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這絕逼不是婚禮

威廉-斯考特絕對是路德維希見過的最會化妝的人之一。

另一個是夏洛克,他隻用一隻複古口紅,就能以不同深淺的色彩為她做出頂級的彩妝效果。

但威廉是不一樣的。

他給她化的妝容,就像是深秋至初冬的田野,皚皚的山林,樹葉上覆了一層薄霜,有些寒涼,卻帶著秋天熟透了的氣息。

她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在她看到鏡子裏自己倒影的那一刻,仍是被驚豔了一下。

……這樣兩個風格迥異的人,會不會是一個人?

路德維希盯著他的眼睛:

“妝化好了,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去換衣服?”

“當然。”

威廉走到她麵前,像十九世紀的貴族那樣,行了一個屈膝禮。

然後他轉身,兩隻手朝兩邊打開更衣室白色雕的大門。

燈光隨著他拉開門的動作,一盞一盞地亮起。

照亮了她的眼睛。

而在燈光的最深處,擺放著一條婚紗。

正是她自己挑選的那條。

一樣,又不一樣。

顯然夏洛克做了一些設計上的改變,使得她原來因為“最低調”才隨手指的這條裙子,成了最不低調的一條。

在畫冊上看見設計稿永遠不如親眼見到這麽有震撼力——畫上的珠寶和刺繡是畫出來的,要畫多大畫多大,要畫多閃畫多閃,你甚至可以把天山的星星摘下來,放在畫上。

但如果,畫中的設想,在你眼前,變成現實呢?

……

她該怎麽形容眼前的景象?

那是星空。

夏洛克把星空……搬到了他新娘的婚紗上。

……

路德維希看著那條,據說屬於她的婚紗,半晌沒有說話。

威廉似乎對她臉上震驚的神色很滿意。

他微微笑了一下,從婚紗邊拿起一雙白色的綢緞鑲涼鞋,輕輕放到路德維希麵前。

“請換上你的鞋子,夫人……夫人?”

路德維希仍舊難以置信地看著婚紗。

威廉:“……”

雖然說這條他親自設計的裙子的確很讓人震撼沒錯……但是她震驚的時間是否太久了一點?

為什麽他覺得她都快哭出來了……哦,這是太感動了嗎?

……

路德維希看著已經打開的更衣室大門。

臥槽。

拓麻誰來告訴她,為什麽在極其講究對稱的英國傳統建築裏,更衣室居然沒!有!窗!戶!

知道真相的她眼淚掉下來。

……

威廉拎著鞋子:

“夫人是對這雙鞋不滿意嗎?”

路德維希心思根本不在鞋子上:

“當然不是,我不能更滿意了。”

……

從窗戶裏爬出去這一條是行不通了。

她呆在這個房間沒有絲毫逃跑的機會,如果她不想十八歲就成為已婚夫人的話,就隻有……轉移陣地。

可是,轉移到哪裏去呢?

……

正在她沉浸在思緒裏的時候,突然感覺到……

有一隻手,抬起了她的腳腕。

路德維希:“……”

喂,她隻穿了一件襯衫,連褲子都沒穿……這是在赤.裸.裸地耍流氓好嗎?

威廉一隻手握著她的腳腕,另一隻手從梳妝台上抽了兩張濕巾。

“新娘的腳怎麽能髒成這樣呢?”

他半蹲下來,審視的目光落在她的腳上。

半晌,他皺起眉:

“哦,福爾摩斯家已經窮到買不起女主人的一雙鞋了嗎?”

路德維希:“……”

她一路都是光腳踩在機艙的地毯上,有點灰塵是正常的好嗎?這種譴責的語調是怎麽回事?

威廉保持著半蹲的姿勢,修長的手指拈著潔白的濕巾……慢慢拭淨了她腳趾上的灰塵。

他的動作細致而耐心。

就像他正麵對的,是一枚被托在天鵝絨絲盤上的珍珠一樣。

輕柔,緩慢……珍重。

路德維希單手支著下巴,坐在寬大的扶手椅上,沉默地看著眼前身材修長的男人半跪在地上,拿起一邊白色的綢緞高跟鞋,握著她纖細的足,慢慢伸進鞋子裏。

……吊著的心完全落了下來。

這個人,一定不是夏洛克,她不用擔心了。

……至於理由?

