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您今年已經七十歲了,而東征明國,從現在算起絕非一兩年能夠成功的,若是您在計劃還沒有完成的時候就發生了大家都不願發生的事情,該怎麽辦?”
耶斯布指出了這次東征最大的問題:帖木兒的年齡。他今年依照回曆已經七十歲了,到底能再活幾年不好說。要是尚未滅亡明國就病逝,那不僅對東征,對整個汗國都是滅頂之災。
帖木兒汗國是一個相當鬆散的國家,雖然一共有兩千萬人,但直接聽命於汗王的隻有三四百萬,帖木兒手下的二十多萬精兵就是從這三四百萬人中選拔出來的。
但因為沒有有效的管理方式,即使手下的二十多萬精兵也分別歸屬於不同將領和他的後代,也不是完全一體。
現在整個汗國能夠正常運轉是因為帖木兒的巨大威望,沒有部族敢不聽他的話。一旦他忽然去世,繼任者又沒有足夠的威望,整個汗國就會迅速分裂。這甚至還不如當年的鐵木真初創時的蒙古帝國,起碼鐵木真死後政權實現了平穩過渡。
這樣的話耶斯布是絕對不敢公開說的,即使是私下裏說他也猶豫了很久,最後才下定決心。‘為了汗國,即使大汗賜死我,我也必須說出來。’
帖木兒從沙發上站起來,背著雙手在屋內走了一會兒,對他說道:“現在,也隻有你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了。”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東征絕不可能停下!”
帖木兒轉過頭來,盯著耶斯布的眼睛繼續說:“這世上所有強大的國家都已經被我打敗過了,無論是金帳汗國、奧斯曼、圖德魯克王朝、馬木留克、伊利汗國,都曾敗在我手中,隻有明國,隻有東方的明國,還沒有被我擊敗。”
“我並不是貪圖明國的土地人口。我現在已經統治了與明國領土差不多的土地,雖然所轄的人口不如明國,但也是整個西方與大陸中央首屈一指的大國,無數曾經在整個大陸上縱橫睥睨的人都對我低下了高昂的頭顱。”
“我也知道東征明國的難度。明國從他們的第一位名叫朱元璋的皇帝正式號稱皇帝到現在隻有三十七年(回曆),並且這三十多年來也一直在與周圍的國家交戰,將領還會指揮、士兵還會打仗。”
“但我仍然要出兵攻打明國。隻有征服明國,至少要打敗它占據它的幾個省,我才能成為蒙古大汗,成為超越成吉思汗的全世界最偉大的征服者!”
“你知道在大陸的西方,一千四百多年前有一個名叫蓋烏斯尤裏烏斯凱撒的人嗎?這個人在征服埃及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我來了,我看見,我征服。’既然我已經知道了東方的明國的存在,就一定要征服它!”
“可是,……”耶斯布還要再說,卻馬上被帖木兒打斷:“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你不必再說!”
“是,大汗。”耶斯布最後隻能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行禮退下。
在耶斯布退下後,他卻忽然躬下身子咳嗽幾聲,隨即又站直身子,叫閹者進來吩咐道:“傳令下去,從今日起,撒馬爾罕城內許進不許出,所有不是政府官員或軍隊將領和他們的屬下的人都不許出城,即使是我統治下的部族的首領。若是有人想要硬闖,格殺勿論。”
之後幾日,整個撒馬爾罕城陷入了短暫的經濟繁榮之中。幾乎所有售賣糧食的店鋪的糧食都被買走,城內幾乎所有的馬車都被政府收購,工匠們也都忙碌起來,日夜不停的打製鐵器。政府還購買了數萬匹布,讓全城的婦女將布匹做成衣服,限十日內完成,違者嚴懲不怠。所有這一切,都讓城內的人知道:又要打仗了,並且這一戰的規模非常大。
不過他們卻並不惶恐,即使是有家人在軍隊中服役的人也不例外。過往這些年帖木兒戰無不勝的名頭太響亮了,以至於撒馬爾罕城的人對他產生了盲目的信任,覺得隻要有大汗在,絕不可能打敗仗。他們甚至已經開始議論:這次家人能夠搶回來多少東西。
這樣的氣氛同樣在軍隊中蔓延。所有士兵和中低層將領都盲目樂觀,摩拳擦掌要打敗所有膽敢阻擋大軍的人。
隻有了解明國內情的高級將領憂心忡忡。大汗的計劃雖然巧妙,但事情到底會如何發展很難預料,最重要的是,明國看上去鐵板一塊,沒有能夠挑撥離間的空間。這次攻打明國又是勞師遠征,即使能夠奪取哈密,之後征服明國本土的戰爭獲勝的可能,不好說。
但這種情緒誰也不敢表露出來。就連跟隨帖木兒大汗將近四十年的耶斯布都緊閉著嘴巴隻是忙於軍隊調度,其他人就更不敢說話了。
八月十三日,一早,薩爾哈帶領五萬人首先出發,向北而去。又過了兩天八月十五日,帖木兒親自帶領剩下的十八萬軍隊、十多萬仆從正式出發。在錫爾河北麵一直到巴爾喀什湖還有另外十萬仆從在等著他。
之後,經過兩個月的行軍,十月十七日薩爾哈率領五萬先鋒來到阿拉山口以西。
……
……
“殿下,回曆是一種與大明的曆法截然不同的曆法。回曆完全是陰曆,而大明的曆法是陰陽曆。回曆一年十二個月,一、三、五、七、九、十一這六個月均為三十日,二、四、六、八、十這五個月均為二十九日。若是閏年,十二月是三十日,平年則十二月共有二十九日。所以回曆一年為日。”
“他們沒有閏月麽?”看著麵前這個從撒馬爾罕城返回的人,朱尚炳有些奇怪的問道:“一年隻有日,這樣一來就比真正一年的時間要少十日左右,大明的曆法是用設立閏月來增加時日,回曆若是沒有閏月,豈不是每年都會少十日?”
