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劫營
慕容誇行怒道:“金波,要留下你自己留下,我的部眾都打完了,再不走,在這裏等死嗎?”
他是慕容伏允的叔父,地位超然,從來都沒把金波放在眼裏。
金波臉皮頗厚,非但一點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說道:“王爺息怒。漢人素來狡詐,他們明知道不會有援兵過來,卻為何還要施放狼煙,這個問題你們想過沒有?”
慕容伏允皺眉道:“金波,別賣關子了,你有什麽主意就快說。”
金波捋須道:“如果金某所料不錯,劉子秋一定還在城外設有一支伏兵。他施放狼煙就是向這支伏兵傳遞消息。”
慕容誇行大聲道:“既然他還有伏兵,那咱們就更應該撤退了!”
金波搖頭道:“這幾天,咱們傷亡慘重,城中又能好到哪裏去?金某在城中留有耳目,他們傳回來的消息稱,守軍的傷亡不會少於五千人。大家想一想,城中一共才多少兵馬?傷亡五千,再扣去留在城外的伏兵,還有多少力量?”
他的分析不無道理,隻是有一點金波卻沒有考慮到,城中防守嚴密,又怎麽會輕易讓消息傳遞出來?他的耳目傳出來的信息又有幾分可信?事實上,他的耳目早已經在趙淩的監視之下,這些消息都是趙淩有意放那些耳目傳遞出來的,否則那些耳目又哪有機會接近城牆。
慕容伏允一拍大腿,興奮地說道:“對啊!城中施放狼煙,隻怕是想叫那些伏兵回援。”
金波滿臉得意地說道:“所以,城中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咱們不僅不能撤軍,還必須加強攻勢,絕不能半途而廢。至於那些援軍來就來吧,在野外決戰,咱們還用怕那幾個漢人嗎?”
慕容伏允心情大定,下令三軍早早休息,明日清晨再次攻城,做最後一搏。
……
是夜,月色朦朧,城裏城外一片寂靜。三更時分,城裏開始行動起來。將士們吃過肉幹,喝過水,披掛整齊,各執兵器,默默地守候在城門口。城門後麵的那處冰牆已經融化,打滿“補丁”的木製城門搖搖欲墜。
金波猜的並不錯,劉子秋確實將那兩個遊牧騎兵千人隊留在了城外,就駐紮在泥嶺下麵昔日的隋軍軍營裏。這兩支遊牧騎兵千人隊既不是伏兵,也不是援兵,而是劉子秋的機動力量。城裏點燃的狼煙既不是通知他們設伏,也不是請求他們赴援,而是讓他們做好追擊殘敵的準備。
劉子秋沒有楊廣那樣的假仁假義,他隻要擊敗了慕容伏允就不會再給他翻身的機會,這兩支遊牧騎兵就是劉子秋徹底打垮慕容伏允的終極武器。西海雖然比不上漠北草原,但也足夠遼闊,隻有自幼生長在馬背上的遊牧部落才最適合在這片土地上縱橫馳騁。長途追擊是一件苦差事,文昊的那支騎兵千人隊雖然同樣騎術精湛,但讓他們整天騎在馬背上卻力有不逮。
狼煙隻有白天才能看得清,所以必須是天黑以前就施放出來,不過,攻擊的時間事先就約定好了,因此不用擔心那兩支遊牧騎兵會提前暴露。此刻,他們也已經整裝待發,隻等威定城那邊傳來動靜。在施放狼煙的同時,劉子秋又下令點起一堆篝火,融化了城門後麵的冰牆。
四更時分,天邊飄來一朵烏雲,完全遮住了朦朧的月色。劉子秋一聲令下,幾名士兵緩緩打開威定城的西門。城門雖然破爛,但抹了黃油,開門的時候靜悄悄的,聽不見一絲異響。
城門開處,最先出城的卻是五百頭膘肥體壯的公牛。經過一個冬天,牛羊都會掉下一層肥膘,但自從遷進威定城以後,不用擔心風雪,還有足夠的草料,而且漢人的草料裏還會摻雜一些富含蛋白質的黃豆、黑豆,因此這些牛羊馬匹比入冬之前還要強壯。五百頭公牛在城下排成一排,牛頭對準的方向正是慕容伏允的營寨。牛頭上披著鐵甲,牛身上覆著枯草。劉子秋輕輕揮了揮手,趕牛的士兵們一齊點燃了牛身上的草堆。
公牛受驚,撒開四蹄朝著鮮卑軍營狂奔過去。別看牛平時慢吞吞的,但發起狂來,速度不亞於奔馬。尤其這些公牛,每一頭的重量都是一千五百斤以上,最重的甚至達到兩千斤。這樣一群龐然大物就如一列重型坦克,轟隆隆碾壓過去,氣勢比萬馬奔騰還有更勝一籌,這才是真正的火牛陣。
