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隨即讓小宦官拿來筆墨紙硯和許多絲絹,開始擬定對武將們處置。
“陛下,可否讓秋輔官郭鎮過來?”王喜問道。
“不必。”允熥說道。雖然郭英現在萬事不沾身隻求安穩,追隨的武將也不多,但他派係的武將也未必沒有摻和進這次事情。
最令允熥欣慰的是,常家和李家這兩個派係的武將未發現牽扯進此事。李家還罷了,李景隆在安南,李增枝大家又都知道他是個比徐膺緒還沒本事的人,指使不動自家派係的武將;可常家也沒有牽扯進來,可見常升還是很顧全大局的。
允熥提起筆寫了幾道聖旨,交給王喜道:“你派侍衛去五軍都督府傳旨。”
之後允熥看著王喜離去的背影,輕聲嘀咕道:“等與帖木兒的仗打完了,朕再和你們算賬。”
等他領命退下了,允熥又在閣子裏坐了一會兒,氣消了下去,才返回前殿繼續批答奏折。
四輔官與舍人抬頭看了一眼,就又低下頭去繼續做自己該做的事情。陛下忽然離開這許多時候,不用說是有關這次彈劾之事。彈劾勳貴這樣的事情,外朝的大臣做得,他們內朝的大臣可不能做,還是小心為妙。
王喜對他匯報此事的時候已是下午申時,沒過多久天就快黑了,允熥強打精神和四輔官談笑幾句,讓他們休沐日好好在家休息,起身去了後宮。
鍾粹宮內,正坐在羅漢**逗文堃的妙錦聽到守門的小宦官大喊“奴才見過官家”,臉色先是一喜,但又是一變,這才站起來去迎接他。
若是往日,初四晚間皇上來自己的宮殿歇息她自然非常高興。明日是休沐日不必上朝,允熥早上起來多半會和她說說話,再逗逗文堃,才去乾清宮批答奏折;若是懶了不願意去批答奏折,不去乾清宮的情形也是有的,那對她就更好了。
可今日不同於往日。妙錦將允熥迎進來後寒暄幾句,瞧著允熥的心情不是很差,斟酌著說道:“夫君,臣妾聽聞朝廷上有許多言官彈劾景昌,這次也確實是景昌自己處置不當,又太過粗心大意才釀成禍患,夫君不如加重對景昌的處置,以平息輿情。”
妙錦很擔心此事。這與她之前擔心徐景昌在安南戰死是一樣的,生怕徐家現在第三代唯一一個能撐起來的人被允熥厭棄沒了前程。所以以退為進,先請求允熥對他加重處置。
“夫君對景昌的處置完全依照爺爺定下的祖製而來,並無疏漏,是以夫君不會因為幾個文官的進諫就加重對他的處置。你也不必擔心,這次的事情夫君也很清楚並非是景昌有意為之,以後還要重用他。你也告訴景昌,不必憂心。”允熥安慰道。
聽到允熥這樣說,妙錦心下稍安,心裏想著明日叫三姐入宮來,麵上卻已經將此事放下,把文堃抱過來笑著與允熥一起逗弄。
……
……
五軍都督府,數名武將跪在地上,聽兩個穿著禦前侍衛服飾的男子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東平侯韓勳,……,改任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安慶侯仇正,……,改任中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欽此。”
……
“臣等接旨。”掌控五軍都督府的幾位都督聽完宣讀的聖旨後跪下說道。
宋青書麵無表情的將手裏的聖旨遞給陳桓,又隨意寒暄幾句,與另外幾個侍衛趕忙離開了。他雖然不太懂政治,也不想懂,但也察覺這幾封聖旨對麵前接旨的人來說不是什麽好事,還是趕快回宮為妙。
右軍都督普定侯陳桓現下是幾位都督中身份最高的,所以剛才跪在最前麵。他將從宋青書手裏接過的聖旨分給各位都督,後軍都督尹清一邊接過聖旨,一邊說道:“陳普定,陛下為何忽然要改任幾位都督同知與都督僉事?現下才是三月份,就是要和撒馬爾罕國見仗,也不至這個時候就這樣預備起來。”
“陛下的心思,我如何能夠得知。”陳桓這樣回答一句,又對眾人說道:“現下天已經快要黑了,等後日一早再將陛下的旨意傳出去吧,大家以為如何?”
