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日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一月二日,不笑死神聶宇對外宣稱——這一戰,他敗了,而且敗的心服口服。

這個消息,如同旋風一般吹遍整個地獄門。

有些人懷疑他這句話,但與他的冷酷一般,不笑死神也從來不會說謊,像他這樣的人,從來都不屑於做說謊騙人這樣的事。

他說敗了,那便是敗了。

……

十一月一日之後,轉眼過去半月,興許是臨近新年的緣故,整個青龍城都安靜下來,難得呈現出一派祥和之景象。

半個月,離那一戰雖已過去這麽長時間,但卻仍有許多人在談論那一戰。

甚至於在酒樓、賭坊等地,都有口才了得的說書者把那一戰編成故事,一一演繹而出,無數修者靜坐其中,竟不敢喧嘩。

這些修者大都為散修,數千百年來,邪少柳青雖然不是散修高手中成就最高的修者,卻是最有名,最富傳奇色彩的修者。

在那些散修眼中,邪少柳青已成了他們的驕傲。

縱觀古今,散修高手雖窮出不窮,但真正頂尖的高手卻沒有,而柳青這個天下奇才,天賦之高,遠超四大門派的青年高手。

從此以後,縱然那些底蘊深厚的門派子弟將來成長到多麽厲害,但在他們的心中,卻始終有一座大山壓在那裏。

因為柳青做得到的事,他們都做不到,也絕不可能做到,並且在今後,這些門派也很難培養出像柳青這樣傑出的天才。

柳青這個散修,是千萬年一出的天才。

因此,若有修者褻瀆柳青,隻怕這些散修都會群起而攻之,就在這短短十幾天時間裏,就發生了無數起群毆事件。

也不知道是何人所為,在血神府中的桃林中,築起了一座簡易的墳墓。

這是柳青的墳墓,雖然隻是一個簡易無比的墳墓,卻是許多散修心目中的聖地,就算這些散修隻能止步於血神府外,都會恭敬的朝血神府行注目禮。

破殺狼這些青年高手,也並未匆匆離開龍尾郡,在這裏逗留了半月有餘,都到血神府中去拜祭柳青的墳墓。

自那一戰之後,縱然他們再驕傲,在柳青麵前也失去了光彩。他們也必須承認,如果柳青活著,將來的成就一定會超越所有修者。

就是獨孤劍魔,年輕的時候也做不到這個地步。

柳青陷入空間亂流中,這件事對他們而言既有慶幸,也有悵惘,因而這些人站在那個簡易的墳墓前,心情總是顯得複雜。

十一月二十九日,破殺狼站在柳青的墳墓前。

從來沒有喝過酒的他,這一次破例了,他一邊喝酒,一邊敬柳青的墳墓,酒香飄滿園,純淨如甘泉的美酒滴落到墓碑上。

“柳兄,我知你好酒,這是龍紋花雕酒,千古佳釀,萬金亦難買,自古美酒配英雄,這美酒也隻有你配與我共飲。……”

破殺狼低沉威嚴的聲音中帶著歎息。

“……這世間之人,大都是短視無知之人,都以為你必定已死,然而,我卻認為你現在一定還活著,而且一定能夠回來。”

破殺狼靜靜看著柳青的墳墓,低沉一笑,帶著淡淡的嘲諷輕聲道。

“就是不知道要等多久,……不過,無論等多久,我都會等,整個地獄門,有資格做我對手的人,唯你一人而已。”

破殺狼抬頭看天,聲音中帶著一種吞天的氣勢,在陽光下,透出一種金黃色的輪廓,身軀越發顯得偉岸如山。

他的這種自信,到底來源於哪裏?

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再沒有別人知曉。

十二月一日,破殺狼離開了龍尾郡。

從此之後,血神府中,越發顯得寂寥,偌大一個殿宇,空空****,縱然花開的嬌豔,也是青春獨自賞,待到黃昏謝,何人惜?