雖然鮮卑人不適應夜戰,但慕容伏允還是派出了幾隊斥候,隻是這些斥候都被派往與威定城相反的方向,他們的任務是去尋找劉子秋布下的伏兵。在朝著威定城的方向,隻有少量值守的士兵。四更正是人一天當中最為困乏的時候,許多鮮卑士兵正沉浸在夢鄉中,就連值守的士兵也不住地打盹。直到公牛奔馳的聲音越來越響,他們才從半夢半醒中驚覺過來。有人吹起了號角,有人胡亂地射著弓箭,徒勞地阻止著公牛前進的腳步。
鮮卑人的營寨紮得也不算嚴實,沒有設置陷坑和鹿砦,從大營到威定城就是一馬平川。公牛的速度很快,轉眼便到了營寨前麵。雖然有鮮卑人射出的弓箭,但劉子秋事先已經給公牛身上的一些重要部位披上了鐵甲。其他地方挨上一兩下,對於皮糙肉厚的公牛來說,如同搔癢。這些淩亂的箭矢非但不能阻止公牛的前進,反而更加激起它們的野性。狂奔的公牛很快就撕開了營外的柵欄,在營寨中橫衝直撞。許多剛剛得到示警匆匆走出帳篷的鮮卑士兵,還沒來得及找到自己的戰馬,就被發狂的公牛頂翻在地,營地裏一片慌亂。
緊跟在火牛陣的後麵,一隊騎兵疾馳而至,當先一員將領手挺長槊,當者披靡,勇不可擋。此人身材瘦弱,力氣卻大得出奇,接連幾名鮮卑部落首領上前相攔,都被挑落馬上。如果細看,就會發現此人竟然是名年輕女子。
原來,這是文昊的那支騎兵千人隊,也是城裏唯一一支騎兵部隊。即使在城頭的爭奪戰最白熱化的時候,劉子秋也沒舍得讓他們加入戰鬥,就是等著今天這一場。經過十多天的治療,文昊已經能夠下地走動了,但要想率上馬殺敵,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本來,劉子秋是親自帶領這隊騎兵作為突擊力量,但所有人都不同意。因為這可能是最為凶險的一仗,劉子秋作為三軍主帥,不容有失。這時,樊梨花忽然找上門來,願意代替文昊出戰。
別看樊梨花一介女流,但她是軍戶之女,自幼習武,不僅舞得一手好劍,其他十八般武藝也是樣樣精通,衝鋒陷陣甚至排兵布陣的本領,比劉子秋高出不止一截。這支騎兵在她的帶領下左衝右突,很快便將鮮卑人的營寨攪得一團糟。
在這支騎兵之後,又有數千騎兵衝入營中。這些人其實並不是真正的騎兵,而是由力士、長槍手、刀斧手臨時組成的,每天公共科目的訓練在這時就顯現出作用來。他們騎術雖然一般,氣勢卻足夠驚人,鮮卑人沒想到城裏還有這樣強大的一支力量,軍心頃刻瓦解。
慕容伏允還在睡夢中,他是被幾名親隨七手八腳地拖起來的,還沒弄明白究竟出了什麽事,就被扶上戰馬,朝營外逃去。慕容伏允一走,其他首領也不肯戀戰,各自率部遠遁。這時,馬蹄陣陣,兩支潛伏多日的遊牧騎兵橫穿殺出,緊躡著鮮卑敗兵追了下去。打掃戰場的事情自有樊梨花和張亮、史大奈等人負責,並不需要他們分心。
由於鮮卑人全無準備,火牛陣衝破營寨又驚擾了馬群,隻有不足一千人追隨著倉皇逃去,其他人都困在了營寨裏。遊牧民族雖然彪悍,但長期的生活習性,讓他們離開了戰馬就無所適從。另一方麵,他們習慣於打順風仗,威定城久攻不下,已經令他們士氣大喪,如今營寨一破,他們更是無心戀戰。狹路相逢勇者勝,一支沒有鬥誌的軍隊在戰場上除了任人宰殺,不會有第二個結局。
有圖木魯和角裏延從後追擊,跟著慕容伏允逃走的那些人的下場也不會輕鬆。他們雖然精於騎射,可以時間倉促,許多人甚至連弓箭都沒來得及帶上。沒有了弓箭,他們再大的本事也發揮不出來,這一路下去,不知道又有幾人可以逃得性命。
城頭上,劉子秋默默地看著喧鬧的戰場,心中感慨萬千。原以為這次劫營會遇到強有力的抵抗,誰料還不到一個時辰就匆匆結束了。此役之後,即使慕容伏允再次僥幸逃脫,沒有十年的功夫,鮮卑人也難以恢複元氣,這片荒原從此便要易主。是非成敗,也不過轉瞬間的事情。
城外的鮮卑軍營中,許多西海族的老弱婦孺正在協助打掃戰場。繳獲的馬匹牛羊需要趕回城中,鮮卑俘虜也需要有人看管,散落在地上的彎刀弓箭都是重要的物資,需要盡量收集起來。張亮、史大奈等人站在戰場上談笑風生,這一仗打得實在是暢快淋漓,前幾天被鮮卑人壓製在城頭的鬱悶一掃而空。這時,烏雲悄悄接近張亮身邊,雙手緊緊地按住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