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楊家將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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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茹的請求下,皇帝思慮之後,想著冬季將到,前線糧草有限,本就要安排人押送糧草至前線,如今為了安她的心,讓楊家三郎和四郎去,也非不可。
事實證明,楊茹並非多慮。不多久,前線傳來噩耗,統帥楊業被困兩狼山,十萬大軍群龍無首,遼軍從敗績中複燃,戰況忽然逆轉。
楊茹得知此事的時候,心中深感憂慮,又不免疑惑,即便哥哥身先士卒,但是以哥哥多年領兵的經驗,絕對不會讓三軍處於群龍無首的地步。
楊茹還有三個月便是產期,自打她懷孕以後皇後就免了她的請安,楊茹也不矯情,順勢應下。想著那一刻皇後僵硬的臉色,楊茹直想笑。皇後大概以為她會念著規矩簡直請安吧,哪料她就那樣順著杆子往上爬了。她才不敢拿肚子裏的孩子冒險,這宮裏的女人,哪個不盯著她肚子裏這塊肉?大約也就太後和皇帝拿孩子當做寶吧。
膝下空虛的皇帝約莫是實在太想要孩子了,如今對她是百依百順。因為害怕她思慮過重,前線若是有了好消息,皇帝一定會派人與她說一聲,若是有了壞消息,害怕她從別人口中得知反而不妙,皇帝也會叫人知會她一聲。
楊茹在昭純宮裏坐著,果然,不多會皇上就派了身邊得力的小太監來,聽完小太監的話,楊茹暗暗垂下眼。原來,這一切,還是跟潘仁美有關---潘仁美身為監軍,多次與軍中哥哥唱反調,但是軍中多是哥哥的親信,哪裏會管這潘仁美說什麽。
料誰也沒有想到潘仁美對自己竟然也能下這麽樣的狠心---他竟然趁著深夜隻帶了區區幾匹人馬就想要去‘打探敵情’,最後的結果自然是落入敵手。
楊茹咬牙,這潘仁美到底是不是‘打探敵情’,恐還未知呢!別人不知道,她卻是曉得的,這潘仁美為了給兒子報仇,甚至不惜以大宋安危為籌碼。隻是如今他尚且是一朝丞相,他身邊有一群為他馬首是瞻的走狗,在他被俘後,立馬就有人向朝廷上書,且同時要求前去救援。楊茹了解哥哥的脾氣,他怎麽可能放心讓這群文臣隨意行動?如果讓他們亂來,隻怕哥哥這幾個月來的努力全都會功虧一簣---楊茹從嫂嫂口中得知,經過哥哥這幾個月的布置,如今的遼軍已經是寸步難行,隻要最後一擊,大宋邊疆即可換來幾十年的平安。
偏偏潘仁美的走狗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打不來仗卻十足會叫喚。哥哥若是毫無作為,隻怕會落得一個與遼軍勾結、殘害肱骨大臣的罪名!
楊茹深深地為自己的哥哥感到不值,那潘仁美,讓他死在敵軍之中才好呢!隻是她也知道哥哥的脾氣,與潘仁美不和是真,但是公私分明更是真,見死不救,不是他的風格。
楊茹深深地為自己的哥哥感到不值,那潘仁美,讓他死在敵軍之中才好呢!隻是她也知道哥哥的脾氣,與潘仁美不和是真,但是公私分明更是真,見死不救,不是他的風格。
更可恨的是,那遼軍狡詐,將潘仁美一行人綁至兩狼山,易守難攻,除了經驗豐富的楊業,其他人根本沒有把握能夠救出潘仁美一行人。楊業不得已,隻好提前安排好所有作戰任務,而自己則是帶了三百精兵,前往營救。
誰知那潘仁美帶去的人馬,竟然趁著楊業軍中,大肆安插自己的人手,弄得軍中烏煙瘴氣,劉副將縱然有心,也無法拿這些朝中命官如何。
知道這些情況後,楊茹便恨得咬牙。潘仁美,這次是你自己自尋死路,就不要怪別人不客氣!
