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洋洋灑灑飄起雪,透過巨大的落地窗,薑且眺望遠方,雪落在庭院裏,越過庭院,是無盡的黑暗。

這裏足夠偏僻,遠處是錯落的山。

她坐在餐桌前,麵前是無聲寂靜,此刻的自己仿佛被世界隔絕。

陶瓷碗與石材桌麵觸碰的聲音響起,穆漢升古井無波,低垂著頭,目光定在碗沿口。

“那一定有很多回憶吧,可以和我說說嗎?”

薑且收回目光看向他,“你知道的,沒什麽愉快的,”她看著麵前的人肩膀沉了下去,再次道,“不過我高中時有過喜歡的人。”

他的肩僵在那裏,連同他毫無波瀾的神情,都出現裂縫。

“然後呢?”他抬起頭看向她。

“都過去了,沒什麽意思。”

她離開座位,轉過身,眼裏是困惑茫然,就在剛剛那一刻,她斷定自己忘了很多事。

比如那張被火燒過的殘頁上,寫著她自卑卻喜歡著的那個人是誰,為何她毫無記憶。

比如他剛剛問然後呢,她的大腦裏一片空白。

卻能感覺到,他知道些什麽。

比她自己知道的要多。

“喝酒嗎?外麵下雪了,很適合喝些熱酒。”

穆漢升也從座椅上離開,走到她麵前,牽起她的手。

她感到不適,但依舊忍著,隨他坐在沙發上。

看著他在暖爐上熱了些紅酒,切了幾片橙片和蘋果片放進去。

“還記得兩年前你第一次煮熱紅酒給我喝嗎?”

“記得。”薑且盯著咕嚕咕嚕翻滾的爐子,思緒飄往過去。

那也是如今日般的天氣,她剛從雲市參加完父親的葬禮沒多久,情緒極差,若不是穆漢升一直陪在她身邊,恐怕日夜煙酒娛樂場,但更是因為他的監督,她心裏壓抑的情緒越來越想要蜂擁而出。

那晚他們窩在客廳裏看著電影,電影裏出現了熱紅酒的畫麵,她以此為借口,得到了喝酒的應允。

也是那晚,她趁穆漢升酒後睡得沉時,溜出去賽車出了事故。

想到這裏,她看向他,接過遞來的熱紅酒,思索著開口:“有個問題,現在問起來或許不合時宜,但我還是想問。”

薑且抬眸與穆漢升對視,“你說要與我聊聊父親的事。”她沒有往下說,等著他開口。

他舉起酒杯放在唇邊頓了頓,看向她,又將酒杯對著她的酒杯輕碰一下,喝了一口。

薑且也順勢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充滿果香。

“那日你打電話給你母親時,我在場。”

她再次喝了一口,盯著杯內往下沉的果肉,“所以你是來替她說情的嗎?”

“不存在說情。”

她聽著穆漢升溫柔淺淡的語調,皺眉看向他,不理解他這話什麽意思。

“你有沒有好奇過,為什麽你母親會認識我父親?”

薑且木訥地頓在那裏,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在今夜之前,她一直覺得這件事並不值得她去思考。

“當年我父親去雲市談項目,飯桌上,有你父親還有你父親新上任的領導,你的母親也同樣在場。”

“當年你父親有機會升職,卻突然空降領導,其實想想都知道新上任的後台比他硬,也正是如此,你父親想把你母親送上領導的床,來保證自己日後仕途安穩。”

“不可能!”

薑且紅著眼瞪著穆漢升,憤怒填滿胸口,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覺顫抖。

穆漢升卻依舊平淡地看著她,眼裏流露出憐憫,他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卻被她猛地甩開,滿是怒意。

“你該知道,你父親是個極度懦弱的人。”

他說的是實話,但這並不是能成為讓薑且相信父親所為的原因。

“所以你想說,你父親替我母親解圍救下她,然後兩人因此生情,在我父親入獄後便迫不及待在一起了嗎?”

薑且語速越來越快,眼裏流露著怒意。

“你可以不信,但這確實是事實。”

刺耳的答案在她耳邊回**,仿佛一顆釘子砸在她心頭一錘錘往裏釘死。

“所以這就是她殘忍挖我爸骨灰連墓碑都不留的原因嗎?”她聲音哽咽,拿起酒杯一口飲盡。

父親雖然懦弱,卻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親人。

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僅憑幾句話,去相信父親會做出這樣的事。

她再次給自己倒了杯熱紅酒,將小鍋放回暖爐上時,底部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所以父親收受賄賂的事也是她舉報的,對吧?”

薑且突然眸光犀利地看向穆漢升,興許是話題轉得太快,沒有給他緩衝的時間,他的神情變得詭異異常,更是堅定了薑且的想法。

“你父親當年出事,隻是因為穆氏負責的政府項目工地出現材料不合標導致人員傷亡,由此為導火線被調查出來的違規。”

她看著穆漢升將爐子火滅了,聽他緩緩解釋。

可聽在她耳裏卻有著避重就輕的意味。

“既然是你們穆氏的項目,為什麽你們沒事?”薑且咄咄追問。

隻見穆漢升搖頭,繼續道:“當年負責項目的人也入獄了,穆氏因此也損失慘重。”

窗外的雪愈下愈大,將玻璃窗幾乎蒙上一層薄薄的霧。

“那此事與沈庭治又有什麽關係?”

聊到這裏,薑且心裏有了猜測,恐怕沈庭治提起她自己母親婚內出軌,便是想暗示她當年的案件有隱情。

時間仿佛停滯,她盯著穆漢升,感覺自己有些暈眩,熱紅酒雖好上口,卻也容易讓人微醺。

可是穆漢升酒量並不如她的,為何眼下看起來,他並不醉。

朦朧間,她聽到穆漢升低語。

“因為當年的事,是沈庭治一手策劃。”

穆漢升看著睡倒在自己懷裏的人,撫摸著她的頭發,眼裏盡是疼惜占有。

他多麽希望她永遠都不知道當年的事情,也永遠都記不起那些事。

曾經有人問他,這麽做,讓她忘記過去的事,他後悔過嗎?

他從來都不後悔,看著最近因為沈硯的出現,使她頻頻與過去打交道,恨不得現在就讓沈硯消失。

隻是現在好了,她在他們共同的家裏,他就能一直護著她了,就像過去三年一樣。

“睡一覺吧,外麵那些事你都不用去管。”

“未來你會在這裏過得很開心的。”

“薑薑,這個世上,隻有我能給你幸福。”

他抱著薑且,去往二樓。

“開啟監護係統。”

話音剛落,房子的所有角落都閃起紅點,三秒後又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