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將一張寫滿字的紙遞給了林俊。

林俊接過紙張,放眼看去,竟然是書寫著他林俊收受錢財、幫人消災的事情!

林俊急忙向末尾看去,果然是有自己親隨的簽字,是林立的簽字畫押。

林俊不由自主地就兩隻手放在了這張紙的上邊,似乎要撕毀這張紙的樣子。

允熥說道:“林知府想要撕毀這份供詞?這隻不過是讓人另抄了一份的東西,原本還在我這裏。”

“其實林知府你應該能發現不一樣之處的,這個抄寫的人雖然盡力模仿林立的筆跡,但是還是有所差別的。”

林俊已經完全恢複了冷靜,至少在表麵上如此。他說道:“我不懂殿下在說什麽,這上麵的話也全是汙蔑之詞,我的親族林立也從未寫過這樣的東西。”

允熥不管林俊說了什麽,自顧自的說道:“這是本月初四那天晚上,孤派到兗州府衙附近巡視的護衛收到的。”

“據他們說道,那天他們正在巡視,忽然有一人走向他們,然後跪倒在地說道‘厲鬼不要來找我索命,都是林俊交代我幹的,我隻是一個小人物,幫閑的,不關我事,完全不關我事。’然後就倒竹筒子般說了這上麵寫的東西。”

“那兩個護衛不敢自專,把他帶到魯王三衛衙門。值事的人不敢叫醒我,讓人把他說的東西記下,又讓他簽字畫押。然後值事之人正欲將林立暫且關押起來時,忽然發現林立不見了。”

“等孤第二天起來了,值事之人馬上將事情報於孤。孤本來是不信如此奇異之事的,不過有屬官和孤說道:‘奇異之事未必虛無縹緲,殿下不如按此查查,如果查證不實,則就罷了;如果查證確實,那……’”

“孤因此派人去查,結果一樁樁一件件均與供詞上一樣。孤大為驚訝。不知林知府有何辯解之詞?”

林俊聽了這個‘玄幻故事’,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映;又聽允熥說已經查實許多事情,頓知自己已經無法隱瞞,頓時萎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允熥也隻不過是自說自話,並無非要讓人回答之意,見林俊已經萎在了座位上,揮揮手讓侍衛把林俊綁了起來。在郭鎮把林俊押下去審問之前,允熥問道:“你身為朝廷命官,又年紀不過四十,前程遠大,為何要辦下如此貪腐之事?你家裏並不是窮苦之人啊?”

林俊此時雖然被綁著,倒是恢複了些精神。聽到允熥的問話,說道:“前程遠大?十幾年以前我的伯父也是前程遠大,結果空印案掉了腦袋。”然後就不再說話。

允熥大聲喝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伯父欺君罔上按照國法該當處死;你卻以此為由對朝廷心生怨恨犯下如此大案,不過是給自己的行為找借口。”

“你若是見了伯父的下場不想為官,大可不參加科舉;既然參加了我大明的科舉,就是想為官,就得守我大明之法;但你還如此違反國法,犯下貪腐大案,不過是虛言作偽之輩。”

允熥早就想找機會噴這些自我感覺良好的文官貪官一次了,可讓他得著機會了。

要是林俊說自己家裏人口多錢不夠花也就罷了,畢竟老朱製定的工資標準一個標準的五口之家還足夠用,但是如果家裏人多,家族又都靠著他確實不夠花,他也沒辦法讓所有的官員都與自己的家族斷絕關係。

但是他竟然舉出自己伯父違法被殺的例子,絕對是十足十的偽君子,允熥最討厭這樣的人了。

林俊大概沒想到允熥會這樣訓斥他,一時愣在那裏。允熥噴完之後也沒有再和他說話的心情了,揮揮手讓兵丁把他拖下去。

然後允熥說道:“搜查整個兗州府衙後院知府的院落,不放過一個角落。”

兵丁們興奮地齊聲說道:“是!”然後分頭衝進了兗州府衙後院知府的院落。抄家是兵丁們最喜歡的事情了,雖然不敢像後來的那樣兜裏裝一大堆東西,但是隨手把小物件藏起來也沒人管,所以撈到這次抄家任務的兵丁都很高興。

允熥也沒空總盯著他們抄家,讓佟永在這裏看著,然後自己就回去了。

回去之後沒多久,郭鎮來報:“殿下,林俊供出和他同謀的魯王三衛的官員,就是右衛的千戶曹禺。”

允熥說道:“竟然是他?馬上拿他。”郭鎮答道:“是。”然後就下去了。

允熥側過頭問秦鬆:“你說,何豫會不會也有問題?”

