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二十三日下午。
在京城城南小功坊的一棟並不華麗的宅子的東南方,有一個小院子,在這個小院子的會客廳裏,有一男一女呈東西向相對而坐;男子居東、女子居西,那坐著的女子後麵還有站立著一名女子。而除此三人之外,整個會客廳裏再無其他任何人。
如果有不相幹的人走進這個會客廳看到這個場景,肯定會感到非常詫異。因為他們倆看起來既不像父女或母子,更不像夫妻,也不像兄妹,但是同樣不像主仆。
如果有人聽到他們的談話,更是會感到雲裏霧裏。隻聽那個身著錦袍的年青男子說道:“這些夷人竟然要價如此之高,要不就斥責他們一番,不買他們的了。”
坐在西首,身著一身平民服飾的女子回道:“現在娘娘知道的毒藥,如砒霜之類的,今已為人所熟知,陛下在宮中防範的很嚴,極難送進宮裏。我出來前,娘娘還特意派人叮囑我,一定要拿到這夥兒夷人的毒藥。我看不如這樣,二爺這裏先準備著,並且馬上派人往宮裏送信兒,讓娘娘最後做決定。咱們做事的,還是萬事都預備一下的好。二爺您說呢?”
那個被稱之為二爺的男子恨恨地說道:“那好吧,就先這樣了。那幫夷人的毒藥要是沒有效果,看我以後不整死他們。”
西首的女子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聽到這裏,各位讀者老爺應該已經看出來了,這個男子就是呂妃的兄弟,其實他是呂妃的弟弟,叫做呂毅的;那女子就是上午在山東麵館的京城口音的女子。
隻聽呂毅又說道:“譚尚功,查清楚這夥兒夷人來自雲南車裏宣慰使司哪個部落了嗎?”
譚尚功說道:“還沒有。這些雲南來的夷人雜居在理番院裏,我們的人根本分不清他們到底誰都是來自哪兒的。並且他們雖自稱是來自車裏宣慰使司的,但也未必就真的是來自車裏宣慰使司,極難查證。”
呂毅說道:“一定要加緊查證,我一定要知道是誰敢訛咱們。”
譚尚功勸道:“當下的當務之急還是辦妥娘娘交辦的事情,調查他們來自哪裏的事情還是放一放吧,等娘娘的謀劃達成,再查證也不遲。”
呂毅也知道姐姐的謀劃最重要,聞言也不吱聲,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還是以我呂府的名義往宮裏傳信兒吧,方便一點。”老朱比較重視親情,對於宮裏嬪妃的家人往宮裏傳信兒是允許的。
譚尚功頷首,想著暫時沒什麽可說的了,站起來說道:“既然送信兒也是二爺來辦,那我們就先回去了,等到二爺收到娘娘的回信兒再派人到我們落腳的地方告知,我們好辦下一步的事兒。”
呂毅一改剛才一本正經的樣子,露出色眯眯的神情,說道:“譚尚功不如今天就在我們呂府休息,我得到姐姐的回信兒了也好告知尚功。”
譚尚功神色不變,恭謹有禮的回道:“還是不了,我那裏還有許多事得提前預備一下,並且我已經和手底下人說了今天回去,總不好食言吧。”
呂毅因為她畢竟是宮裏的人,不好強行讓她幹著幹那的,所以也隻能恭送她出門。
二女從呂府的後門出來,披上外袍並遮住臉,在後門門房處等著的兩個勁裝大漢迎上來護送她們回去。
在呂府內一直侍立在譚尚功身後的女子憤憤道:“就他那個樣兒,還想染指譚姐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也不找張鏡子照照自己,以為是娘娘的弟弟就得人人順應了。”
發話的女子並不是上午一起去山東麵館的蘇州口音的女子,而是原來呂妃宮中一名女官的妹妹,姓陳,名晨;那名女官病死後,因為生前頗得呂妃重用,呂妃也在她死後對其家人多有照顧,也是想著以後宮外有什麽事情多一個可靠的幫手;而譚尚功與其也頗為相得,也時常幫襯,所以與陳晨關係也好。
譚尚功對於陳晨的話沒有接,但是心下也是讚同的,她也瞧不上呂毅,並且她可是呂妃身邊得用的人,呂妃也不會輕易把她許人的,特別是許給自己這個沒什麽本事,甚至做事也算不上得力的弟弟。不過她用眼神示意陳晨。