在那桃園之中,柳青的墳墓旁,築起一個簡易的竹屋,琴仙子玄陰常年相伴其旁,每日依傍彈琴,琴聲幽咽,令人淒然。

……

在地域廣大無邊的亂流層中,有一處陰寒之地,太陽終年照射不到,與那月亮卻似近在咫尺,一抬手便可扯下來一般。

這裏每日都是寒流碰撞,碎金斷玉,尋常修者休想靠近。

而便是在這等惡劣之地,卻有一個宮殿,建在一個大隕石之上,那大隕石大如山嶽,隻是在這星海之地,山嶽隻可稱為石。

這宮殿在這寒風之中,顯得有些蕭索。

宮殿高百餘丈,有九十九重白玉台階,在九十九重白玉台階之上,一個氣質典雅無比的絕色宮裝女子悵惘而立。

她的腳下,趴著一隻可愛的猿猴,她的身後,也還站著兩個身軀頎長的青年男子。

這女子,正是蘇伊人,那隻猿猴,則是柳青那隻太古魔猿,那兩個青年男子,就是兩隻瑪雅獸——凶神和惡煞。

柳青出戰之前,都把小太古魔猿和凶神惡煞托付給了蘇伊人。

蘇伊人回到妖皇殿之後,就被妖皇殿的宗主禁足,幽禁於此,雖說是幽禁,但還是有極大的自由,隻是不能離開而已。

她抬首望月,心中憶起與柳青在雪蓮宮的那些歲月,甜美之餘又心生憂傷。

“柳青,你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蘇伊人幽幽之妙音,在空曠的廣場中回**,平添一份寂寥。

那一輪圓盤之月,光芒恒常,永照古今,圓月之下,那佇立之身軀,也如萬古雕塑一般,帶著永恒不變的眷戀氣息。

“小姐,您放心吧,柳少現在並無任何意外,我們相信,隻要他沒有死,憑他的能力,就一定有辦法回來。”

惡煞安靜的站在蘇伊人身後,輕聲言道。

柳青在他們體內留下的禁製並沒有絲毫變化,這足以證明柳青並沒有死去。

“柳少很少做沒有把握的事,我相信,這一次也絕不例外。”

凶神堅定言道。

如今的惡煞與凶神,已不同往日,跟隨柳青以來,雖然柳青獨來獨往慣了,基本上沒怎麽理會他們,但每次離開,都還是會有所安排。

先是雪蓮宮,後是蘇伊人,所接觸的人物都是來曆非凡的,所以眼界提高,無論是心境還是修為都大幅增長。

閑下心時,他們時常慨歎,命運之事,實在無常,當年的他們哪裏想得到自己有今朝的鴻運。

蘇伊人隻是一笑,凶神和惡煞根本不了解柳青,那個家夥骨子裏就是一個愛冒險的人,無論有把握的事還是沒把握的事,他都會去做。

而他尤其喜歡的,就是在刀尖上跳舞,極其喜歡挑戰自己的極限,他的任何一次突破,幾乎都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樣的人,身上總是充滿一種奇異的魅力,但也讓愛惜他的人為之擔憂不已。

“縱然他能回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不過,無論等多久,我都會等,哪怕是天荒地老,我都要等。”

蘇伊人低柔的聲音被那寒風送的很遠很遠,隨亂流向遠方遊**而去。

她這一等,便是足足兩百年。

無論柳青曾經有多麽輝煌,在那一戰之後,僅僅幾十年時間,就很少有人再說起他了,隻有一些研究曆史的人還記得他。

這已算是極其難得了,縱觀古今,有太多比柳青還要輝煌的修者,死後隻短短幾年時間便被無情的歲月所拋棄。

幾十年時間,也該知足了。

而兩百年的時間,記得邪少柳青的人就更少了,那載入史冊的輝煌一戰,已如一塊石頭砸入水中,掀起一朵浪花之後,便漸歸平靜了。

這就是地獄門的殘酷現實,無論你能獲得怎樣輝煌的成果,待你離世之後,就不再有人會記得你,司徒平也罷,東方睿也罷,柳青也罷,誰還記得?

