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楊家將35
常福沒有料錯,這官家對昭純宮的恩賜,眼紅死了一群人。潘貴妃捏著手裏的翠霞紫藤扇,氣得臉色發白。她一柄,楊茹兩柄,還是最珍貴的兩柄,真是把那小蹄子當成心頭肉了?哼,馬上就讓他知道,他那心頭肉是個什麽貨色!
很快就是七月初七,織女與牛郎鵲橋相會的日子,也是宮裏女人的大日子。一大早,楊茹去了福寧宮請安,出來時,潘貴妃難得一次直接無視了她,轉身就走。反倒是在她麵前消失了很久的羅秀,規規矩矩地向她行禮,臉上露出卑微而討好的笑。
楊茹一見她就心裏堵得慌,錯開步子就往前走,羅秀卻是沒顧得上尷尬,咬著牙跟上。快到昭純宮的地方,楊茹轉身,冷冷地勾著嘴角,看著羅秀道:“這羅才人是忘了自己住哪兒了?”
羅秀漲紅了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磕頭道:“娘子,妾知道錯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再和妾計較了……妾給您磕頭……”
這些日子,她受夠了被人冷言冷語的日子了。人人都知道她是昭純宮裏出來的,也都知道楊淑妃對她是何態度,官家如此恩寵楊淑妃,想當然就能知道那些跟紅頂白的人會怎麽對她。即便是為了討好楊淑妃,也不可能給她好臉色看!
如今她的吃穿用度,皆比不上她做宮人的時候,往常還有三個姐妹可以說說話,如今呢,妃嬪們看不起她,宮人……也隻有身邊的連衣和莫香了,她們和她是舊識,曉得她的苦!
連衣說得對,她要在這宮裏繼續待下去,那就隻能去求楊淑妃,隻要她在眾人麵前說一句不和她計較了,她就能喘一口氣。等到日後她得了官家的寵愛,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便是她翻身的時候!
所以她得忍著,楊淑妃說什麽她都得忍著,便是叫她跪著,叫她磕頭,叫她爬她都得認了!做了十年宮人,唯獨一個‘忍’字已經刻在她的心裏,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尊榮地位,現在吃點苦、受點委屈,算得上什麽?
楊茹看著趴在地上隱忍而微顫的單薄身影,頓時覺得自己就是那飛揚跋扈的佞妃。“你倒是說說,我與你計較過嗎?我是哪裏為難你了,叫你這麽覺著了?”楊茹輕笑出聲,白皙的小手撫著步搖,一身淺綠色的襦裙宮裝,站在那花叢邊,人比花嬌,花襯人美,便是最應這夏季的景色。
既然覺得她欺負她了,那麽索性便落了實處唄,她楊茹可沒有被人冤枉的喜好。“我自問從沒為難過你,也沒發話叫人為難你,但是我要今兒就這麽放過你去了,外人不定以為我昭純宮就是好欺負的。”
楊茹咯咯笑了起來,眼底盡是諷刺,附身在她耳邊冷聲道:“想要踏著我的肩膀往上爬,也得看你站的夠不夠穩。我今兒就是要了你的命,官家也不會說我一句,隻是我也不愛髒了自己的手,你不是要請罪嗎?那便請著唄。”她直起身,作勢拍了拍裙擺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用正常的音量說道:“羅才人愛跪,就讓她跪著吧,咱們先走了。”
楊茹身後的朝霞忍不住解氣地笑了出來:“娘子說的是,有些人啊,這膝蓋兒軟,就愛跪著,咱們也不能阻止,是不是啊?”
錦繡拉了拉她,但是嘴角卻也翹起:“少說兩句,娘子該回去歇息了,快伺候著。”
羅秀伏在地上,努力克製著,可是肩頭卻還是忍不住發抖。她恨,她們明明不過是小小宮人,卻敢這樣嘲笑她。這仇,她記在心裏了!
