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白雲孤城
一行三人遠遠離開紫禁城後,道者打扮的少女忽而鬆手,橫劍指向葉孤城,麵色冷然。
“謀逆?”
葉孤城已知此次所謀敗局已定,本就抱著一死的心與西門吹雪決戰,卻不料生死一線之際竟被人所阻,此刻竟有些茫然。
人做事,許多時候需要一種銳氣,不論是求勝還是求死往往都要憑著這種銳氣而來,古來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之說,葉孤城的求死之誌亦同此理。
打從這個謀朝篡位的計謀開始,葉孤城就不曾有十成信心,行動之時常有猶豫茫然,隻是“不得不為”,月圓之夜、紫禁之巔的一戰,與他而言,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奇異的是,開始行動之時他已有將要失敗的預感,所以被陸小鳳揭穿陰謀時,他除了遺憾更有一分“終於來了”的釋然,而後他便存死誌,不想卻被西門吹雪阻攔一次。
人生一世,知己幾何,對手幾人?
葉孤城以絕世劍術傲然立於群豪之巔,似這般勢均力敵之戰還能期待幾次?
這已是最後,便放縱這最後一次,讓“葉孤城”得以作為“劍客”而活。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葉孤城作為頂尖劍客的豪情陡然間壓倒了一切,諸般陰謀詭計、諸般困惑踟躕,全都在雪亮的劍光下消散。
劍心通明,劍隨心動。
在這般空明心境下,葉孤城看清了自己的心。
白雲城的葉孤城不願死在無名之人手中,不願如亂賊般落魄。
葉孤城期冀隻是純粹的劍客而不可得,至少,他期望自己能作為“劍客”而死。
西門吹雪無疑讀懂了葉孤城的心,所以,那一劍是葉孤城心甘情願地就死。他在心內感激著這個對手和知己,他在那一刻已經判下了自己的“死”。
誰又能知葉孤城竟還是沒有死成。
葉孤城活了下來,此刻那般孤注一擲的銳氣已失,他已經沒有絕望壓抑非死不可的衝動。
因此,葉孤城聽到來人這麽一個問題,竟愣了一會方才作答。
“是。”
少女微微皺眉,雙眸清湛,神色冷然地追問:“餘黨何在?”
葉孤城略有些不解,他本以為對方是早就知道他的作為還要救他,如今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成者王侯敗者賊。”
成王敗寇,也就是說同黨多半沒什麽好結果了。
少女思索片刻,收劍歸鞘。
“那就走吧。”
葉孤城遲疑片刻,問:“去何處?”
少女詫異地回望葉孤城,滿眼都寫著困惑。
“你不知自己家在何處了?”
若不是葉孤城素來冷傲寡言,恐怕都要脫口而出“你那麽說誰知道你的意思!”。但葉孤城畢竟是葉孤城,一臉冷清淡漠地呆了片刻,回道:“道長救命之恩,我自當相報。”
少女極為自然地接口:“正是要在府上借一居所。”
……
葉孤城又愣了。
這時候這種“前輩高人、隱世修者”不是應該施恩不望報,推辭幾句翩然而去嗎?
他本以為還要再出言懇求,為何對方應承得如此迅速?
葉孤城總覺得少女在他心中原本飄渺若仙的印象發生了微妙的偏移。
西門吹雪從後趕來,聽到這裏,嘴角微微上揚,也不多說,悄然離去。
少女審視著葉孤城的神色,微微皺眉,低聲道:“我救你一命,你全我衣食住行,有何不妥?你若不願,我以你性命想來也能從今上那裏換來同等富貴。”
求生之誌是生命的本能。
葉孤城已經度過了那種決然赴死的衝動,此刻亦不願輕身,稍加思索後欠身行禮。
“道長請隨我來。不知道長如何稱呼?”
少女沉吟片刻,“清虛。”
“清虛”純然符合道門習慣,想是道號無疑。
葉孤城拱手行禮。
“原來是清虛道長,敢問道長師承何處?”
這一次少女靜靜地看了葉孤城許久,笑而不答。
葉孤城也不追問,安靜地聯係下屬,尋一條安全的路回去白雲城。
……縱然途中無事,卻不知宮裏那一位是否有所動作,白雲城的安寧還能有幾日?思及此處,葉孤城不由得瞥了旁邊的道門少女一眼。
西門吹雪必殺的那一劍被她擋下,一劍敗他二人……
葉孤城以為此人劍術武藝必然冠絕天下,故而他靈光一閃以劍相托,想要將白雲城托付此人——他在情急之下隻想若是此人在,朝廷要對白雲城用兵也需顧慮一二。此刻冷靜下來,他立刻想到了更多的事情。縱然來人保存佩劍,也未必會取白雲城,與朝廷為敵並非道家的作風。
這般想來,這位清虛道長又為何要隨他回白雲城?
以她這般劍術,普天之下,又有何處不可去,又有何等富貴不可得?