她不可能不讓侄兒們前去營救父親,但是這七子去六子歸的預言又生生地橫亙在她心中。縱然三郎四郎已經在前去的路上,隻怕也還是晚了一步。
楊茹歎了口氣,由朝霞和錦繡扶著她起身。“吩咐小廚房去準備官家愛吃的菜。”
到如今,唯有牢牢抓緊皇帝的心了。
至晚膳時分,皇帝與平時一般到了昭純宮,見那小女子站在門口等他,心裏就一熱。“天氣恁個冷,你站在外頭,著涼了怎辦?”他佯怒責怪道。
楊茹卻是不怕他的,挽著他的手,動作輕緩地往裏走。“妾今兒特別想見官家,也不知是不是肚裏的孩兒想念爹了。”
難得聽她說這些不是情話的情話,皇帝嘴角的笑意不由深了些許。“你個小妮兒,莫不是知道朕今兒叫人給你準備了驚喜不成?”
楊茹自然是不曉得的。她疑惑地看著他,皇帝心情極好地對著身後的常福道:“還不給淑妃呈上來。”
常福話裏帶笑,連忙將手裏的錦盒打開:“娘子,這是進貢的上好和田玉,官家親自叫人雕成了送子觀音,又於護國寺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保佑母子平安的哩!”
楊茹瞅了那觀音一眼,確實晶瑩剔透,是不可多得的好玉。這玉自然不算什麽,難能可貴的是那份心意,母子平安,皇帝能夠這麽想著她,已經是極其難得了。楊茹自然也給麵子,晚膳時親自給他夾了愛吃的幾樣菜,溫柔的小樣兒,讓皇帝忍不住在心裏稱讚自己的好主意。
晚膳後,二人於帳間說話。
“官家,妾福氣咧。”
皇帝揉著她的腰,一臉笑意地看著她:“這是怎麽說?”楊茹惆悵地歎口氣,旋而又強迫自己揚起笑臉:“雖說自幼喪父喪母,但是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哥哥嫂嫂待妾比待親生兒子都好,妾自小就對自己道,日後定然是要報答兄嫂大恩的。”
皇帝已經斂了笑,靜靜地看著她。
楊茹與他對視,並不退縮,撫了撫他的麵頰,往他懷裏靠了些:“官家,妾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哥哥一人身陷危險。”她抬頭望著他,一雙秋水般的翦瞳溫淺如月:“在妾的心中,哥哥與官家是一般重要的人。”
這般直白,除了她,還能是誰?皇帝認命地歎口氣。他就知道,他在她心中永遠不會是頂重要的那個。但是能和她兄長相提並論,他該是滿足了吧?皇帝自嘲地想。
“侄兒們孝順,不會眼看著父親戰死沙場的。妾怕他們擅自行動反倒叫人拿了把柄,官家,您就當是憐惜妾,叫侄兒們去吧。”楊茹一字一句,說的明明白白,擔憂什麽,害怕什麽,全都清清楚楚地擺到他麵前。
皇帝撫著她的秀發,靜默了許久。楊家大郎已經幾次三番請命前往前線,但是他都阻了回去。他不是沒有顧慮的,楊家在軍中威望極深,一旦楊家兒郎們出發,這十萬大軍,可不可能就此成為楊家的附屬。他是帝王,想的永遠不可能太簡單。
但是他又不能看著她為兄長擔憂過度,她懷著孩子,一個不小心便容易有去無回。他怎麽敢拿她的生死開玩笑?實在不成,就等楊家人回朝,再行處置吧。
“你莫急,朕明日就下旨,讓你侄兒們快馬趕去前線。你兄長定然能安然回來的。”
“恩。”楊茹將臉埋在他懷裏,嘴角翹起淡淡的弧度。
“官家,您對茹兒真好。”
回答她的,是皇帝一聲不長不短的歎息。
第二日,佘氏再次進宮。
“嫂嫂,官家已經發話,讓侄兒們趕往前線營救哥哥。”
“真的?”佘氏驚喜道,可是繼而又是愁眉不展。她又想起了那個預言,前是結發多年的丈夫,後是親生的兒子,無論是哪頭出了差錯,她都會生不如死。
身為妻子,身為母親,她這些日子已經不堪重負,不敢在兒媳們麵前露出一點,隻能與茹兒相商,又恐害她擔心,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楊茹看著好像一夕之間老了好幾歲的嫂嫂,盡力地安慰她:“嫂嫂莫急,侄兒們定然能夠將哥哥平安帶回來的。”三郎四郎已經在趕往前線的路上,大郎帶著其餘弟弟們快馬加鞭趕去,兄弟七人應該差不多時間到達。
如今需要擔憂的是哥哥被困兩狼山,等到大郎他們前往營救之時,盡管潘仁美不在軍中,但是萬一援兵依舊不肯盡力,還是讓侄兒們落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可如何是好?
