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楊家將43

百日宴後,楊茹再也沒有見過潘貴妃。落入冷宮的女人,等同於在這宮中永遠消失。潘貴妃之後,再無人跟與這位寵冠後宮的昭貴妃相較量。

皇帝給小女兒取名為趙懿桐,封平樂公主,尚未及笄便封公主,恩寵可見一斑。至於四皇子,按資排輩取名趙瑞,得皇帝親自教養,年歲稍大後,又得德高望重的博學大家教導,帝王期望,有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未來流芳千古的宋成宗,如今卻還是牙牙學語的孩子。

昭純宮裏。

“官家。”楊茹看著男人闊步而來,忙將懷裏的女兒交給奶娘。一旁咿咿呀呀的兒子正啜著手指頭,看到這個有點熟悉的男人,連忙出聲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見他望向他,又歪著小腦袋做出不解狀。

“瑞兒和桐兒今日可乖?”皇帝抱起兒子,笑著蹭了蹭他的腦門,小家夥不滿地皺起了臉,咿呀著要娘親抱。

楊茹接過孩子,笑著親了一口,婉顏對他笑道:“他們今兒沒怎麽鬧,有奶娘看著,也不累。”皇帝能夠同意讓孩子在她身邊長大,對此她真心感激。

皇帝逗了孩子一會,楊茹便叫人將孩子帶下去喂奶,待會再帶回來。從小就培養他們和父親的感情,這是楊茹計劃的一部分。

楊家富貴滿門,卻也不會過於冒頭,皇帝大概也知道楊家的心思,沒有再啟用四郎五郎,反倒是賜了個閑職,讓他們悠閑度日去了。至於七郎……說起來也是好笑,他竟然和山寨大王的女兒扯到了一塊,一時之間鬧得滿城風雨,楊家為此更是閉門不出,低調到了極致。

皇帝年紀漸大,太子卻沉迷酒色,楊茹看得出皇帝對瑞兒抱了多大的希望。正因為此,她處處更

加小心,對瑞兒和桐兒的教養更是不敢放鬆。皇後和她如今隻麵上維持著和氣---為了太子,中宮也不可能看楊茹母子痛快。

眨眼孩子就到了五歲,皇帝終於圓了自己當初的諾言。皇帝親自陪著昭貴妃回家省親,聲勢浩大,朝廷內外,無不震動。

瑞兒和桐兒五歲,正是調皮的年紀。見到楊家的幾個侄兒侄女,更是樂得不行。三歲的楊宗保眨著萌萌的大眼睛,一臉敬仰地跟在瑞兒身後:“哥哥,我是宗保,你是哪個呀?”

柴郡主在一旁笑:“宗保,這可不是小哥哥,你得喊他一聲叔叔。”

楊茹看到小宗保流著口水一臉不解的模樣,真是萌到不行了。“小宗保呀,我是你……”在稱呼上,楊茹為難了:“姑奶奶?”真是囧了個囧,她竟然都成姑奶奶了。

皇帝見她那快哭出來的模樣,真是忍不住樂,無論過了多少年,她這率直的性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愛妃,還想不通呢?”省親回宮,皇帝依舊忍不住拿她打趣。不就是個稱呼嗎,那麽多侄孫,她莫不是第一次才反應過來吧?

見他揶揄的笑,楊茹假哭著撲到他懷裏:“官家您笑話人!”

“哎喲朕的小寶兒,朕哪裏敢笑你?”皇帝曖昧的一笑,在她耳邊吐氣:“朕疼你還來不及呢……”

都說夫妻之間容易有七年之癢,楊茹想著自己進宮也約莫七年了,隻是這皇帝似乎口味一直不變,對她的興趣隻增不減。莫非是因為她生完孩子以後恢複得好?真是奇了個怪。

這樣也好,在這宮裏,皇帝的寵愛比什麽都重要。沒有潘貴妃,楊茹一宮獨大,但是她有兒有女,又有羅秀和潘貴妃的前科在那,誰也不敢招惹她。

更有選秀之事,皇後將此事交給昭貴妃。誰料貴妃當麵就拒了,皇後被下了臉麵,自然不高興。人人都以為官家會斥責於貴妃,畢竟選秀女一事,說到底是為了官家。

誰知官家竟然為了昭貴妃,坦言宮中女眷眾多,他年歲又漸高,實不需再勞民傷財,竟然就此不再采選秀女進宮!這真真是寵到了心尖上啊!這宮裏的女人,各個都成了擺設,漸漸的也有人看明白了,再不爭那寵愛。她們也算是看清楚了,隻要不惹那楊淑妃,她也懶得與人計較,想在她手底下好好活著,就得安分守已!