秦鬆說道:“臣不敢斷言,隻不過現在兗州城所有的衙門已經因為這個貪腐大案而動**不安了,殿下在無證據的情況下最好還是暫且信任他們。”

允熥自己想了想,覺得秦鬆說的有道理,也就棄了再抓人的心思了。

午時,兗州城中曹禺的一處秘密住所,曹禺推門進去,一人上來關門,他也不在意。他對著麵前的人說道:“又有何事?兗州知府已經被抓起來了,我得趕緊逃跑。侯爺不是在膠州灣一代練過水軍?馬上安排我出海去扶桑。”

他麵前那人卻說道:“曹公子不需逃跑了。”

曹禺正想問為何,忽然身上一疼,低頭似乎是看到有東西從自己的胸前出來,就失去意識了。

一個人站在曹禺的身後,把刀從他身上拔出,失去支撐的屍體馬上跌在了地上。

不過殺人之人雖然已經把人殺了,但是仍然問道:“為何要把他殺了?”

曹禺原來麵前的那人說道:“不把他殺了,留著他被皇太孫抓去供出侯爺?這裏到海邊近千裏之遙,如何能逃走!”

那人仍問道:“但是,曹禺是侯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的這個做法,就是侯爺的指令。侯爺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懂得壯士斷腕的道理。別問了,快把這裏收拾一下,不要落下任何東西。咱們也得趕緊走。”

下午申時,郭鎮來到魯王三衛衙門。

此時允熥正在和齊泰說道:“你下去再把今日的事情加進上書中,明日一早遞給我看。”齊泰應諾,見允熥應無事和他說了,而郭鎮應該是有事和允熥說,行了一禮然後下去了。

郭鎮對允熥說道:“稟殿下,曹禺已經跑了,臣已經詢問了四門的門子,並無見到長相類似曹禺的人出城,臣已安排全城大索,一定把他抓到。”

允熥說道:“一定要抓到他,揪出他幕後的那個人物。孤一定要親自問出他背後是何人。另外,你安排人私下裏調查何豫,盡量不要被何豫發現;就算被發現了,也不要留下證據。”

郭鎮卻說道:“臣馬上去查何豫。但是殿下,今日已經是八月初十,在兗州府已經待了十一天了,如果堅持留在這裏查案,那如何繼續北巡?殿下在過年之前就要回去的。”

允熥也清醒過來:在兗州已經待了很長時間了,當地的蛀蟲大都已經被挖出,也是時候繼續北巡了。

允熥說道:“你說的是,孤不是被派到山東來查案的。等到明日新任的魯王三衛的官員、滋陽縣令等人到了之後,孤就把事情交給他們;查詢幕後黑手的事情,也交給他們來辦。”

“你下去準備一下,明日也把事情全部交接出去。不過仍然要查何豫。”郭鎮應諾而下。

不想允熥剛剛安排人去查他,何豫自己就送上門來了。

這些天那些隻是隨大流收錢的人都放回了自己的家中,所以魯王三衛衙門隻有允熥他們。何豫走到魯王三衛的衙門口說要向允熥請罪,門子馬上進去傳話。

允熥聽到何豫來倒是不驚訝,馬上讓他進來。

何豫走了了允熥辦公之所就馬上跪倒在地,說道:“殿下,臣舉薦不明,特來向殿下請罪。”

允熥雖然心中仍然懷疑何豫也有涉,但是已經決定在沒有證據之前不顯露分毫,所以此時對何豫說道:“何卿請起。是曹禺自己犯下的案子,與卿何幹?”並且馬上讓小宦官去扶起何豫。

何豫又連連請罪幾次,然後才起身。允熥又好言安撫他。並且說道:“陛下此次派來的魯王三衛新任的武將尚欠一個指揮僉事,不如等明日他們到了,孤讓你暫代指揮僉事之職,隻要三個月內不出問題,就正式升你為指揮僉事。”

允熥是考慮到就算何豫有涉,但是三個月內總可以查出來了;要是三個月還發現他沒有問題,那就是沒有問題了,可以放心用了。

但是允熥的做法卻讓頗有‘士為知己者死’這等古風的何豫頗為感動,在出了魯王三衛衙門之後暗下決心:如果以後皇太孫殿下要用他,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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