諸般困惑不減,葉孤城長歎一聲。
罷了,救命之恩未報,姑且靜觀其變吧。
見對方這般簡單就放棄了追問,少女在疑惑之餘也悄悄地舒了口氣。
她實在沒有把握這是哪個時代,如果此時純陽宮未立,她說出師承反而惹人疑竇;又或者物換星移,純陽宮已於漫長的時間中消逝,她說出答案亦啟人懷疑。
她素來不願說謊,心口如一,誠以待人,為難之時便不開口,“清虛”二字自是道號,純陽清虛子於睿門下皆以“清虛”為字號,若有一日修道有成又或者另有機緣才會另取道號。她是“清虛”不假,亦是瑤光。
瑤光,劍宗弟子,清虛子於睿門下,號清虛。
在這個陌生的時代裏,她初來乍到卻陰差陽錯地轉瞬和反賊扯上聯係,著實不願說出本名,試想若是哪一日通緝令上畫影圖形有著她的臉,還寫著“嫌犯瑤光”的字樣,實在令人無法容忍。
倘若早知道當時以淩厲劍氣襲來的並非殺手刺客,瑤光絕不會出手擊退二人,可惜,時間不能逆轉。
要說清楚這其中關竅,隻能稍微將時間後退一點,回到瑤光遭襲的深夜。
那時瑤光突遭襲擊,強大莫測的力量將她卷入,她已想到了這可能是某種失傳的“陰陽術”,不敢輕易以身相試,因此千鈞一發之際她拔劍揮出,所用的並非任何一式攻擊的招式,而是用以保護自身的“鎮山河”。
純陽紫霞氣宗,玄劍化生勢——鎮山河!
一劍破蒼穹,一劍轉乾坤,一劍吞日月,一劍鎮山河。
純陽劍法,並非妄自誇大、名不副實,鎮山河為氣宗秘技,需以心養劍、感應天地,借天地之力,一劍引出,以鎮山河,憑此天地威勢護持自身,外力不能加身,無有敵手,謂之“無敵”,乃是純陽門下絕不外傳之技。縱然在純陽門下,也非人人都能將這一式劍招用好,因其已非一人之力,倘若修劍修道無成,便是勉強用來,也不過畫虎不成反類犬。
以瑤光在劍道的修為,若在神完氣足之時用出鎮山河,至少半刻時間安然無虞,但她經雷劫後內力盡空,等同從頭修起,不到半月的時間又能修到何種程度?便是純陽坐忘經第一層也未修至圓滿。是以瑤光倉促之下的出手僅僅勉強護住了她,隨後時空轉換,鎮山河氣場猶在,而瑤光激怒之下不及分辨,隻待恢複了行動能力立刻便是幾招連出。
三才化生,五方行盡,九轉歸一。
三招皆是氣宗劍招,禦氣於劍。
三才生氣,附氣於劍;五方正氣,銳不可當;九轉真氣,力能退敵。
前兩個招式雖然都能瞬間一劍化作幾劍攻向幾人,但它們都不以威力見長,相比起劍氣傷人,它們所帶來的類同於隔空點穴的作用更加有用——劍氣侵入敵方,攪亂其真氣運行。
一瞬控製住襲來的兩人後,瑤光毫不猶豫,以“韜光養晦”的“隱介藏形,厚積薄發”之法強聚真氣,兩式“九轉歸一”推開兩人。
九轉真氣,力能退敵,是為“九轉歸一”——這曾從無數敵人手中救了瑤光的一式再次建功。
直至此時,被推開的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二人尚且不明就裏,更不知那股令他們震撼膽寒的劍勢是以天地感應引出的“鎮山河”氣場,這才無形中高看了瑤光不止一兩分。
瑤光推開了兩人,這才有空閑觀察周圍,一看之下,當即愣住。
這裏並非桑海,而這種建築風格和用色材料似乎並非平民百姓所能有。
瑤光在倉促之下不明真相,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她隱約猜到自己陰錯陽差地卷入了皇城刺殺這一類的戲碼時錯誤已經鑄成。
擺在她眼前的隻剩下幾條路,要麽立刻捉住或是殺了疑似刺客的那人,要麽立刻脫身,否則後患無窮,可惜她縱然有心殺人也無力完成——她短短半月修得的內力已經因之前的劍招消耗一空了。
在這種情況下,瑤光不得不考慮“借勢”,橫豎那人是刺客也好反賊也好,總該有些實力才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以先前所見,他劍術不差,倘若被追緝,有這人在,好歹能逃遠點吧。於是,瑤光拉上疑似反賊的葉孤城運起獨門輕功就走,一路上她還相當慶幸幸好本門輕功消耗的真氣內力不多,而以氣力消耗為主。
逃出皇城,剩下的事情就更簡單了。
在瑤光看來,橫豎反賊同黨的帽子估計已經戴上了,流亡江湖非她所願,還不如跟著似乎有點勢力的反賊一起走,如果皇帝非要派人追緝不休,萬不得已的時候還可以用反賊腦袋換個平安。以這種能允許反賊在皇城進行決鬥的作風看來,這個世界的皇帝說不定出乎意料地通情達理,最後會放過這個反賊也未可知。
於是,瑤光就決定跟著葉孤城回家了。
至於瑤光所言與西門吹雪十年之約,那並非故意抬高姿態或是等著西門吹雪劍術精進,而是實實在在地要對方等她十年重新將內功修回九重,隻不過這個約定在旁人看來,或許就帶上了某種高深莫測的意味。
數日後,瑤光站在南海中的白雲城裏感歎:不虛此行。
作者有話要說:葉城主,請神容易送神難啊。(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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