“殿下,在回曆中比平年多一天的十二月就是閏月。回曆確實每一年都會比真正的一年少十日或十一日,所以大約每三十四年回曆就會多出一年來。他們的四季也並不固定。隨著日月輪轉,可能二月份過夏天,八月份過冬天,或十月份過夏天,四月份過冬天。”
“真是奇怪。”尚炳不由得說道。
“殿下,這色目人的曆法就是如此,絕非屬下欺騙殿下。”這人趕忙說道。
自從傳來撒馬爾罕國要東征的消息後,尚炳一麵積極準備同其國的戰爭,同時每天都要抽出時間同從撒馬爾罕城返回的細作聊天,了解撒馬爾罕國的情況。
尚炳又感慨幾句,一側頭看了一眼刻漏,笑道:“已經是午時了。你先退下,待下午未時孤再宣召你入府,繼續介紹撒馬爾罕國的風俗。”
“是,殿下。”這人答應一聲,躬身退下。
尚炳站起來伸伸懶腰,對身旁的宦官說道:“你派人去廚房,吩咐準備十多個人的飯菜。記得囑咐他們,不要再做羊肉了,殺一頭豬來吃。”
“你親自去請諸位將軍和卓相入府,孤要同他們一道用飯。若是他們推辭,你與他們說,雖然因為撒馬爾罕國東征之事諸位都十分忙碌,但也不差這點兒用飯的時候。”
“奴才知道了。”這個宦官也答應,帶著幾個小宦官一起退下了。
過了一會兒,秦藩右相卓敬入王府,見到尚炳躬身行禮道:“見過殿下。”
“卓愛卿不必多禮。幾位將軍尚未入府,還開不得膳。不過咱們先去膳堂,孤讓大廚先上一碗湯開開胃。”尚炳對他笑著說道。
“是,殿下。”卓敬答應,跟隨他一起前往膳堂。
等二人到了膳堂,卓敬見到桌子上的點心也顧不得禮儀了,抓起幾個來就塞進嘴裏,又端起盛湯的碗將湯一口喝下去。
“桌愛卿今日又沒有吃早飯?這怎麽行!皇兄說過一句話: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況且不吃飯精神頭也差,怎麽能不吃早飯呢!”尚炳馬上說道。
“殿下,臣實在是沒有時間。一睜開眼就有無數的事情等著安排,看著一個個一夜沒睡將差事辦完就等著臣處置的人,臣實在是沒有辦法先吃早飯,隻能先將他們的事情安排完畢再做打算。可安排著,時間就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等到臣空閑下來,往往已經過了午時。匆匆吃幾口飯就又得開始忙碌。不瞞殿下,臣聽到殿下宣召臣入王府可是鬆了一口氣。”卓敬坐在椅子上,苦笑道。
“從明日起,孤不許在你醒來之前其他人入你的府邸。你可是現在秦藩的頂梁柱,若是你這麽忙碌累病了,可怎生得好。”尚炳道。
尚炳這話雖然是在恭維卓敬,但也是實話。卓敬是現在秦藩的右相,所有庶務都由他來處置,他若是倒下,可就沒有其他人能拍板了。尚炳雖然也可以做,但他一來對於庶務很不耐煩,二來這幾年一直是卓敬來處置,他貿然接手恐怕也做不好。
聽了尚炳的話,卓敬心情很不錯,當然表麵上還是要謙遜幾句。
尚炳又問道:“卓愛卿,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殿下,亦力把裏送來的兩萬頭牛、三萬頭羊已經全部清點清楚,交由專門設立的‘牧兵隊’放養;從陝西運來的兩萬匹布也都已經安置在庫房,臣準備先拿出一萬匹讓治下的民婦做成衣服,供將士替換之用;前日送來的二十位大炮也已經接受完畢,已經交給耿相了。……”卓敬將這幾日的安排的事情都對尚炳說了一遍。
正說著,有幾名身穿鎧甲的將領走進屋內,見到他們二人忙對尚炳行禮道:“臣見過殿下。”又和卓敬打招呼:“見過卓相。”
“都坐下,都坐下,不必多禮。”尚炳笑道:“諸位將領都還沒有用飯吧,孤馬上命廚子將飯菜端上來,咱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