皇後經此一事,也開始低調度日,隻努力維持著中宮的威嚴,隻是太子越發荒唐,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太子沉迷酒色已經是眾人皆知的,最讓皇帝失望的一次,大概是太子把主意打到了安陽公主的女兒,陳慧娘的頭上的那一次。

陳慧娘自那次隨母親回京後,她母親本有意和楊家接親,隻是楊家不願張揚,早早就給適婚的兒子訂了親,無奈,安陽公主隻能另選佳婿。最後將女兒嫁給了禮部侍郎何棟的嫡次子。這本是一門好親事,何棟之女為東宮太子妃,何二郎又是個溫文有禮的好兒郎,夫妻和美,倒也不錯。

隻是奈何命運弄人,陳慧娘既是何家兒媳,自然少不了去東宮與太子妃請安。也就是那時,太子就對這美貌溫柔的表妹留了心。一次酒醉,竟差點侮辱了慧娘,若非太子妃匆忙趕來,隻怕就得出人命。

這事哪裏掩蓋得住,且越傳越烈,越傳越難聽,何二郎氣得差點狠揍這妹夫,何家也覺無顏麵,安陽公主得知此事,更是氣得直接暈了過去。皇帝為安撫人心,隻能狠狠將太子申斥一頓並處禁閉三月,皇後求情也無用,反倒被皇帝責罵‘教子不嚴’,奪了鳳印,著昭貴妃與德妃共同打理宮廷事務。

德妃哪裏敢越到楊茹前頭去。自此,楊茹雖無中宮之名,卻有中宮之威。

太子的事讓楊茹越發覺得孩子教育的重要性。看著正和姐姐玩鬧的兒子,楊茹心裏終於定了主意。五郎未和大哥二哥那樣入軍營,也不曾和三哥四哥一樣駐足於朝堂,他性格淡漠,隻在家研究醫藥和武學兵法,想來是個老師的好人選。

接到姑姑的吩咐,五郎錯愕了很久。回神之後,嘴角卻是浮起了真心的笑容。苦讀兵法,苦練武藝,雖無稱霸天下的野心,卻也不願意帶著滿肚子的才學歸於塵土,若是能教出一個好學生,倒也不錯。

自此,瑞兒便成了五郎的關門弟子。不隻是如此,遠離戰場許久的楊業也極喜歡這虎頭虎腦的小外甥,行軍打仗了一輩子的經驗也毫不保留地交給了他,另有三郎、四郎、六郎、七郎教導他各式武藝,苦得小瑞兒回宮總是向娘親求安慰求撫摸。

春去冬來,瑞兒和桐兒一年一年地長大,楊茹也已年近四十,而皇帝早就過了花甲之年,雖然保養得當,看著不過四十多,但是到底年紀上去了,開始心有餘而力不足。

楊業於前年過世,舊傷複發,但是他去的時候十分平靜且滿足,兒孫滿堂,也算是喜喪。

楊家有起有落,大郎成了家主,依舊堅守在邊關,二郎舊傷再發,如今休養在家,四郎賦閑了十餘年,終於去換了三郎。

而五郎依舊淡薄,如今更是一心撲在女兒的婚事上,哪裏顧得了其他。六郎與柴郡主琴瑟和鳴,兒子楊宗保與瑞兒關係極好,遠遠瞧著像兄弟似的,殊不知輩分上卻硬生生差了一輩。

至於七郎……如今,不知道在哪個山頭混著呢---自從娶了金娥,他就安定不下來。沒幾年便要往外跑,攔都攔不住。

二十年過去,楊家依舊安樂平安,瑞兒和桐兒健康長大,除了他們兄妹倆的婚事,楊茹似乎已然沒了別的心事。隻不知是何原因,她的身子就在那一年忽然衰弱下來。藥湯像是灌水一般地喝下去,卻毫無起色。

“貴妃今日如何?”皇帝下了朝,立即就來了昭純宮。

宮人小心翼翼地回答:“娘子吃了藥後便睡了,到現在也沒有醒。”

皇帝緊蹙著眉頭,眉眼間的憂慮顯而易見。她還那麽年輕,容顏比起年輕時,隻少了青澀,多了成熟的風韻,如同綻放得最美好的花朵。可就在這樣的年華,她卻開始一日一日地昏睡,好似那枯萎的花朵般,風一吹就要散去。

夜間看著她合眼熟睡的樣子,皇帝總是不敢鬆手,若非探到她輕微的脈搏,他甚至以為她就那樣去了。安然的睡顏,月兒般皎潔明媚的容顏,卻開始一日一日地喪失生機。心兒好似被抽走了一般,皇帝親吻著她的嘴角,感受到那溫熱,心裏才安定了些。