甚至是一直呆在血神府中的玄陰,世人也忘的差不多了。

雖有人在打血神府的主意,但卻被漸漸壯大的佛宗和不笑死神的人狠狠的鎮壓了,因而成為一個禁地,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就是關於他們的故事,也編成各種版本,漸漸脫離了真相,雖然脫離了真相,但總算還是有他們的影子,這也算是一個安慰了。

兩百年,在這兩百年時間裏,風雲變幻,動**之極,先是妖皇殿華英傑、韓卿卿爭奪宗主之位,彼此明爭暗鬥,硝煙四起。

而最終,以龍尾郡郡王雲琮加入華英傑陣營中而讓這膠著的宗主爭奪戰有了突破性的變化,韓卿卿節節敗退,處於守勢。

魔神宮中,自破殺狼從龍尾郡回歸之後,修為增長的速度極其恐怖,隻在最初短短百來年時間,便突破到玄仙巔峰。

在之後的百來年,他已很少出手,因而沒有人知道他的實力到底達到一個怎麽樣的地步。

他的為人也越發冷酷無情,帝皇威壓勝極天地之威,整個魔神宮

,除了老一輩的,但有不服者,皆被他狠狠鎮壓,強勢到了極致。

淩雲穀,向來以女性為宗主,往常宗主之爭,都是在幾個優秀的女弟子之間選取,但在這一代,卻是良材輩出,有幾個男弟子強勢之極。

因而,淩雲穀的宗主爭鬥戰,前所未有的激烈,多番爭鬥,有輸有贏,最後隻剩一名男弟子與一名女弟子相爭。

天劍宗最是平靜,而且低調,名下弟子少,卻都是精英,他們擇選弟子,心性要求極高,因而,這些天劍弟子,一個個都是心誠於劍的劍客,對於爭名奪利並不熱衷。

地獄門風雲變化,日月如梭,那些以前的青年高手,兩百年之後,都成長到了絕頂高手的行列,威名揚於天地。

而在這段時間裏,柳青則身陷空間亂流之中。

時間倒流兩百年,回到兩百年前的十一月一日,具體精確到柳青和不笑死神因為一招超強大招的碰撞而跌入空間亂流的那一刹那。

在那一刹那,柳青和不笑死神一同跌入空間亂流中。

那是一個奇妙的世界,也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世界,這裏有風,有雨,有電,甚至還有雪,但它們的構成都是空間之力。

空間,由三維構成,空間之力,是空間三維發生變化而使得空間出現不穩時產生的力量,這種力量具有強橫的撕裂屬性。

就算是小小一塊空間,一旦空間三維發生很大的變化,空間不穩,就會產生無比強大的力量。由此也可以看出,這種力量具有強大的張力屬性。

本來毫無傷勢的不笑死神一進入這個空間,就被空間之力組成的風在身上留下恐怖的傷勢。

而柳青卻並未受到多大的傷勢,他的體內蘊含著同源的空間之力,融入到風中,他本身就變化成風的一部分。

柳青與不笑死神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不笑死神進入這個空間,空間三維的斷裂,讓他失去了方向感,就像一隻沒頭蒼蠅一般,分不清東南西北,因為根本就沒有了東南西北。