在場的人除尹清外都已經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聞言紛紛答應:“今日天色已晚,等後日上值來再說。”
尹清能當上後軍都督主要因為他是含山公主的駙馬,家傳的世職不高,年紀也不大,並無派係所以不知曉此事;但他此時見幾位侯伯如此表現,頓時明白這是有內情的,也就不再多言。
陳桓於是返回自個兒的公房內,讓都督府裏的吏員收拾文書,待初六再處置。
可忽然,此時擔任右軍都督同知的永定侯張銓手裏按著一份文書走進來,笑著說道:“陳兄,這是今年河南都司的幾個衛所武將升遷的名單。”
“這個名單三日前就報上來了,但因為大軍正陸續從安南出發返回,事情太多我給忘了,剛才回公房裏收拾東西看到才想起來。不過是慣例升官的名單,也不是什麽大事,陳兄現在就給批了,趕著發回去,也讓他們早吃一個月的餉銀。”
“行,那我就現在給批了。以後可要多注意,地方上的事情可不能這麽輕忽。”陳桓也笑了,從他手裏接過名單看了起來。收拾文書的吏員已經收拾完畢,見陳桓沒有其它吩咐,轉身退下。
等他們都退下了,張銓馬上對陳桓說道:“我說陳老哥,陛下這忽然調派了許多將領,莫不是咱們做的事情被發現了?”
“瞧著樣子,應該是被發現了。”陳桓輕聲說道。
“這可如何是好?”張銓十分焦急的說道:“陛下今日隻是調任了這幾人,下一步就該處置咱們了。”
“把心放到肚子裏。”陳桓臉色不變:“若是陛下想要處置咱們,今日就不是調任他們幾個,而是我和張翼他們了。既然我們幾個沒動,說明陛下隻是稍作警告,不會對咱們如何。”
張銓心下稍安,又問道:“那現下咱們應該怎麽做?”
“什麽也不做。陛下雖然現在隻是稍作警告,但咱們要是再做什麽就不一定了。至於之後,就是等著正式決定出兵西北後,爭一爭統兵的大將人選。”
925章 殿試的題目
之後幾日,各個派係的武將受到警告,不敢再使人彈劾徐景昌,頓時允熥麵前的奏折就少了許多;允熥再用早已準備妥當的辦法對付純粹的文臣,總算將此事應付過去。
隨即,四月初六舉行殿試。這一日一早,如同之前曆屆一樣,會試中了貢士的人一大清早在長安門外排好隊,天大亮後穿過重重的門戶來到奉天殿外,隨即聽從侍者的命令上前參拜允熥。
允熥雖然已經主持過一次殿試,但還是很有興頭,饒有興致的看著麵前的這些即將成為進士的人。
‘這人就是周述?長得一表人才,滿臉正氣,確實很像一個正直的大臣。’允熥想著。
這一科的貢士,到目前為止允熥最重視的就是周述。他之前在對程朱理學的辯論中提出了持中的看法,在理學派牆倒眾人推的時候還發表言論提出不可完全罷黜理學的觀點,引起了允熥的注意。
他默默回想詢問解縉等人的時候得到的答案。“陛下,臣是周述的同鄉,臣居鄉時也和周述多有來往,此人確是一個孝順仁義之人,必是陛下手下的良臣。”解縉如此說。
“陛下,臣雖比周述早中進士一科,但建業二年周述隻是因生父病逝守孝所以錯過。周述學問精深,還在臣之上,又為人十分正直,陛下若是命其知刑部或大理寺,必無疏漏。”金善如此說。
金善和解縉都是他重用的大臣,他們的話允熥當然會重視。但他們都是周述的同鄉,這個年頭同鄉就是天然的同夥,他們多半會誇大周述的本事,所以又不可全信。
‘也不知當地的錦衣衛調查的如何了,得趕快將調查到的事情送到京城來,要不然朕如何選定他的官職?或者,朕先任命他為中書舍人,過個二三年再外派為官?’允熥想著。
他正想著,王喜湊到身旁小聲說道:“陛下,該開考了。”
“哦,快讓這些人坐下準備,命侍者分發試卷。”允熥回過神來,吩咐道。
周述並不知曉自己已經入了允熥的眼,參拜過皇上後就在第一排第一列的位置坐下,拿出自己準備的狼毫筆和硯台,倒了一點溫水開始研磨。
此時侍者也已經開始分發試卷了。周述作為會元,第一張試卷就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正在研磨硯台的周述接過試卷,在桌子上放好,就要繼續研磨硯台,可他一不小心看到了題目,就楞住了。不僅是他,許多貢士在看到題目的一瞬間,都愣了一愣。
導致他們都愣住的當然是今年的殿試題目。隻見題目為:
宋太宗於太平興國七年遷定難軍節度使李繼善為內地節度,欲平河套、寧夏之地。但有李氏族人滯留當地未能一並內遷,致使當地生亂,數年不能平定。
宋太宗以勞師糜餉,遂罷直轄河套寧夏之地之意,許李氏族人世襲定難軍節度使,年給歲幣以安定西北。但其後李德明之子李元昊不服宋國,遂建國號曰夏,史稱西夏,連年征伐中原,宋國所費之錢財十倍於宋太宗時。
(題目結束)
這道題目倒是不難理解,答題的方向也很明白,但內容有些驚悚。一般來講,後來朝代雖然會點評前一個朝代的得失,但一般對前朝皇帝的點評都是現在的皇帝來做,普通大臣是不敢的;可這一道題目等於是讓他們批評宋太宗當初決策的失敗,相當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