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降,有人攜著淡淡的酒氣款款而歸。
晦暗的光,明豔的花,清淡的酒,精致而裝飾華美的蛋糕,似在徐徐傾訴其間流淌著的曖昧卻又溫和的氣氛。
於連坐在光影之間,目光灼灼。
看起來不會太過莊重與華麗,整體偏向日常,卻能看出來是精心挑選出來的禮裙,與此相配的披肩長發,發尾微微帶著點兒卷,用小巧的水晶發卡紮起後,適合行動又不會顯得太過隨意。
若是靠近了。
若有若無的淡香繚繞在鼻尖,似是春日裏綻放的某種花的香氣,畫有精致妝容的臉頰帶著淺笑,若有若無地勾動旁人的心弦。
裴裘在光中向她徐徐走來。
“有些時候,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另一個人。”
這句話於連沒有預料到,一時間竟想不出話來應對,卻見裴裘帶著笑微微俯下身,修長的手指從她幾縷發間掠過。
“很漂亮。”
可以,裴大少套路很深。
於連側過臉去裝模作樣咳嗽幾聲才把自己心裏那點兒小鹿亂撞平緩下來,再轉過頭去,卻見裴裘仍然麵不改色地保持著高完整度的優雅微笑,這讓她不禁泛起了嘀咕。
不會真的是近墨者黑,她怎麽覺得這位裴姓同誌的臉皮有越來越厚的趨勢呢。
於是,某位害羞的於姓人士在尷尬的道謝後生硬至極地轉移了話題:“哎,對了,你的胳膊怎麽樣了?”
“隻是皮肉傷,現在好的差不多了。”話一頓,裴裘忽的湊到於連耳旁,語氣裏帶著調侃般的笑意:“怎麽?我的於小姐想要感謝我?”
原本在緊張狀態下的於連突然陷入慌張,最終,還是裴裘拿起桌旁的酒,開封之後給她的高腳杯斟上少半杯,伴著酒水汩汩流淌而下的聲音,裴裘淡淡開口。
“要感謝我的話這次就不要喝太多。這種酒度數雖不太高,卻有幾分後勁。”
於連雖然很想向裴大少拍胸脯表明她的清白,但一想到她違約偷偷抽煙之後在裴裘這邊就沒信用度可言,她還是癟癟嘴把自己忽悠人那一套咽回了肚子裏。
一場晚餐自然要從酒開始。
兩隻盛著清澈酒水的高腳杯自半空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裴裘,生日快樂。”
“謝謝。桌上的菜是你自己做的?”
“大部分啦,我也不是那麽全能的人,別把我想的太好。”
大概這句話戳到了裴大少的迷之笑點,他看起來很開心地笑了兩聲,嘴角的笑容在**漾著微波的清澈的酒水之後,給人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於連在這兩聲輕笑中偷偷撫撫胸口,暗歎自己這顆小心髒在此類情景下總是那麽不爭氣。
雖然此間氣氛總給人一種浪漫的感覺,不過不知道為何他們兩人這次這麽不著調,吃到中間竟吃出了一派歡樂感。
“我靠啊裴大少,最後一塊肉你也要跟我搶!”
“於小姐,這叫先到先得。”
“可以可以,我信了你的歪理——哎等等!你下手太快了吧?”
“嗯?有麽?”
於連佯裝怒瞪眼前這笑的賊令人心動的男人,心底卻著實沒一點兒脾氣。
愛情這種這東西著實很奇妙,讓她的底線後退十萬八千裏不說,她心裏還美滋滋的像賺了一個億。
……
“蛋糕在最後?”當於連把插滿明晃晃蠟燭的生日蛋糕擺在桌上時,裴裘難得有些驚訝。
像是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於連稍作思考才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唔……我家一直是這樣,估計是為了防止小時候的我隻吃蛋糕不吃飯,到後來反倒習以為常。”
“這還是第一次聽。”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說。”
眼看兩人的對話又不知道要朝哪個詭異的方向偏離,於連率先打住,望著已經燃了近一半的蠟燭,連忙提醒:“你不許願麽?”
話落,卻見十來支燭火作出最後的搖曳,化作多股青煙散在蛋糕的甜香裏,視野又變得昏暗曖昧起來。裴裘的聲音伴著青煙升騰,漸漸消逝:“我沒有想許的願望。”
這波可以。
既然主角已經發表看法,她再堅持也隻是強求,於連很是灑脫地把許願吹蠟燭的事丟一旁,帶著笑奉上她精挑細選的禮物。
裴裘掃幾眼禮物外麵精致的包裝,抬頭,帶著輕笑問道:“可以當麵拆麽?”
於連巴不得他這麽做,聞言如小雞啄米般頻頻點頭。
“當然。”
於連直勾勾盯著裴裘。看他解去禮物盒上的緞帶,看他用裁紙刀把漂亮的紙盒拆開,她恨不得把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每一絲細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一聲輕咦響起。
正處在緊張狀態的於連宛若等待試卷發下來的小學生,聽到這一聲瞬間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怎麽了?”