喂,夏洛克-福爾摩斯幫她擦腳,還幫她穿鞋?這種事公元前都不可能發生,更不要說公元後了。

就算腦子秀逗了,她也不會相信威廉是夏洛克了。

……

威廉幫她穿好鞋後,仍握著她一隻腳的腳踝沒有放下。

他微微皺起眉:

“您的腳踝受傷了嗎?”

“小傷。”

路德維希毫不介意地說:

“有付出才有回報,上帝不會白白讓我扭傷腳的。”

威廉的眼神裏看不出一點情緒波動,不過他並沒有放開路德維希受傷的那隻腳踝,而是從梳妝台抽屜裏拿了一瓶精油,倒了一些在掌心上,慢慢在她腳踝上揉開。

這真是個好男人哪。

化妝,盤發,擦腳,穿鞋……現在連推拿都會了。

確認眼前的人不是夏洛克,她說話也放鬆了很多:

“你知道嗎?”

她支著下巴,一邊思考著落跑大計,一邊隨口說:

“要不是因為這是我的婚禮,我都想和你求婚了……喂,威廉,要麽我們私奔吧。”

這隻是一句玩笑。

純粹是用誇張的手法對威廉替她做的一切說一聲謝謝而已。

但是威廉握著她腳踝的手卻頓住了。

“求婚?”

他抬起頭,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隨後,他慢條斯理地抬高手,然後……鬆開。

那隻扭傷了腳,”啪嗒”一聲,毫無懸念地摔在在地上。

路德維希:“……”

疼疼疼……疼死了……

威廉站起來,退後了一步,看著她突然笑了:

“這可是您說的,我就當您已經和我求婚並請求和我私奔……而我答應了。”

“……你真幽默。”

路德維希揉著腳踝:

“你媽媽沒告訴過你,什麽叫男女之間善意的玩笑嗎?”

“哦,我母親向來不會開玩笑,如果她說結婚,那就是結婚。”

威廉把她拉到婚紗前,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

“福爾摩斯先生會在半個小時之後趕來婚禮現場,我們需要在那之前排練一下婚禮儀式,時間緊迫,請盡快換上,婚禮會場就在樓下。”

他抬起頭:

“我會在神像前等您。”

路德維希:“……”

半半半……半個小時?

也就是說,她要在半個小時之內逃離白金漢宮?這是要cos007的節奏啊……

等等。

如果他在一樓門口等她,她豈不是有機會爬窗戶了?

……

等她真正仔細去看婚紗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年輕太天真了。這條婚紗的裙擺至少有五米長,但全是鏤空綴的設計。

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嬌貴,這條裙子根本不能承受她的重量最為爬窗的繩索。

而這幢宮殿中央是螺旋形的大樓梯,一樓是空曠的大廳。

也就是說,隻要她走出房間,就能被一樓的人看見。

……

果然,夏洛克會選定這裏作為新娘的化妝間不是沒有理由的,特麽她所有後路都被堵死了。

換個衣服都要燒死大半腦細胞真的好嗎,夏洛克絕逼不是她的男朋友。

路德維希三下五除二穿上婚紗,來不及去看鏡子裏的自己,直接打開門。

她之前是從側門進入這幢宮殿的,現在,她要從正麵下去。

婚禮現場和化妝室在一棟樓裏……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為今之計,隻能先乖乖配合,等離開這個地方,再圖大計。

她踩著白色綢緞鑲高跟鞋,走到巨大的橡木螺旋樓梯口。

像是很不習慣這種高跟鞋一樣,她扶著樓梯,一步一步從深黑色烤漆樓梯上走下來。她白色的皮膚襯在黑色的木質底色上,潑墨一般的長發簡單地盤起,上麵綴著的那串白色珍珠就像是浮在墨上一樣。