楊茹是萬不敢說出那預言的真相的---去了七子,回來的隻有六郎。嫂嫂若是知道這事,隻怕會比現在傷心欲絕一萬倍吧?
如今,在侄兒們出發營救之前,她必須把話交代清楚,為了他們平安歸來,她也顧不得其他了。趁此機會,不讓潘仁美‘英勇’死於敵手,她都覺得對不起他!“嫂嫂,讓侄兒們出發前來見我。”
第二日,大郎帶著弟弟們進宮。
昭純宮裏,楊茹因為有孕,正歪靠在榻上休息。五個侄兒一一問禮後便安靜地站在殿內,等著姑姑發話。娘說姑姑有話要交代,叫他們務必聽話,大郎和二郎尤其覺得驚奇,這個比他們年紀還小些的姑姑自小便隻會玩,難道對於行兵打仗還有心得不成?
楊茹也不管這些,反正是自己侄兒,覺得她驚世駭俗也不會到處說道。她扶著腰起身,走到五郎麵前,靜靜地看著他:“五郎,這兩年裏,兵法、醫術學的如何?”
五郎臉上平淡無波,越發顯得淡漠:“回姑姑的話,皆可。”
楊茹滿意地點頭:“既然如此,到了前線,與三郎四郎道,讓他們共同統帥三軍,你與大郎二郎一道營救父親。”五郎會醫術,讓他和哥哥弟弟們一同前去,她也比較放心。她早就叫錦繡收拾好了各類傷藥,到時讓他們一起帶去。她沒有忘記,她的哥哥似乎是中了毒箭,為了不拖累兒子們,才一頭撞死在李陵碑上的。
聽了楊茹這話,大郎立馬皺了眉:“姑姑,沒有官家的聖旨,恐怕……”楊茹揮揮手,無所謂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況隻有三郎和四郎坐鎮,你們才不會腹背受敵。”如今唯一的優勢就是潘仁美不是統帥,便是軍中讓他安插了人手,也不至於呼風喚雨。且軍中將士多楊家心腹,十之七八都是擁護三郎四郎的,如此,好歹援助之時,大郎他們不至於腹背受敵。
原本楊茹也想過,讓身為大哥的大郎留守,但是他已經隨著父親在軍營中多年,作戰經驗豐富不說,對兩狼山的地形也熟悉,隻有他帶隊前去救援才能夠更順利,也更讓人放心。
“七郎。”楊茹看著一臉衝動的小侄兒,心中無奈:“我知道若是阻止你前去,你定然不肯,但是你一定要答應姑姑一件事。”
七郎果然麵帶慚愧,拱手道:“姑姑您說。”
“緊緊地跟著哥哥們,千萬不要擅自行動。”楊茹最怕這侄兒還是不聽父兄的話,到時候還是落得一個萬箭穿心的結果。
“是……”七郎似乎想要反駁,但是在大哥和二哥迫勢的眼神下,隻能無力地點頭。“姑姑請放心,七郎謹記。”
楊茹還是不放心,對著一向穩重的二郎吩咐道:“二郎,看緊了他。”二郎連忙稱是。
“六郎。”楊茹看著這已經成長為一個真正男人的侄兒,淺淺一笑,依稀記得他們小時候,三郎四郎性子淡,六郎和七郎則不然,和誰都能玩到一起去,最愛鬧騰。想著想著,眼眶就忍不住發紅:“六郎,你們一定都要好好地回來。”
“等你們回來,姑姑就去求皇上,給你和柴郡主指婚。”楊茹忍著哽咽,說完這話,果然看到六郎驚喜的表情。不隻是六郎的婚事,還有四郎,她家侄兒,可不能便宜那什麽遼國的公主,四郎探母什麽的,就讓他留在傳說故事中吧。
六郎喜上眉梢,重重地給楊茹行了個大禮:“六郎謝姑姑成全!”
