她等待的子彈遲遲沒朝她飛來。
在極度的恐慌中。
她腦子犯蠢地扭過頭去。
這才看到原本在對方手裏的槍械不知何時已經掛到後背,那個剛剛用槍指著她的人此刻如同沒看見她一樣,安靜地整理著肩上用來掛槍的肩帶。
從體型,衣著來看,是剛剛那個替她轉移注意力從二樓跳下去的人。
要幹掉你的人轉瞬變成了曾經救過你的人,大抵是這種發展已經把於連的小心髒碾了個支離破碎,故而在這種環境下,麵對一個陌生的男人,她竟憑空生出些許親近感來。
明明是在夜下,她卻難得眼尖了一次——借著微弱的星光,她看到那個人臉頰好像有一抹幹涸的血汙,使得他的臉略有猙獰。
“請問您需要點……呃,創可貼,雲安白藥的噴霧或者是之類的東西麽?”於連的語氣帶著些許討好。
對方略作思考,隨即朝於連伸出手。
“拿來。”
可以,大佬的態度永遠都是這麽囂張。
於連的心態很穩,把大黑包隨手一丟,蹲旁邊在裏麵翻找起來。
毛巾,錢包,驅蚊花露水?這玩意兒怎麽還丟在包裏?兩包泡麵,一瓶礦泉水……啊,找到了找到了。
哎?
“操。”
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髒字,熟悉的味道,不過不一樣的是,這次那位大佬在跑路之餘,連於連帶其包一起擄走了,大佬近一米九的個子,一手抓起大黑包,一手拎著於連的後衣領就朝旁邊的廢棄大樓跑。
於連。
二十五歲。
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拖行的滋味。這位大佬可以說是一點憐香惜玉的品質都沒有,若非她靈性,戰術性調整了自己的姿勢,否則她說不定還真要成為第一個被人拎著後衣領而窒息的人。
廢棄筒子樓內。
一男,一女。
怎麽說呢,不知為何,那些看過她從大黑包裏拿東西的人總會露出很微妙的表情,就連這位大佬都無法免俗。
從創可貼,到治療跌打損傷的膏藥,再到雲南白藥噴霧以及棉簽繃帶,可以說是一應俱全。
大佬自然是不會讓人碰的,所以於連隻能狗腿地給他遞小鏡子。
將臉頰的血汙擦淨,傷口簡單做過處理,於連再次認真打量這位大佬——媽耶,還挺帥的。
比普通男性高出一截的個頭,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五官則突出一個野性與囂張,整個人像是一頭漆黑的豹子,那種充滿張力以及威懾的感覺會讓人在與之對視的刹那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就算她是個傻子。
她也知道此刻在她麵前的肯定不是一個普通人。
“請問……您是警察?”
大佬斜瞥她一眼。
“為什麽這麽說?”
“會用槍,練家子,看起來不像壞人……”於連弱弱把她目前所觀察到的信息抖露出來。
就在她以為這位大佬不會給她回應時,那人才淡淡回了她一句。
“我是軍方的。”
於連扯扯嘴角表示了,但她的內心卻已經發出了哀嚎——事情一上升到軍方層次,其危險程度也一下子提升了好幾檔啊!
所以她當時為何要因為便宜住進這片區域!
思來想去,於連痛定思痛,下定決心抱住眼前的這根粗大腿。
雖然她說的話仍舊弱氣:“那咱們認識一下?我叫於連,於是的於,連帶的連。”
她朝大佬伸手。
大佬絲毫不懂得配合,隻是瞥一眼她伸出來的手,然後道。
“沈謙。”
……
「奧古斯特小姐雖然是位優秀的女性,但我從未將其視作戀愛對象——現在不會,今後也不會。」
沉穩淡漠的聲音從屏幕內傳出,回響在寂靜的房間內。
龍初睜開眼眸,那雙湛藍的眸子裏一片冰冷,冷中又帶著些許怒氣,伴隨著回**的聲音久久不息。
“從沒有人讓能我蒙受如此羞辱。”龍初輕聲道,但在這聲音中顯然蘊藏著憤怒,使得這個女子在此刻顯得如此高貴而又不可褻瀆。
興許對其他人而言,裴裘的話已經是不可多得的稱讚。
但她隻感受到了侮辱。
身為奧古斯特家族的人須得使自己躋身一流。
三流隻是廢物,二流與三流無異,在一流淺嚐輒止也基本等同於無,隻有不斷磨煉自身,不斷打磨自身,才能使自己配得上奧古斯特的榮光。
她不容許那個人隨意踐踏。
縱使她也在與其相處中對他產生過那麽一點名為好感或是欣賞的錯覺。
但這也隻是錯覺而已。
湛藍的眼眸閉闔,繼而睜開。
她對著空****的屋子輕聲道。
“我要出門。”
不多時,便有從陰影之中走出的黑衣保鏢為她披上大衣。
……
“我靠,那位大小姐要過來!我該跟她說啥?”裴旭掛掉電話後陷入迷之慌亂:“我上次跟她說了什麽來著?”
付平不愧是老油條,朝那兒一坐煙一點,當即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
“慌什麽?”付平似個老大爺般慢悠悠抽著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裴旭可沒付平那麽好心態,對著鏡子做了幾次深呼吸後,又跑付平麵前,用確認的口氣道。
“我騙她說我是裴家那邊的代表,對吧?”
“啊。”
“我是不是還騙她,我不僅是安插在裴氏內部的棋子,同時還是裴家派來的聯絡人員?”
“有問題麽?”
裴旭不說話了,大抵世間就要講一個因果輪回,自己作的死遲早要有一天報應在他身上。
最終,付平看眼前的青年抱著頭徹底炸毛:“我當時怎麽那麽能編!”
付平不緊不慢吐出一口煙霧,像是對裴旭的煩惱感到不解:“但你編的在邏輯上也找不出毛病啊。”
裴旭此人,是裴誌平的兒子,裴裘的表兄,裴氏的掛名經理,這樣一個身份放到以陰謀為主線索的背景下,扮演這樣的角色也不會令人太過意外。
“但你看她當時那眼神!肯定在懷疑我!”
付平抓了抓後腦勺,對裴旭這種自我攻略自我欺騙的舉措嗤之以鼻。
“都是錯覺。”
裴旭心態炸了。
現實並沒有給他太多逃避的時間,不多時便有人過來敲他辦公室的門。
故而他又陷入了新的慌亂之中。
“草草草我的領帶!我的西服外套!”
快三十的人了,遇事的反應還像個沒成年的小屁孩,付平嫌棄地把桌上的領帶丟給忙的七手八腳的裴旭,轉手把香煙按回煙灰缸裏——這要是他那不要臉的徒弟,縱使內心慌的一批,麵上應該還能表現的穩如老狗。
媽的。
最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越來越愛胡思亂想了。
付平在心底暗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