柳青卻能,空間三維雖斷裂,但在他眼中,周圍的一切都是一條一條斷裂的三維線組成的,他能分辨出方向。

正是在柳青的幫助下,不笑死神才找到那個連接點,得以回到地獄門。

但柳青卻不能,柳青的傷勢並不比當日司徒平用出那招天怒之後好多少,全身破碎多處,隻剩元神一點靈光。

這種狀態的柳青,根本承受不了破開連接點的空間堡壘時的衝撞之力。

柳青幫助不笑死神聶宇,不單單是因為彼此之間並無仇恨,更是因為柳青希望不笑死神能庇護琴仙子玄陰。

所以作為活著的代價,不笑死神要庇護琴仙子玄陰。

不笑死神不怕死,卻也不想死,沒有人願意死,所以他答應了柳青的要求。

柳青則一直流**於空間亂流中,兩百年時間裏,在前一百年時間,他陷入沉睡之中,無名功法卻一直運轉不休,發生了一些變異。

吞噬神通徹底融入到無名功法中,一百年來,無休止的吞噬空間之力。

這些空間之力具有強橫的撕裂之力,在最初的三十年時間,在柳青無意識的狀態下,空間之力成千上萬次的毀滅了他的肉身。

空間之力一次次撕裂,無名功法一次次修補,在這樣重複的過程種,柳青的身體最終適應了空間之力的恐怖撕裂之力,肉身強度絕對已超越了羅天上仙。

在肉身修複完畢之後,無名功法開始著手對柳青的混沌小世界進行修複,把空間之力源源不斷的吞噬進來,硬生生融入到小世界中。

這個過程,又是一個毀滅與修複的重複,足足用了七十年時間,無名功法才把空間之力徹底融入到小世界中。

沉睡一百年之後,柳青蘇醒過來,睜開眼睛的一瞬,一段段記憶在腦海開放,並且包括沉睡一百年來,身體所記錄下來的一些信息。

這次蘇醒,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好,修為已不知不覺提升到玄仙巔峰的境界,身體強度更是達到一個連他自己都無法預知的地步。

