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閉關鎖國

花雲是餘杭鷹揚府郎將,餘杭鷹揚府是江南唯一一座軍府,體現了朝廷舉關中以馭四方的戰略。作為江南唯一的軍府,餘杭鷹揚府的規模也就稍大,介於上府與中府之間,不過鷹揚郎將的品級仍然按照中等軍府來定。因為餘杭鷹揚府的規模稍大,所以轄有兩千名亦農亦軍的府兵。但李靖並不滿足於隻有兩千名府兵,在他的建議下,花雲又召募了許多士兵,幾個月之內,整個餘杭鷹揚府已經發展到了五千人。

府兵製是一個很特殊的軍事製度,登記在冊的府兵可以得到朝廷分配的土地,還可以享有免交賦稅的優待。但享受優惠的同時,除非發生戰爭,朝廷也不承擔府兵的糧餉。因為餘杭鷹揚府原本隻有兩千名員額,多出來的三千名士兵實際上就是花雲的私兵,這些人不會擁有朝廷免費提供的土地,也無法免除賦稅。

因為有了長山村和長山車馬行,這三千名私兵可以很好地進行隱藏,不會為外人所知,但是這三千名士兵的糧餉就必須由花雲自己來籌措。長山村有一些土地,隻能勉強維持村民們的生活。開春以後,長山鹽場的生產日漸正常,倒是提供了一些支持,但尚不足以養活三千人的軍隊。至於長山車馬行才剛剛起步,隨著天下大亂,生意也將越發難做。

花雲能夠擁有這三千名私兵,最大的助力就是秣陵謝家,而最大的麻煩同樣來自秣陵謝家。

自從有了去年的劉子秋秣陵之行,謝家就一直在暗中支持長山村。謝家是江南第一望族,不僅擁有深厚的文化底蘊,更擁有雄厚的財力。在謝家的支持下,維持一支三千人的軍隊並不困難。但是,謝家的耳目同樣眾多,在長山村之前就獲悉了楊廣駕崩的消息,隻是他們一直沒有說出來,而在觀望。

就在昨天晚上,謝家長公子謝誌文忽然來到了餘杭郡,和他一起來的還有鹽官縣令魏征。魏征也是通過謝家的關係才當上鹽官縣令的,他其實就是聯係謝家和長山村的一個紐帶。因為所有人都刻意隱瞞了劉子秋與高秀兒的關係,謝家並不知道長山村的幕後主事人會是一個女人。所以謝誌文直接來找了花雲和李靖,順便也將魏征請了過來,在他眼裏,劉子秋不在,這三個人才是真正能在長山村說得上話的。

四個人來到小書房坐定,謝誌文開門見山地說道:“皇上是在班師途中駕崩的,聽說隨行軍士陣亡者十之六七。劉子秋也在西征之列,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他的消息?”

謝家之所以肯支持長山村,就是因為謝翁山父子看好劉子秋,套用一句現代的話來說,就是把他當作一支潛力股來培養。為此,謝蘊甚至不惜將最心愛的女兒許配給他。如果劉子秋在戰爭上喪命,謝家就沒有必要再支持長山村了。在謝翁山眼裏,李靖、魏征和花雲都是不值一提的人物。

其實,這也是他們三個人想知道的答案。聽謝誌文提起,花雲脫口說道:“花某也正為此事著急。”

魏征心中雖然同樣焦急,但卻不願意在謝誌文麵前流露,嗬嗬笑道:“主公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

李靖也點了點頭,說道:“二弟的身手我放心。”

謝誌文雖然年輕,但自幼生活在這樣一個龐大的世家,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遠勝於常人,早聽出魏征和李靖的話都是敷衍,花雲的表現才是他們內心的真實表露。謝誌文嗬嗬一笑,不再在劉子秋的下落上糾纏,擺了擺手,說道:“既然諸位對子秋兄頗有信心,謝某也不多說了。隻是謝某還聽說有一件事,王家雖然破敗了,但有一個子弟王薄流落在河北,趁亂拉起了一支隊伍。謝王兩家恩怨諸位也知道一二,恐怕王薄不肯善罷甘休。”

隨著楊文駕崩的消息漸漸傳開,河北、山東一帶盜賊四起,就連銷聲匿跡許久的大次盧明月也重現蹤影,這些消息李靖等人自然聽說了。現在王薄也揭竿而起,謝家有所擔心也是人之常情,魏征和李靖對望一眼,拱手說道:“公子放心,長山車馬行會盯緊他,一有消息定來告訴公子。”

謝誌文搖了搖頭,說道:“家父讓謝某前來,有件事要與諸位商議,希望能夠在秣陵鎮駐一支兵馬,以備萬一。”