瑞兒和桐兒走了進來,十六歲的少男少女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皇帝看著肖似他的兒子,心中寬慰不少,隻是看到與娘親六分相似的女兒,一顆心又沉下了些。

“見過父皇。”桐兒與瑞兒行禮。

“來看你們娘親?”皇帝溫聲問道。對於這一對懂事的兒女,說是愛屋及烏也好,對於他和她的孩子,他總是盡可能地給予慈父的關懷。

桐兒走上前,擔憂地看著昏睡的母親:“我和弟弟來看看娘親。”

瑞兒沉默不語,自從母親有了嗜睡症之後,他就不複過去的活潑開朗。皇帝看著他一日一日的蛻變,心中感到高興的同時又有些心痛。

“你們娘親還在睡,不要去吵她。”他示意兒女跟著他出去:“桐兒,父皇一早就在為你相看婚事,隻你們娘親不舍得,才拖到現在。”他歎口氣,前些日子,皇後提出要為桐兒準備婚事,駙馬人選正是太子妃的內侄,他這才想起這事。這些日子,為了她的病,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其他了。

皇帝自然是不可能把最疼愛的女兒嫁入太子妃的娘家的,太子已經不堪重用,不要以為他不知道皇後打的是什麽主意。

看了一眼沉默肅立的兒子,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為父的也舍不得桐兒,你這做兄長的,便為她好好把關。”而他,差不多也該多留一些時間來陪她了吧……

太子一日比一日荒唐,直至他酒醉痛罵昭純宮,指著昭純宮罵道‘那狐狸精終於有了報應’,終是惹得皇帝大怒,不日,廢除太子的旨意便下,冊封四皇子趙瑞為太子的旨意緊隨其後。

朝堂上並沒有太大的震動,太子不孝不悌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而四皇子趙瑞禮賢下士,聰慧機智,文武雙全,自入朝聽政以來便謙遜待人,對待老臣更是恭敬有禮。由他做儲君,可以說是眾望所歸。隻是,因為皇後無錯,即便前太子被廢,也絲毫不影響她的地位,趙瑞依舊得稱她一聲嫡母。

不多久,平樂公主趙懿桐下嫁永威侯世子安良欽,夫妻恩愛,傳為美談。

又兩月,皇帝大病一場,病體稍安後便傳位於太子趙瑞,自己做了太上皇。皇後被封東宮太後,楊茹以新帝生母的身份得封西宮太後。

知曉情況的卻都知道,西宮太後的身子一日比一日不好,太上皇自從禪位便日日不離左右,隻怕稍加錯眼,佳人便一去不回。

“茹兒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朕啊。”皇帝撫摸著那一頭青絲,看著女子沉睡的容顏,眼底似乎有什麽東西冒了出來。這麽多年,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她在身邊的日子,她的笑,她的嬌,她的淚,都牽動著他的心。握著那依舊白皙嫩滑的小手,他怎麽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嬌人兒,竟然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醒來。

“官、官家……”皇帝正垂著頭,忽然聽到一聲輕到不能再輕的呼喚,猛地抬頭,卻正好撞進一雙含笑的眸子裏,就如過去的這麽多年一樣,她總是這樣甜甜地笑著,隻是,那月牙兒般的眼睛,此刻卻不複明亮清澈,反倒像是蒙上了淡淡的煙霧。

皇帝緊握了她的手,飛快地朝身後喊道:“傳太醫!”如今,隻能趁著她醒來的時候讓太醫為她診治,盡管太醫一再表示醫術不精,回天乏術,他也無法相信,看著無病無痛的人,怎麽會好端端地就昏睡不醒?

楊茹連忙拉住了他:“官家,不必了。”楊茹大概明白自己的情況,她到底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如今這樣子,大概是大限已到吧。隻是如今桐兒已經出嫁,瑞兒坐上了皇位,她這新上位的西宮太後,也就可有可無了。

在這宮裏二十年,太累了。她真的想好好歇一歇了。“官家,茹兒,大概不能陪您一起到老了。”她說完這話,自己的眼睛卻紅了。最初不過是為了楊家,舍棄一生自由,但是得他一生嗬護,已然是她額外的收獲。人心不是鐵做的,相伴二十年,沒有愛情,也有親情,如今臨了,也該說幾句真心話。

“寶兒,你莫這般說。”皇帝坐在她床邊,牢牢地握著她的手,看著那依舊年輕的臉龐,怎麽也不敢相信,她竟然已經連說話都吃力。

“寶兒,朕還沒帶你去江南,你不是說你想去江南看看嗎?等你好了,朕帶你去臨安,去金陵,去揚州,好不好?”顫抖的手撫摸著那嬌嫩的容顏,皇帝使勁地咬緊牙關才能叫自己保持冷靜。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她怎麽可以就這樣離開他?這個狠心的人啊,說走就要走,這皇宮就真的留不住她嗎?那他就帶她出去,如今江山已經交給瑞兒,他可以帶著她走遍大江南北,去那塞北,去那江南,去她任何想去的地方。就這樣,她也不願意陪著他嗎?