但他最歡喜的卻不是這一點,而是空間之力的妙用,因為身體忠實的記錄下了一百年來與空間之力的交流,讓他對空間的領悟一下子達到了極高的境界。

在他的混沌小世界中,有最早的金木水火土混沌大道,有不笑死神的寂滅極端之道,還有便是空間之道,空間之道是最新加入,卻是後來居上。

在混沌小世界中,空間之力幾乎要凝成一條空間法則,隻要凝成了這條法則絲線,柳青立刻就可以晉級為羅天上仙。

空間之力,是天地間最神秘莫測的力量之一,柳青完全可以感覺到它的強悍,還遠在不笑死神的極端寂滅之力之上。

如今他的力量,即便是隨手一擊,隻怕當年笑傲天下的不笑死神也極難接得下來,一百年之前,一百年之後,人還是那人,卻已不可同日而語。

在之後的一百年時間,柳青在無邊無際的空間亂流中流**,遇到過許多奇景,也看到過許多世界機緣下陷入空間亂流中的影像。

偶爾也遇到一些高大的殘骸,有些散發出恐怖的氣息,讓柳青都靠近不得,能靠近的,柳青都不會放過,直接攝入到混沌小世界中。

運氣好的時候,他還能遇到一些法寶的殘骸,但這種機遇基本上很小,在百來年的遊**中,他隻收獲了三塊殘破的法寶碎片。

雖是碎片,但記錄下來的信息卻都是先天法寶的一段殘破波紋,而且品質還不差,若不然,早被空間之力侵蝕為粉末了。

這一百年的遊**,柳青的收獲不僅於此。

一百年的積累,柳青雖還未突破到羅天上仙,但已是一隻腳踏入,體內的混沌小世界,擴大到了體外,並已可自動生出空間之力。

這些收獲,固然可喜,但終年無伴,卻是寂寞之極,正是因為這一重寂寞,柳青把大半心力都用來整合所學,獲得一些成就。

其中成就,最讓柳青滿意的,是他根據變身金剛神通和自身煉體心得,自創出了一門煉體之法,名曰金剛九轉。

這金剛九轉,九為極數,到了九轉,便是準聖之境,說是九轉,實則柳青隻演化到七轉,隻是憑借天機運算,知曉有九轉之多。

這部修煉之法,還未完善,隻待將來柳青踏足準聖之境,再來補善。

隻是修煉路漫漫,一步比一步難走,待到突破準聖之境,又不知是多少個兩百年之後了,在此卻言之過早,且看將來吧。

這將來,也得先出得去,才能有將來。

柳青百年遊**,便是為了找到當年那個連接點,空間亂流如此廣博,有許多連接點,連接點的背後,可能是一個未知的世界,也可能還是空間亂流。

這些連接點,隻有柳青這種對空間有所領悟的人才能感覺得到,雖然感覺得到,但它們並非是靜止不動,而是十分活躍的變化著。

所以柳青並不敢隨隨便便穿越一個空間連接點,因為後果不可預料。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通過空間法則來推演運算,找到昔年那個空間連接點,當年能感覺到,現在一定也能重新找到。

這一找,就是一百年時間。

足足兩百年時間,柳青終於再次站在昔年那個空間連接點前,他的心性縱然磨礪的無比堅韌,此時也禁不住深深的觸動了一番。

“我柳青,終於回來了。”

他沉默了一會,才帶著無比感慨的語調歎息道。

看著那個連接點漸漸變得模糊,他憶起當年,運氣不可謂不好,當年這個連接點要是變化的快一些,隻怕不笑死神就沒機會出去了。

當下,他不再猶豫,一抬腳,身形如電,沒入到連接點中。

因為空間法則的緣故,他根本不需像當年不笑死神那樣用蠻力破開,隻需心念一動,空間連接點自動打開,輕輕鬆鬆便穿越了過去。

兩百年之後,地獄門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呢?

這個念頭,在柳青心底一閃而過。

……

青龍城正中心的上空中,是刀鋒大本營之所在,浮雲之中,藏有百萬殿宇,千萬兵馬,殿宇一重又一重,如同連綿的山脈,氣勢恢宏無比。

在今日,即地獄門元年,三千六百三十一年九月十三日。

華英傑與韓卿卿兩百多年的爭鬥,到了一個最巔峰的時期。

在這日,天空下起了小雨,九月份本是秋季,向來有秋高氣爽的說法,隻是近日來寒氣加重,如今又下起了小雨,倒顯得有些蕭索冰冷。

華英傑獨自一人穿梭在一個花園之中,比起當年來,現在的華英傑顯得更加成熟而穩重,就算隻看他的背影,也給人一種溫暖和煦的感覺。

隻是如今,在這昏暗的花園之中,他的背影顯得有些沉重。

緩緩的,

一步一步,腳步聲也散發出一種壓抑無比的沉重氣機,在這種氣機堆積到極點的時候,腳步聲終於停了下來。

華英傑站在兩個簡易的墓碑前,雨水打在光輝的白玉墓碑上,他伸出手,輕輕一碰,卻感覺到一種深重的寒意。

也不知是白玉墓碑的寒意,還是雨水的寒意。

墓碑上,一個寫著楚天霸,一個寫著林華,昔日的刀鋒四傑,如今隻剩下兩個,楚天霸和林華卻都躺在了這裏。

這兩個人,一個是被阿鼻道林崢殺死,一個卻是活生生病死。

華英傑緊緊捏緊拳頭,俊美的臉上,如同花崗石一般生硬,雙目中,血淚湧出,仰頭,站著一動不動,任那雨水落在臉上。

一個身影從雨幕中出現,撐著一把油紙傘,默默的走到華英傑身後,為他遮風擋雨。

這是一個穿著宮裝的女人,很美的一個女人,如果不是因為她那一半盡是疤痕的臉,她必定是一個極少見的美麗女子。

女子來了之後,卻沒有說話,隻是平靜的站在華英傑之後。

“凝兒,我至今仍不敢相信,一個長生不死的修者竟會生病,活生生的病死。”