空曠的大殿空無一人,兩股螺旋樓梯最後匯合到一處,牆上懸掛著兩人高的耶穌受難神像油畫。

巍峨的懸崖上,耶穌垂著頭,走向死亡,也走向新生。

他張開雙臂,就像張開翅膀。

而她從神像上走來。

她身後,雪白的鏤空裙擺綴著小朵的薔薇,長長地鋪在印的地毯上,就像用白色繁織就的錦緞。

威廉-斯考特站在樓梯下,慢慢地抬起頭。

他深深地凝視著正從樓梯上向他走來的新娘,微微地勾起唇角。

然後……他朝她伸出手。

“歡迎見證您的婚禮,夫人。”

……

沒錯,婚禮。

從走下螺旋樓梯的那一刻,她才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這不是一個等待她想出破解方法的案件,不是過家家,而是一場婚禮……

一場真正的婚禮。

而她現在正站在一場婚禮上,新娘該站著的地方。

等到時間一到,神父就會站在神像下,宣布誓詞,新娘和新郎互相許諾,交換戒指……婚禮結束。

大廳中央鋪著一條長長的地毯,地毯兩邊是神像石柱和賓客的椅子。客人們還沒有來,所有椅子都空著,想必這些尊貴的客人正被麥克羅夫特招待著。

……

不,不要亂了陣腳,李維希。

還沒有到婚禮,這隻是一場彩排。

她還有時間。

威廉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把她牽到神壇前:

“好巧,今天仍然是在下為新娘解說婚禮流程。”

路德維希:“……您真是辛苦了。”

一個人兼任化妝師發型師服裝搭配師,還要解說婚禮流程……夏洛克是缺人了還是缺錢了?

“相信我,這場婚禮,世界上沒有比我更合適的解說人了。”

威廉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道:

“到時候,證婚人會站在這個地方,說出一段這樣的話……”

他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隻是深深地凝視著她的眼睛,說:

“路德維希-路德維希小姐,您是否願意嫁給福爾摩斯先生,允諾永遠的忠誠和堅定,並終生不主動離開?”

“……”

路德維希頓了一下:

“威廉,婚禮的誓詞不是這樣的吧。”

難道不是愛他,尊重他,無論貧病或死亡麽?

“太過哨的誓詞是累贅的,這段誓詞是福爾摩斯先生親自說的。”

威廉輕快地說:

“您隻要說‘是’或者‘不是’就好。”

“……”

福爾摩斯的行事風格果然是萬年不變的不走尋常路。

這隻是一場排練,她需要毫無心理負擔地說“是”,這個哪裏都跟著她的威廉才會放鬆警惕。

她才有機會逃跑。

路德維希捂住額頭,忍住濃濃的吐槽*,說了一句:

“是。”

“很好,福爾摩斯先生的回答也是‘是’。在你們兩人做了初步的承諾後,證婚人就會繼續說……”

威廉笑的更加輕快了:

“路德維希小姐,一旦您違反您的誓言,將麵臨一千萬英鎊的賠償金……”

路德維希:“……”

婚禮誓言自帶賠償金?

這特麽在逗她麽?

“……即便如此,您也堅持要對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許下一生不變的永久的承諾嗎?”

“……”

一千萬英鎊壓在頭上,還堅持個毛線啊。

路德維希笑容燦爛:

“不。”

“夫人,您應該說‘是’的,這種婚後許諾有法律效率,相當於財產分割,對您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威廉似乎料到她會拒絕,並不在意,隻是勾起唇角:

“因為福爾摩斯先生許諾的賠償金,是他名下的所有財產。”

“……”

路德維希按住太陽穴:

“威廉,你確定福爾摩斯先生是這麽安排的?沒有哪個牧師會說出這樣的誓詞吧。”

在神聖的耶和華麵前談人間的貨幣,簡直是瀆神。

“哦,您怎麽會這麽想?您的婚禮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安排牧師,那太古板了。”

威廉愉快地說:

“而且麥克羅夫特先生堅持要代替牧師為你們主婚。為了獲得這個位置,他已經向您和您的未婚夫支付了豐厚的報酬。”

路德維希:“……”

平靜,平靜……看在自由女神的份上,她現在絕不能掀桌。

不僅不能掀桌,她還要更加配合,這樣才有逃跑的機會。

於是她微微笑了:

“一千萬英鎊就一千萬。”

威廉長久地盯著她。

隨後他揚起眉:

“也就是說,您的回答是‘是’?”

