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日落之前{貳}
十分鍾後,劇院的演出廳。
來的人並不僅僅隻有劇團相關人員,一直守在劇院裏的記者,有好幾個突出了重圍,扛著巨大的鏡頭擋在道路中央。
渡邊椿三擦著頭上的汗:”警官……這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突然把我們叫到這裏來?”
雷波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川山助之助精致得有些女氣的臉一片漠然,好似這場凶殺和他毫無關係。
劇團其他人或站或靠,一個女中音緊張地搓著手。
雷斯垂德默不作聲地看向依然在擺弄手機的夏洛克。
竹村安娜一個人站在窗邊,事不關己,抱著手臂,凝望著,窗外燦爛的陽光。
她指間的白色萬寶路香煙,嫋嫋的煙絲消散在燦爛得近乎透明的光線裏。
雷斯垂德轉向埃德加警官:”為什麽會有記者?”
埃德加警官:”那是是法製報和bbc的人,有上麵的批準,我不能攔。”
“把他們清理出去——不管用什麽辦法,然後把門鎖住,一切閑雜人等不能靠近……夏洛克的身份你明白,他不能見報。”
埃德加警官嚴肅地點點頭:“另外,上原二郎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外出看書,叫人的時候我沒看見他……需要派人去找嗎?”
雷斯垂德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遠遠地看了夏洛克一眼:
“找是要找的,但凶手不可能是上原二郎,他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
夏洛克對上原二郎沒有出現這一點,毫不意外。
他皺起眉頭:
“維希還在洗手間裏?不能叫一個女警官去喊她出來嗎?”
雷斯垂德:“我明白你想等她旁聽你推理的心情,但是,唯一的女警官多諾萬正在維多利亞塔花園拍照取證。”
夏洛克麵無表情:“我沒有在等她……我為什麽要等她?不,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他站起來,把大衣隨手放在椅子上,走到舞台前方。
他並沒有故意抬高音量,但他那低沉宛如大提琴一般的嗓音一出來,窸窸窣窣的演出廳,就逐漸安靜了下來。
“你們的女主角,在三天前的這個時候,屍體被人裝在鋼琴裏,運送到考文特花園劇院的門口——對於這個案件,我現在可以做出解釋。”
他看了看緊閉的大門——他昨天新鮮出爐,還沒熟透的小女朋友,路德維希,還掉在廁所裏出不來。
他抿了抿唇,把目光從大門上撤下來,繼續說:
“凶案發生的那個晚上來到倫敦的,並非是竹村安娜,而是遮住臉,假扮成竹村安娜的死者。”
觀眾席上的劇團成員一片嘩然。
“在死者來到倫敦之前,收到了川山助之助寫給她的信——凶手通過這封信,告訴死者,讓她悄悄來到他位於倫敦的公寓,並在那裏把她殺害……”
夏洛克絲毫不受影響:
“這就是佐久間相子要假扮成竹村安娜的原因——為了不被人發現。她對凶手的突兀要求深信不疑,凶手必然是她熟悉並親近的人。”
“不,我的信上隻有一句俳句,根本不可能傳遞任何信息!你們一定是弄錯了!我不是凶手!”
川山助之助突然激動地站起來,臉上漠然的表情不複存在。
“我沒有說是你是凶手……凶手在你寫給死者的信上附加了信息,用檸檬水——常溫下看不出,但隻要加熱就能顯出字體……”
夏洛克說到這裏,習慣性地伸出手:
“信,打火機,維希。”
雷斯垂德:“……維希不在這裏,信在哪裏?我拿給你。”
夏洛克再度望了望緊閉的大門,表情不變,隻是語氣裏,多了一絲不耐煩:
“哦,她就不會問這麽傻的問題,她隻會兩邊口袋都翻一翻。”
雷斯垂德從夏洛克大衣裏取出那封信,又拿出了自己的打火機:
“不要把我和你的女朋友比較,因為我不是你的男朋友……給。”
夏洛克難得被雷斯垂德噎到一次。
他把信放在火焰側邊晃了晃,信紙上逐漸出現微黃的字跡。
“檸檬酸加熱,一水合物分解成無水合物。”
他熄滅火焰,連看都沒有看,就把信紙扔給雷斯垂德。
“……速來,維多利亞塔,請不要被人知道。”
雷斯垂德眯著眼睛,辨認著那幾個模糊不清的小字。
“這是左手字,夏洛克,不能憑這個指認凶手……為什麽這上麵還有一段樂譜?”