良久,華英傑才緩緩言道,聲音中充滿沉痛。

凝兒,就是刀鋒四傑中的楊凝,很少有人知道,死神般沉默的楊凝,竟是一個女人,一直以為,這都是一個秘密。

“二哥是個天下奇才,他不是病死的,他是為了大哥你的霸業,嘔心瀝血,耗盡心力而亡。”

楊凝幽幽道。

林華確實是一個奇才,華英傑正是因為有了他的謀劃,才在與韓卿卿的爭鬥之中占據上風,要知道,韓卿卿並不容易對付。

在起初,華英傑是處於弱勢,處處受韓卿卿打壓。

“而且,二哥心中一直有一個心病,當年他用計捕殺林崢,不但捕殺未果,反而折了三哥,隻怕他這些年,活著比死了還要難過。”

楊凝頓了頓,又接著道。

如今的林崢,是兩百年之後的林崢,在很早的時候就已顯露出超人的天賦,如今更是玄仙高期的強者,是韓卿卿極為倚重的一個強大助力,

林華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定計捕殺林崢。

以林華的智慧,他要麽不出手,要麽一出手便是迅猛狠辣如雷霆,但韓卿卿手底下,卻有一個神秘的未曾露麵的謀士。

林華的捕殺計劃,就是因為這個神秘謀士而發生了偏差,反而折了楚天霸。

出了這等事,饒是華英傑多年的養氣功夫練到了家,也是悲憤交加,當時就怒意蒙心,提劍就要殺向韓卿卿的宮殿,還是冷靜無比的林華攔下了他。

作為謀士,林華並非從未出錯過,何況這一次出錯也情有可原,然楚天霸是他從小一同長大的弟弟,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

因而,他表麵雖冷靜,心中卻在滴血,打那之後,性子變得越發沉默狠辣,從未喝過酒的他從此酒不離身。

這麽多年來,他殫精竭慮,定計無數,與韓卿卿背後那個神秘的謀士交鋒數次,你來我往,有輸有贏,竟是不相上下。

林華臨終前,對楚天霸之死和那個神秘謀士仍然耿耿於懷。

“我早知他心中悲憤絕不下於我,隻是未曾想到對他的打擊竟如此之大,讓他那樣拚命定計,耗盡心力與那個神秘謀士周旋。”

華英傑痛苦的聲音壓抑之極。

“隻怪我當日未曾好好開解他,真是妄為兄長了。”

華英傑自責道。

“二哥本心堅韌,一旦種下心病,並非用言語可能開解,他是個一條路走到底的性子,既然決定這樣做了,就不會輕易更改,以他的智慧,如何會不知道自己的結局,你不必太過自責。”

楊凝柔聲安慰。

其實她內心也如刀割一般,但女性骨子裏的慈悲和溫柔總讓她們忘了顧及自己。

“這一天,你等了很久,二哥和三哥他們想必也等了很久。”

楊凝頓了頓,接著言道。

她這樣說的時候,柔和的麵容突然變得有些冰冷而肅殺,就是那溫和的聲音在這有些昏暗的空間之中,也掀起了一陣寒風。

“二弟,三弟,過了今日,我便拿那個謀士的頭顱來祭奠你們。”

華英傑輕輕點頭,溫潤的雙目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意,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威壓之氣,在這一刻顯現出果斷的殺伐之氣概。

他與韓卿卿爭,不但是為自己而爭,也是為林華和楚天霸爭。

林華臨死之前,把一切計劃都已安排好,才有今日之輝煌,華英傑絕不願辜負了林華的一番心血,楚天霸也絕不能白死。

“我們走吧,這盤棋局也該到了收尾的時候了。”