……反正隻是彩排,怎麽說都無所謂,不是麽?

路德維希幹脆地說:

“是。”

……

神壇邊圍繞著大捧的白薔薇,淡淡的香彌漫在穹頂之下,若有若無,仿佛臆想。

陽光從彩繪教堂玻璃上透進來,在堆雪一般的裙擺上投下彩色的光斑。

空曠的廳堂裏,肅穆的神像下,新娘向新郎許下一生的承諾……附帶一千萬英鎊的賠償金。

這個婚結得真是不能更好。

……

“福爾摩斯先生的回答當然也是‘是’,那麽宣誓環節就完成了,接下來是……”

威廉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片看了看:

“交換戒指。”

路德維希:“……這個就算了吧。”

“當然不行,儀式必須做完全套,雖然其中有些步驟毫無意義,但顯然女人們對此十分注重。”

威廉從另外一邊的褲子口袋裏找了找,掏出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透明的戒指。

大概是用整塊水晶或者整塊玻璃做的,紋好像很細致,但路德維希沒心情細看了——她快沒時間了。

“那麽交換戒指吧,假設你是新郎,請快一點,威廉-斯考特先生。”

路德維希伸出左手:

“交換完彩排就結束了是嗎?”

“嗯。”

威廉拿起她的左手,慢慢在她的無名指上套上水晶的戒指。

纖細而白皙的手指,與雕刻著細細樹枝的戒指。

如此相得益彰。

他握著她的手,專注地看了一會兒。

他的時間掐的很好,及時地在路德維希不耐煩之前放下了她的手。

“彩排結束,你的任務也結束了,斯考特先生。”

路德維希試圖把那枚戒指摘下來,卻發現戒指卡在了她的手指上。

她也沒去在意。

反正她不打算參加接下來的部分了,戒指戴著就戴著吧。

路德維希雙手交握,作出一副明明緊張卻不想被人看出的樣子:

“洗手間在哪兒?”

威廉挑眉,猶豫了一下才回答道:

“左邊拐角處,”

“那麽你在這裏等我。”

路德維希提起裙擺歪歪扭扭地朝左邊的長廊走去:

“我一會兒就回來。”

威廉拉住她的手臂:

“不,夫人,我被囑咐了要寸步不離。”

“如果我去洗手間您也寸步不離的話,這就不僅僅是工作問題了,而是道德尺度問題。”

路德維希回頭,揚起下巴:

“況且我穿著十公分的高跟鞋,還扭了腳,連路都走不穩,再加上五米長的裙擺……哦,我能跑到哪裏去?您指望我飛出去嗎?”

威廉探究地看著她,掂量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地放開她的手臂:

“好吧,不過您得保證就去一會兒。”

“當然,我不會呆很久的。”

路德維希成功脫開他的手,真心實意地微笑了一下:

“我一會兒就回來。”

……

威廉-斯考特站在神壇上,目光注視著她的背影。

他微微地勾起唇角,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閑庭信步一般,舉步朝右邊的長廊走去。

玻璃在地上投下的,梵蒂岡教堂特有的彩繪紋,和走廊邊畫像上神像的目光,都被他踩在腳底,毫不在意地一一碾碎。

他在一朵不小心落在地上的玫瑰前停住腳步。

然後,他蹲下來,把那朵玫瑰撿起,輕輕地放到一邊石雕男人的伸出的手心裏。

………

他無視眾人,無視立法……無視神明。

卻為了一朵玫瑰,駐足屈身。

……

威廉-夏洛克-斯考特-福爾摩斯一邊走,一邊從口袋裏拿出黑色手機。

一段短短的音頻,被上傳到了一個不知姓名的賬號上。

與此同時,一條簡短的短信,也被發送到距離此兩百米遠處正忙著招待賓客,了大代價隻為當主婚人的麥克羅夫特手機上——

“婚禮結束。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