楊茹一行人回了昭純宮,大約是許久沒運動,最近總是有些氣虛,她這心情又被敗了,索性就進了書房,拿起筆抄起了經書。
自從在太後千秋之時為她抄寫《金剛經》之後,楊茹便愛上了這項活動。練字可以讓人心靜,經文可以讓人安然,兩兩相加,心煩意亂的時候她就愛沉浸在抄經中。很多煩惱,可以在一字一句中慢慢地散去,放空心靈,甚至淨化心境。
楊茹沒有想到,到了日落時分,羅秀竟然還對著昭純宮跪著。這份毅力,倒也叫她欽佩。隻是,這樣的人也更加讓人忌憚,能忍,能扛,要不就是心計夠深沉,要不就是有非人的決心,無論是哪一點,都讓她提防。
七夕晚上,皇後領著後妃們對月乞巧,禦花園裏一片熱鬧,‘紅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看著這百花齊放的禦花園,楊茹一時之間不知道是看花還是看人。
潘貴妃今兒穿了一襲銀紅色襦裙,上身是絳紫的褙子,手裏握著一柄掛墜仕女香扇,乍看之下,比那畫中的女子還要典雅幾分。而皇後則是大紅色宮裝,不改平日端莊,臉上的微笑在看到身旁來來往往的年輕宮妃,略微深了些。
這喜慶的日子裏,大半的宮妃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無論平日受寵與否,這七夕卻是她們心目中數一數二的大日子,像天上的仙女兒求個心願,多少是個慰藉。
皇後身邊的大宮女綠知這時候端著步子走了過來,附在皇後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皇後嘴角的笑意忽然頓了頓,目光不自主地往楊茹這兒瞟了瞟,甚有深意。
楊茹見了,心裏嘀咕,麵上卻隻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繼續瞧著那一線千裏的銀色長河。
潘貴妃提步朝她走來,纖纖細指指著那銀河,笑著道:“妹妹,是否在羨慕那織女牛郎?”
楊茹不解,臉上卻仍舊笑意吟吟,帕子捂著嘴角,假笑道:“貴妃莫非是這麽想的?牛郎織女有何可羨慕的?”潘貴妃挑眉,嬌笑道:“看妹妹這話說的,牛郎織女每年起碼還能見一次麵,這妹妹嘛……”接下去的話,她卻不再說了,眼神意味深長地看著楊茹,眼中的得意一閃而過。
楊茹漸漸斂了眉,嘴角的笑意止了去,心裏的不安卻開始瘋長。潘貴妃的這話,歧義太多,暗指她羨慕一年才能見一次麵的牛郎和織女,這是哪來的道理?若是她心裏有心上人,說不定聽了這話就該心虛,隻是她至今也沒遇到那個人,這話就說不通了。
潘貴妃留下幾句是似而非的話便揚長而去,跪了一整天的羅秀卻強撐著顫巍巍的身子走到她身邊,一臉虛弱而膽怯的笑。
懶得髒了自己的眼睛,楊茹轉身就走,身後的錦繡跟著嗤了一聲。這時,楊茹卻見皇後身邊的綠知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後,恭敬而不失強勢地對她說道:“乞巧後,皇後娘娘請淑妃娘娘於福寧宮一敘。”
楊茹停住腳步,心裏越發不安,她的直覺一向很準,而此刻,她覺得自己就好像那即將落入落網的困獸,四周有無數雙窺視的眼睛,隻等待她縱身跳進前麵的陷阱。
心跳加快,楊茹麵上卻隻能做出溫順樣,淺笑應道:“麻煩綠知姑姑了,妾知曉了。”待綠知離開,楊茹立馬低聲對錦繡說了一句:“去找官家,快。”
錦繡一聽自家娘子如此鄭重的語氣,不敢耽擱,將手裏的宮燈交給一旁的春華,飛快地轉身,朝延福殿去。
而乞巧結束,在其餘妃嬪都離開後,楊茹便舉步往福寧宮去。春華在身後小步緊跟,臉上也沒了剛才歡喜的笑容,轉而變成緊張忐忑。
到了福寧宮,皇後端坐在上首,潘貴妃、賢妃、德妃分別坐在左右,四周除了綠知,並沒有別的伺候的下人。
見楊茹到了,皇後放下手中茶盞,輕輕地歎了口氣。
潘貴妃看了楊茹一眼,開口,話裏是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妹妹啊,官家與皇後娘娘待你都不薄,你何至於做出這樣不知廉恥的事呢?”
一聽這話,再聯係先前潘貴妃的話,楊茹算是知道她給她下的是什麽絆子了。這女人可真夠可以的,總能拿捏住她最要命的七寸。不守婦道這頂帽子一扣下來,就算皇帝之前再怎麽稀罕她,恐怕也不能再容忍她的存在,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豈不是都費工夫?楊家,豈不是還得等死?
這次,就算死也不能認這罪名!
楊茹麵上露出得體的微笑,雙眼無辜地看向皇後,福身道:“妾實在不知道潘貴妃所言何事。”
皇後重重地歎了口氣,看了潘貴妃一眼,又看了楊茹一眼,恨鐵不成鋼道:“楊淑妃,這宮裏多少姐妹,官家獨寵你一個,你為何還不知足?”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重了。楊茹心裏明白,這回等著她的絕不是小打小鬧,皇後將潘貴妃、賢妃、德妃一起叫來,恐怕是為了避免一個人承擔責任。這架勢,是要先行將她定罪,便是皇帝來得及趕來,也萬沒有為了一個妃子將皇後和其餘三位妃子問罪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