暗青色為底的窄麵真絲領帶,其上用細密的針腳勾勒出極為繁複的藍色花紋,乍看時,這種細密的紋路竟給人一種藝術的華麗感。
在於連不安的目光中,裴裘發表收到禮物後的第一句評價。
“預料之外。”
是國外某個奢侈品的牌子,價格不會太低,設計與花紋較大眾風格來講更偏前衛,但除去某些正式嚴肅的會議外,可以適用於大多場合,顏色也並非特立獨行,很容易尋找與之配套的服飾……
“啊?為啥是預料之外?”
於連被這句話給擊懵了,下意識問道。
裴裘彎了彎嘴角。
“不像你的風格。”
於連的內心平原有萬千頭草泥馬狂奔而過。她在挑選禮物的途中確實接受了那位萍水相逢的女士不少建議,但她完全沒料到裴裘第一眼就特娘的看出來了。
這讓她還怎麽繼續裝?
“呃,這個……”
她還沒想出來要怎麽解釋,裴裘卻很給麵子地打斷了她的話:“謝謝,我很喜歡。”
隻一句話,足以讓於連內心的陰雲密布刹那間轉為晴空萬裏,而接下來的一句話則可以把她直接擊沉:“要來幫我係麽?”
“好噠好噠!”
於連樂顛樂顛跑過去,手指碰觸到領帶的瞬間,她猛然間意識到一個很大的問題。
領帶這玩意兒……她壓根就不會係好不好!
於連硬著頭皮趕鴨子上架,一條領帶在手中顛過來倒過去愣是不知道該怎麽往脖子上係,一時間犯了難。
但對上裴裘繞有興趣的目光後,於連終於明白了裴大少根本是在耍她玩,當即一撇嘴角,踮起腳來把它瞎套到對方脖子上,兩隻手刷刷打了個活結。此刻再一看,就顯得有些滑稽了——能把一條領帶打得像小學生胸前鮮豔的紅領巾,可以說,於連也算是奇葩一朵。
裴裘低頭一瞧,頓時沒有繃住臉上的表情,聳著肩膀笑起來:“於連,你這種係法挺新穎的。”
於連老臉微微一紅。在心底把裴大少吐槽千百遍後,卻見這人根本沒有止住笑的趨勢,反而有越來越嚴重的危險,她不禁有幾分惱羞成怒。
然後,她直接伸出手拽住那條歪歪扭扭的領帶,朝下一扯,裴裘一時間沒料到她的舉動,他嘴角的笑意還沒散去,就在領帶的牽引力下微微弓了肩。
於連一隻手扯過裴裘的領帶,一隻手順勢扒住對方的肩膀,就著那兩片薄唇親了下去。
蜻蜓點水的一吻。
有很清淡的酒的味道。
直到於連鬆開裴裘脖子上的領帶,裴裘似乎還沒有很好地反應過來,就這麽一俯身,一抬頭,四目相對,雙眸深處清楚倒映出彼此,時間恍若就此暫停。
幾秒後,裴裘才似從剛剛的情景中緩過來,下意識側過頭去躲開她的視線,手指摩挲著下巴,聲音低到像是在自語:“嚇我一跳。”
於連嘿嘿一笑,剛想調侃調侃這位裴大少,卻見斑駁搖曳的光下那張俊美的臉龐上似飄了幾抹淡淡的紅,就連此間氣氛好似都有了些許變化,空氣中多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於連在這近乎幻覺的場景中失去語言能力。
隻可惜,剛剛的場景就如水中明月,如水中繁花,稍來點微風,水中倒影出的夢幻般的景象便被吹散了,吹淡了,再看去,裴大少仍是那個裴大少。
“於連,幾日不見,膽子大了不少啊。”裴裘笑著捏了捏她的臉,看來這個糟糕的習慣短時間內都沒辦法改正了。
於連幹笑兩聲,幹脆裝糊塗。
“還好還好,平均水平。”
低沉的笑聲再次飄來,似是剛剛喝過的香醇的美酒,飄進耳中就醉了。
“要學麽?”
“啊?”
“打領帶。”
“……”於連眨巴眨巴眼睛,總覺得裴大少這表現有點兒不懷好意。
果不其然。
裴大少話後還有話。
隻是當這句話緊貼在耳旁,慢慢悠悠飄過來時,即使充斥著耍流氓的味道,仍能把人給迷得神魂顛倒。
裴裘的話隻有一句。
“報酬晚上收。”
於連感覺她的臉皮還是不夠厚,否則才不會被因著這麽一句話久覺得臉頰發燙。
不過。
她是不是可以再期待一下呢?
可惜,這個問題除裴裘外世間不會有任何人能夠給她回答——就連她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