夏洛克:“那是另外一段需要破譯的密碼……昨天發生了一些事,我暫時不能集中注意力去破解它,但我可以肯定這段密碼和案情沒有關係。”
雷斯垂德了然:“肯定是關於維希的事——除了戀愛,我想不出有什麽,能讓你不能集中注意力。”
夏洛克沒有理睬他,轉身麵對著,觀眾席上神色各異,或頹然,或冷靜旁觀的歌唱家們:
“而寫下這幾個字的凶手,就與川山助之助同住一個房間,最容易在信上動手腳的人——上原二郎。”
幾秒鍾的靜默。
雷斯垂德麵色凝重地對埃德加警官說:
“立刻去找上原二郎——把剩餘的人手都派去。”
埃德加警官:“為什麽您這麽相信夏洛克?上原二郎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雷斯垂德探長打斷他:“立刻,這是命令。”
竹村安娜平靜地望著窗外,好像沒有聽到夏洛克的話。
幾隻鴿子停留在不遠處的噴泉頭上,她手指上的百合花戒指,折射出來的光芒亮得晃眼。
雷斯垂德轉向夏洛克:“如果凶手是上原二郎,那麽他的不在場證明應該怎麽解釋?畢竟在死者被殺的時候,他正在吃宵夜。”
“這就要問竹村安娜小姐了。”
夏洛克微微一笑:
“因為死者的死亡時間,被動了手腳。”
雷波第一個站起來,不能置信地說:
“安娜?不,安娜不可能和這件事情有關係!”
夏洛克慢條斯理地說:“死者是你的妻子,竹村安娜是你的情人——你應該十分清楚,你的妻子,愛著你的情人。”
雷波的嘴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在他看到夏洛克,了然於胸的表情後。
他扶著演播廳的軟椅扶手,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像是突然老了兩歲。
川山助之助又激動地想反駁什麽,但在他看見雷波頹然而灰敗的神情後,麵色也一點點地沉下來。
“難道……難道……”
“沒錯,佐久間相子有性別認同障礙,這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他語氣嘲諷,充滿不屑:
“竹村安娜愛著上原二郎——她刻意模仿上原二郎一切生活習慣,這從她說話的口氣,和抽煙的小動作可以看出來……上原二郎愛著佐久間相子,而佐久間相子愛著——”
聽到這裏,竹村安娜的手指動了動。
但她依然如一座靜默的雕塑,兀自沉默,仿佛與嘈雜的演出廳隔絕了。
夏洛克戲劇性地頓了頓:“——你,竹村安娜小姐。”
細長的女煙,紅色的光點,已經快燒到手指,她卻如同感覺不到。
“上原二郎殺人的動機,藏在這幾封信裏——半個月前跳海自殺的德國鋼琴家施密特。”
夏洛克這次記住了,他的女友路德維希不在他身邊。
他自己走過去,從大衣口袋裏抽出一小疊信封,扔給雷斯垂德:
“依然是左手字,字體和川山助之助信上的隱文一模一樣……上原二郎和施密特十年前因為鋼琴結識,從信上的內容看,四年前,施密特去過日本,認識了上原二郎筆下‘天賜的女子’,並愛上了她。”
雷斯垂德翻看著信件,聞言驚詫地抬起頭:“你是說施密特也愛上了佐久間相子?”