楊茹第一次看到他落淚。這輩子,能得這帝王的一滴淚,她大概也沒有來這世間白走一遭。

“寶兒……”皇帝抬起頭看她,清麗依舊的容顏,如同這十月的掛花,淡雅素淨,一如往昔,可是那蒙塵的眸子,卻叫他心驚肉跳:“你後悔過嗎?”後悔進宮,後悔成為他的女人?

無力地伸出手,摸著他瞬間蒼老的臉龐,楊茹努力揚起笑臉:“官家,茹兒很幸運。”確實很幸運,他對她的好,讓多少人羨慕。

“官家,您為茹兒作一幅畫吧。”楊茹彎唇,輕言細語。

“好。”皇帝強笑,馬上命人準備畫具。畫到一半,新帝下朝,直奔昭純宮而來。“父皇。”趙瑞見了他,連忙拱手,目光卻是往那榻上望去。

皇帝見他如此,便點了點頭,讓他去看母親。楊茹已經半睡半醒,隱約聽到他們父子談話,想要強撐著讓自己清醒,卻始終敵不過睡意,終是悠悠睡去,也沒有聽到父子倆最後的對話。

“父皇……娘她……真的沒有辦法嗎?”趙瑞看著昏沉不醒的母親,強忍住淚意,沉聲問道。

眯著眼睛,皇帝沉默不語。“瑞兒……叫桐兒回來吧,陪陪你們母親……”他自己卻是繼續手裏的畫,隻是那手,卻是差點拿不穩畫筆。

“娘。”趙瑞跪倒在床邊,淚眼惺忪。他們父子誰也不知道,那會是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女人,最後一次醒來。

黑暗中,楊茹隻覺得手腳好似被束縛,空氣中的氧氣越來越少,在猛然一道亮光後,她便墜入了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而跪在塌邊的趙瑞,在片刻後忽的察覺到了不對。顫抖著伸出手,卻沒有探到母親的呼吸。

“娘!”聲嘶力竭地悲泣,讓皇帝手中的畫筆驟然停頓。怎麽可以這樣!怎麽能這麽狠心!她怎麽可以這樣毫不留戀!

“寶兒!”心中好似斷了一根弦,所有的光明都從他的眼前抽離。他的寶兒,他的茹兒,說過會陪他一輩子的那個人兒,就這樣走了嗎?

“官家!”常福心中一跳,就見太上皇轟然倒下。多少國事都沒有壓倒他,西宮太後的過世卻讓他一下子垮了去,冤孽啊!

元熙元年十月初五,西宮太後楊氏薨,年四十,追封孝慈哲貞仁徽皇後,葬西皇陵。

元熙元年十月初七,太上皇憂傷過度,禦體不安。

趙瑞還來不及操辦母親的身後事,如今父親又垮掉,這個未來被譽為大宋五百年裏最文韜武略的帝王,此刻卻哭得如同一個孩子。平樂公主趙懿桐聽聞母親噩耗,來不及見上一麵,父親又病危,見此狀,泣不成聲。

“將……將朕與你們母親合葬……記住了……”手再也無力握緊手中的畫卷,那畫卷忽的落地。

趙瑞跪著挪步,撿起那畫卷,隻見上麵赫然正是他母親嬌美的容顏。“父皇……”趙瑞和趙懿桐姐弟見此狀,想著接連失去父母,不由淚撒衣襟。

而這時,他們的父皇渾濁的眼中忽然迸發出奪目的光亮,看向空氣中的目光好像見到了什麽叫他驚喜的事物。“寶兒……”這位帝王,留下了他在人世間最後一聲呼喚,繼而便心滿意足的合上了眼。

寶兒,等著朕。

隻是,為何朕在這奈何橋尋你千年,卻怎麽也找不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我認為我是親媽……被虐到的舉爪,去看短小君彌補一下失掉的血槽o(╯□╰)o

明天進入新一卷。

ps:再次提醒,綜不代表著快穿,快穿很多細節尤其是感情很容易處理不當,園藝不喜歡那樣生硬的轉變……

所以下一卷也不會短,姑娘們可以當做中篇來看。

謝謝紫雪琉璃、江小樓、暒翼の紊 的地雷,麽麽噠~

朋友的文:【網王同耽】

請假什麽的都在這上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