吩咐完這些,楊茹最後留下了大郎,隻道還有些事要關照他。
“大朗。”楊茹看著這個已近而立的侄子,歎了口氣:“你母親都告訴我了。”她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七子去六子歸。”
果然,聽到姑姑的話,大郎瞬間就瞪大了眼,驚呼道:“姑姑……”他大約沒有想到母親會把這麽重要的事告訴身處深宮裏的姑姑,何況姑姑如今身懷六甲,怎麽可以憂思過重?
“七子去六子歸。”楊茹輕輕地敲著桌麵,又重複了一遍:“你莫不是打算讓弟弟們都平安歸來,自己卻馬革裹屍吧?”
眼睛是人類靈魂的窗戶,人可以說謊,眼神卻不能。楊茹牢牢地盯著大郎的眼睛,他竟然心虛地不敢看她。楊茹在心中頓時長歎,她家大侄兒果然是個好哥哥,隻是他卻不知,六子歸,哪裏是指六個兒子,而是第六個兒子啊!
“聽姑姑一言。”楊茹看著他,定定道:“此戰,你們全都要給我平安回來。”
楊大郎眉頭緊皺,似乎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他沒有辦法給出保證,此行危險萬分,他定然是以父親和弟弟們的安危為重的。
楊茹歎了口氣,也沒指望他回答,隻一個人繼續道:“你們不僅要給我全都平安回來,我還要,讓潘仁美死!”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楊茹的聲音冷若寒冰。潘仁美必死,他是潘家的支柱,他不死,楊家就勢必不得安寧,即便這一次金沙灘之役楊家沒有折損,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過了此戰,楊茹再沒有先知,屆時,她就好比走入黑暗之中的死角,麵對潘家防不勝防的陰謀,她又該怎麽保全楊家?
大郎像是不認識眼前之人一般,吃驚地看著她,明明還是熟悉的麵孔,為何卻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單純明媚的姑姑?他的姑姑,明明是嘴硬心軟的人,何時做出過傷害別人的事?莫非這深宮,真的可以將一個人改頭換麵嗎?
楊茹撫了撫肚子,嘴角微勾,雙眼卻慢慢地閉緊:“大郎,你難道還不明白姑姑為什麽會進宮嗎?”蕭索而無力的聲音,讓大郎心中猛地一跳。他的姑姑,原本是和八妹一樣可愛的女孩子,此刻的她呢,滿身憂傷,頹廢無助。不過短短一年多時間罷了,緣何會讓一個人變化這麽大?
為什麽進宮?大郎心中喃喃地咀嚼著這句話,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猛地抬起頭,整個人都震驚地後退了一步。看著眼角淚光晶瑩的姑姑,大郎握緊了拳頭,羞愧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唯能仰起頭,硬生生將男兒淚憋下。
若是沒有姑姑在宮中,這一次七郎將潘豹打死,父親可是還能做上三軍統帥?若是沒有姑姑在宮中周旋,多少次父親都要被潘仁美一夥傾軋?堂堂楊家男兒,竟然要姑姑一個女兒家交付一生的幸福來維護!他身為長子,豈不羞愧難當!
“大郎,我知道你可以的。”楊茹看向他,嘴角的弧度十分冷淡:“潘仁美通敵叛國,因和遼軍協議不合而產生衝突,最終被惱羞成怒的遼軍所殺。這點,不難做到吧?”
大郎垂眸許久,再睜眼的時候,終是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