“哦,雷斯垂德,信件裏已經寫得很明顯了……施密特對上原二郎坦誠了自己的愛慕,愧疚,以及難以自拔……最後卻因無法忍受佐久間相子的若即若離而自殺——這也是上原二郎的殺人動機。”
夏洛克不耐煩地解釋道:
“他的成名曲《日落》就是四年前寫出來的,很明顯加進了日本雅樂東遊的格式——裝運屍體的鋼琴也是施密特的遺物。”
雷斯垂德:“所以上原二郎用施密特的鋼琴裝運佐久間相子的屍體,是一種……贖罪儀式?”
夏洛克眼眸深深:
“沒錯,在不了解死者性別認同障礙的上原二郎看來,佐久間相子的行為,直接導致了他朋友的死亡,這才萌生了殺人贖罪的想法。”
雷斯垂德把信交給站在一邊的記錄員:“把剛才的推理記錄下來。”
埃德加警官,剛出去尋找失蹤的上原二郎。
雷斯垂德一臉凝重:
“我剛才看過了,信件裏,上原二郎用的是德國名字,再加上這是左手字……所以,夏洛克,這些,依然不能證明上原二郎是凶手。”
夏洛克平靜地說:“這個之後說,我們先說說不在場證明的事……多諾萬回來了嗎?哦,維希是被衝進下水道了嗎?”
雷斯垂德看看手機:“多諾萬已經把文件發過來了,正在傳送中……至於你的女朋友,我愛莫能助。”
夏洛克再次看了看演出廳緊閉的大門,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上原二郎是凶手,而竹村安娜,則是一路為上原二郎掩蓋罪行的人。”
他壓下心中隱隱的不安,轉向竹村安娜:
“你們事先並沒有串通,隻是一廂情願地為他遮掩罪行——因為,你知道上原二郎自己已經不在乎被人發現了。”
雷斯垂德看看竹村安娜又看看夏洛克,硬挺的眉毛深深糾結在一起:
“所以,鋼琴裏的石頭是竹村安娜放的?可是那個時候鋼琴已經被托運了,她怎麽放進去的?”
“裝扮成物流公司的搬運工——你去詢問福爾森太太就知道,她曾在隔壁看見一個五英尺的矮小男人……”
夏洛克的目光,落在竹村安娜身上,聲線低沉而婉轉:
“而這個男人,恐怕就是偽裝後的你——竹村安娜小姐。”
雷斯垂德:“可是不在場證明呢?”
“隻要屍體的死亡時間被推翻,所有的不在場證明,都不能成立。”
夏洛克麵色冷峻,看著竹村安娜的背影:
“前天晚上,你並不像你說的那樣,一直呆在伯明翰,你趕到倫敦,以某種手法打亂了死者的死亡時間,又在十一點前趕回去。”
竹村安娜終於回過了頭,她美麗的眼睛淡淡地看向夏洛克,清澈的目光裏含著譏誚。
雷斯垂德:“竹村安娜小姐,對此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她神情平靜得,就像現在被懷疑的人不是她一樣:
“我已經說過了,我拒絕任何沒有證據的指控——不要忘了,我隻是學唱歌的,推遲屍體死亡時間,對我來說,太過高深。”
夏洛克眯起眼睛:
“證據我當然有,現在隻需要找出你是用什麽方法推遲了死者的死亡時間——最常見的是給屍體降溫,你用了什麽?空調?冰塊?雷斯垂德——”
“夏洛克。”
雷斯垂德麵色凝重地舉起手機:
“從多諾萬傳來的資料看,維多利亞塔的那棟別墅,沒有空調,沒有冰箱……也沒有任何能冰凍屍體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劇情慢。
一是因為案子比較大,二是純推理必然無趣,參入感情戲,那麽推理篇就長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春韭會盡量加快速度。
但是,無論如何,推理,已到日落。
另,雖然你們一直告訴我,你們是來看奸情的。
但春韭一直堅信,這一切都是傲嬌,其實你們都是來看推理的。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