陳晨話一出口,也知道自己孟浪了,這裏畢竟是呂府外邊兒,保不齊會有呂府的人聽到,也住口不言,一行人沉默著回到住所。
伴晚酉時初刻(下午5點半),呂妃此時正在宮中處理宮人。最近允熥行情大漲,而允炆估計得申請破產保護了,所以最近文淵閣人心浮動,頗有不少人要迫不及待地投向允熥。呂妃對於雜使的小宮女、小宦官倒不在意,但是怕知道一點兒最近自己行為的宮女、太監受到這股風潮的影響,向允熥或者陛下首告,那就不妙了。
所以呂妃對於工作期間開小差的、竊竊私語的、總是找借口出文淵閣的人大力懲處,僅今天一天就打了二十多個人的板子,以嚇唬眾人。
當然用人需得恩威並施,呂妃也賞賜了十多個在這些天忠於職守的人。她正打算再出言勉勵她們幾句,就見自己親信王司侍走進來,行禮說道:“娘娘,老大人家來人了。”邊說著,邊隱晦地打著手勢。
老大人就是指呂妃的父親,老大人家當然是指呂妃的娘家,娘家來人呂妃倒不稀奇,但是看到親信王司侍的手勢她心中一怔,因為這個手勢代表的是即重要又緊急的事情。
呂妃不敢怠慢,草草地誇讚了一下這些人,又命令打板子的動作不能停,就出了大廳來到臥房。
臥房裏一名婦人正在這裏等著,見到呂妃進來忙跪下行禮。呂妃見是見過的人,也不廢話,坐到床邊,說道:“不要多禮了,到底是什麽事情如此緊急?”
那婦人起身,左右看了看,王司侍忙會意的退出去。等到王司侍出去了,那婦人說道:“回稟娘娘,二爺讓我來告訴您,那夥兒夷人同意那事兒了,但是要價非常高,要一百兩黃金。”
呂妃打斷道:“我知道譚尚功的為人,如果僅僅是多要黃金她肯定不會再通知我。快說,那些夷人還要什麽?”
婦人惶恐地說道:“是,要鐵、銅、鹽等東西,量還不小,還要求運到雲南或者廣西,並且必須等貨都齊了往雲南或者廣西起運後才肯交出毒藥。譚尚功和二爺不敢自專,趕忙派我來請示娘娘。”
呂妃站起來踱步。既然說了量大,那肯定超過了陛下允許發往西南夷人那裏的總量。如果僅僅是采購這些東西,事情雖麻煩,但還辦得到;可是還得運往西南那邊兒,從京城到那邊兒一路上哨卡林立,就是走海路到欽廉地區,再送到廣西也不容易,那裏可找不到人配合。
呂妃有些打退堂鼓了,再仔細找找,未必沒有其它合適的方法廢掉允熥,這運送這些東西到雲南風險太大了;但是錯過了這個村,真能找到這個店?萬一以後都找不到其它辦法怎麽辦?
呂妃在屋內反複思量,還是下不定決心,一直到又聽到王司侍的聲音:“娘娘,有急事稟報。”
呂妃抬頭看向刻漏,已經酉時三刻(下午6點半)了,忙說道:“進來。”等到王司侍進來了,問道:“是允炆找我?”她以為是允炆找她。
王司侍跪下說道:“娘娘,不是殿下找你,是剛從謹身殿傳來的消息,今天,今天……”
呂妃不耐煩的說道:“你別吞吞吐吐的,快說,到底是什麽事!”
王司侍一口氣接道:“是陛下已經決定,在本月的二十九日正式冊封允熥為皇太孫,已經著禮部去辦了。”
呂妃一下子抓起王司侍的衣服領子,表情扭曲地大聲嚷道:“怎麽可能!從今天到二十九日才剩下幾天,陛下怎麽可能這麽著急!”
王司侍絲毫不敢掙紮,隻是說道:“今天從謹身殿傳來的消息就是這樣的,奴婢也反複盤問了數遍,才敢來報知娘娘。”
呂妃慢慢地鬆開抓著王司侍衣服的手,麵部表情猙獰地變幻了一會兒,說道:“你出去吧。”
王司侍趕忙連滾再爬的出去了。
等到她出去了,呂妃馬上轉過頭來,對呂家來的婦人說道:“你馬上回去告訴呂毅,也通知譚尚功,完全接受夷人的條件,馬上開始籌備貨物,一定要在二十六日前拿到毒藥並送進宮來,聽清楚了嗎!”
那婦人躬身答道:“是,娘娘。”
“那你還不趕緊去!”呂妃說道。
那婦人忙出門去了。
呂妃又獨自站在臥房內呆了一會兒,咬牙切齒的不知道嘀咕了些什麽,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