謝家是長山村最大的金主,沒有謝家的支持,花雲等人不可能秘密建立起這樣一支武裝,謝家的要求合情合理。

李靖笑道:“這個容易,明日便調一千兵馬秘密進駐秣陵鎮,務必保證謝家的安全。”

謝家子弟眾多,但都是讀書人,能有這樣一支兵馬保證安全,謝誌文自然心安不少。但在臨別時,謝誌文卻又說了一番話:“北方漸亂,謝家的生意也必定要受到不小的影響,隻怕今後難以給長山村更多的支持了。”

謝誌文的話並不假,北方確實已經出現了動亂。除了隴西、長安、洛陽同時出現了三個皇帝以外,大大小小還冒出十多股盜賊,其中規模比較大的就有盧明月、魏小飛、王薄、徐圓朗等人。

一些地方官員也不安份起來。馬邑鷹揚府郎將劉武周殺死了太守王仁恭,聚兵萬餘,自立為太守,頗有割據一方的意思。江都宮監王世充盤踞淮南一帶,也開始招兵買馬,漸顯異心。

謝家有他們自己的消息來源,但謝誌文隻是輕飄飄地一說,並未深談。不過,在座的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這不僅給花雲原本就滿腹擔憂的心思更平添了一絲愁雲,還讓花雲手上那兩千私兵成了燙手的山芋。如果沒有謝家的財力支持,這兩千人馬就會糧餉不繼。而這些人經過了嚴格的軍事訓練,絕對不能貿然解散。一旦解散以後,這些人會不會變成盜賊都很難說。

這便是花雲最大的麻煩,他必須盡最大努力將這兩千私兵保留下來,或者為他們尋找一個出路。幸好謝誌文此來隻是投石問路,還有回旋餘地。但李靖和魏征卻想得比花雲更加深遠,他們已經考慮要另尋財源,以減少對謝家的依賴。

……

劉子秋遠在西海,道路阻塞,消息不暢,他甚至還不知道李淵已經擁立楊杲的消息。劉子秋也急切想要知道中原和江南的情況,但消息傳不過來,他也無可奈何。不過,劉子秋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穩定西海的局勢,他甚至下令割斷了與隴西之間的聯係,采取了閉關鎖國的政策。

閉關鎖國在中國曆史進程中,絕對不能算是一個褒義詞,也不是一個好的策略,但劉子秋卻隻能這樣做。他雖然消滅了慕容伏允,但要想完全控製西海郡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時穩定就是壓倒一切的事情,必須減少外界對西海的影響。

時間就像河水,不緊不慢地流走,又源源不斷地流來,轉眼間又過去了二十多天。覆蓋在西海荒原上的冰雪漸漸消融,青青的牧草頑強地鑽出泥土,迅速給大地披上了一層綠裝,放牧的季節來臨了。

由於慕容伏允的敗亡,西海損失了大量人口。但事物總有兩麵性,壞事也有好的一麵,人口的損失同時也讓西海原本緊張的草場變得寬裕起來,各個部落注定不會為了草場而起爭執,這將是一個平靜祥和的放牧季節。

西海湖上的冰層完全消融,湛藍的湖水仿佛鑲嵌在草原上一顆藍寶石,熠熠生輝。天空也是一片蔚藍,飄散著朵朵白雲。風兒吹過,天上的雲朵還不時變幻著各種形狀,湖畔的碧草隨風**漾。

劉子秋帶著林巧兒母子和楊倓在湖邊漫步,見到如此美景,他憂慮的心情也放鬆下來,忍不住高聲吟誦道:“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男兒血,英雄色。為我一呼,江海回**。山寂寂,水殤殤。縱橫奔突顯鋒芒。”

金波此人雖然陰險狡詐,卻不失才華,在家中也常常吟詩作賦。林巧兒天姿聰慧,久而久之,倒也能聽出一些意味。如今聽劉子秋吟出這首《敕勒歌》,不由對劉子秋刮目相看,讚歎道:“想不到大王竟是文武全力。”

劉子秋搖頭笑道:“這首詩不是我作的,隻是此情此景,借了別人詩來抒發一下自己的情感罷了。有朝一日,如果天下沒有了紛爭,我倒是真希望在這荒原上牧馬放羊,逍遙一世。”

金波平時吟唱的詩句多是風花雪月,林巧兒不知道這是前人的詩句倒也情有可原。自從有了那一晚的事情,林巧兒與劉子秋之間的關係已經有了突破性的進展,盡管劉子秋申明不是自己所作,她還是倚在劉子秋懷裏,柔聲說道:“即使不是大王所作,從大王口中念出來,也不同凡響。”

劉子秋哈哈一笑,正待解釋給她聽,就見吉仁泰飛馬而來,大聲說道:“主公,千玉公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