華英傑轉身,清朗的聲音回**在虛空。

楊凝跟在他身後,臉上不知何時已戴上了一個金色麵具,一身宮裝也變成了黑色長袍,細白的一雙小手上,也戴上了一對黑色手套。

這樣的著裝,立刻凸顯出一種神秘而肅殺的氣質。

與此同時,在刀鋒大本營中的一個宮殿之中,韓卿卿安安靜靜的坐在一個很有優雅氣質的座椅上,靜靜的看著一本書。

仿佛外間的一切,都不能影響到她。

“青龍九郡,有八郡在華英傑手中,隻有一郡還把持在林崢手中,不過,這一郡之地想必也撐不了多久,看來,你要輸了。”

從昏暗的角落中,一個朦朧的黑影突然出現,淡淡的聲音緩緩傳出來,並沒有多少尊敬,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玩味。

青龍城九郡,已大部分落入華英傑手中,事實上到了最後,華英傑根本不需動用武力,原本屬於韓卿卿的勢力全部倒戈相向了。

大勢所趨,一切不服從華英傑的人,都基本已肅清了。

“我很好奇一件事,林華活著的時候,你能與他鬥個不相上下,為何他一死,你卻鬥不過他?”

韓卿卿沒有任何表情,她甚至沒有抬頭。

“活人,怎麽也鬥不過死人的。”

黑暗中的身影沉默了一會,才緩緩言道。

林華耗費全部心力為華英傑鋪路,縱然他再厲害,也擋不住華英傑,因為他不會為韓卿卿這樣做,而林華會。

一個心存死誌的人所爆發出的力量,往往極其讓人感動也極其讓人敬佩。

他心中對林華就充滿著敬佩之情,還有,還有……淡淡的感傷。

“活人,怎麽也鬥不過死人。……這話說的真好,你快點走吧,再不走,隻怕你也要變成死人了,華英傑心裏恨你隻怕要遠遠超過恨我和林崢。”

韓卿卿輕輕放下書,淡淡一笑道。

“可惜他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那個聲音輕聲道,聲音中帶著淡淡的得意。

“遲早會知道的,……你回去告訴他,我在這裏等他,不過,千萬不要讓我等太久,我並不是一個耐性很好的人。”

韓卿卿搖了搖頭,道。

“你就不怕華英傑殺了你?”

那個聲音問。

“林崢是不會讓別人傷到我的。”

韓卿卿仰起頭,有些嫵媚的笑道。

“林崢是個很優秀的天才修者,而且他對你這樣癡情,你就沒有動心過?”

那個聲音又問。

“你今天問的未免有些太多了。”

韓卿卿俏臉微沉,冷冷道。

“主上的意思是,一個手持鋼刀的人,是不能對鋼刀有情,他希望鋼刀永遠隻是一把鋼刀,也隻能是一把鋼刀。”

那個聲音平靜道。

這個聲音回**在空**的大殿上,而那個身影已經緩緩的退回到黑暗中,徹底消失不見。

“林崢終究是林崢,永遠不會變成一把別人手中的鋼刀。”

韓卿卿沉默了良久,才緩緩言道,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感傷和歉疚。

她從身旁的紅木桌上,拿起一張燙金的請柬,請柬上隻有六個燙金的龍飛鳳舞的大字——太和殿,決勝負!

隨著這張請柬到來的還有一個消息——青龍九郡已全部收攏在華英傑手中。

韓卿卿並不意外,收到這張請柬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這個結果了。

燙金的請柬,映照出韓卿卿疲憊中帶著放鬆的臉容,這一刻的韓卿卿,並沒有太多的失落,唯有恬淡的平靜。

野心的背後,並不都是勾心鬥角的奸猾和殺伐果斷的血腥。

“一晃,兩百年就過去了,歲月真是無情啊!”

寒宮之中,一個氣質典雅的絕美女子抬首,悠悠歎息。

她那純淨無比的雙目中,清晰的映出一個大如圓盤的紅月,那紅月,如同兩百多年前的那一輪圓月,高高掛在那裏,像是從來沒有移動過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