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2000冊書簽名簽得我手都快斷了。小草一直在旁邊陪著我,一邊看稿子,一邊當著我的麵對這些稿子評頭論足。
晚飯前我終於簽好了所有的書,可小草要加班,沒辦法跟我一起吃飯,我隻好回去自己解決。可就當我正打算離開公司時,她突然接了個電話。
掛上電話,她對我聳了聳肩:“你走不了了。”
“什麽意思?”
“陸總要見你。”
該來的總歸還是來了……
我見到陸朝陽時,他風塵仆仆,一看就是剛從外麵趕回來。
他坐到大班台後,明知道我進門也不看我一眼,低著頭看一份文件,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對你這本書的影視改編有什麽想法?”
我不由得愣怔了一瞬:“影視改編?誰要改編?改編誰的書?”
他抬頭看我:“當然是改編你的書,不然我找你來幹什麽?”
“哦……”我慢慢消化著這個消息,“那是誰要拍?”
他頓了頓沒有立刻回答。
我立刻心領神會,抱歉地說:“如果需要保密,不方便說就算了。”
他那修長的手指卻突然敲了下桌麵說:“如果我說是我呢?”
“哦……”沒有想象中的驚喜。
“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
問題我當然有。我很想問問他,他突然決定做我這本書,究竟是看好這本書的前景,還是因為這是我寫的?他這麽做跟之前那事有沒有關係?
可是話到嘴邊我又咽了回去,我怕他笑我小題大做,畢竟當時說好的,要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想到這裏,我笑了笑說:“那你打算怎麽合作?版權入股這種提前拿不到錢的事我可不會同意;永久買斷也不可以,萬一你突然不打算拍了,我這本書可就一直壓在你這裏了,所以還是有限期的版權轉讓吧。至於價錢嘛,我不知道你的預期是多少,太少可不行。”
我俗不可耐地伸出一隻手比畫了一下:“至少這個數吧。”
他先是一愣,明白過來的時候竟然不屑地輕笑了一聲。
“除了這些呢?你覺得你的故事做出來應該是什麽樣子?有什麽成功的參考案例嗎?”
說到這一點,我可以說的就太多了。從寫這個故事初期,我的腦中就全是故事的畫麵,我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象過這些人物和情節被影視化之後的樣子。
我立刻打開手機裏一個專門看韓劇的軟件,把可以參考的類型指給他:“你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是現在很火的類型,跟我們的故事風格也契合。”
他研究了一下,把手機還給我:“好,我記住了。對了,你有做編劇的經驗嗎?”
我搖頭。
他想了一下說:“這個項目我建議你也參與一下,因為最了解你作品的人還是你自己。你有問題嗎?”
我依舊是搖頭。
“那沒問題的話我讓法務部擬一份合同先發給你看看,有問題我們再商量。”
這就完了?我一頭霧水,預期中的討價還價的環節根本沒有出現啊!還是他沒明白我剛才的意思?
我低頭看著自己剛才跟他比畫的那隻手……那可是50萬啊,不是5萬!
我心裏正鬱悶著,對麵的他突然問我:“你好像在躲我?”
我心裏不由得一緊,但表麵上還是不露聲色:“怎麽可能?”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很久,就當我快要坐不住的時候,他卻隻是笑了笑:“那就好,後續項目的事你肯定要全麵參與,所以我們碰麵的機會還多著呢。”
幾天後,我從小草那裏拿到了合同,我沒想到陸朝陽給我開的價格會比我開的價格高不少。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鼓勵,後麵寫劇本的時候也就更用心了。然而我們的關係卻沒有因為這次合作而變得更融洽。
從資方的酒局上回來,路過傳媒大學門口那家烤地瓜攤,正好我和小草就喜歡這家的烤地瓜,剛才飯局上又沒吃飽,於是我就讓陸朝陽停車。
我下車挑了三個地瓜,交錢時發現身上沒帶錢包,正要回車上拿,誰知陸朝陽已經拿出100塊遞給老板,可那老板卻隻找了10塊錢。
我以為老板搞錯了:“你這三個地瓜要90塊錢啊?”
老板麵不改色:“平時的確沒有這麽貴,但今天太晚了,所以漲價了。”
“我以前沒少這個時間段來買地瓜,哪有這麽離譜?”
他卻說:“以前是以前,今天就是漲價了,你吃不吃吧?”
我見他說話時朝著陸朝陽的車子掃了一眼,這明擺著宰大戶的心態我會看不出來嗎?我心裏賭氣想說不吃了,沒想到陸朝陽卻很不耐煩地說:“幾個地瓜而已,你至於這麽斤斤計較嗎?”
我不由得一愣,拎起地瓜冷笑地對那奸商說:“老板,我看你還是太膽小,下次遇到這種人傻錢多的,你開價應該再翻一倍。”
說完,我也沒理會臉色不太好的陸朝陽,轉身上了車。反正坑的是他陸公子的錢,我管那麽多幹什麽,為了一點小錢討價還價反而害得人家丟麵子。
小草八成是聽到我們剛才的爭執,出來打圓場:“算了算了,就當是給那奸商的棺材本兒了。”
我想了想,也覺得的確沒必要因為這事生氣——我跟陸朝陽本來就是兩類人,在花錢這種事上有分歧,也該是意料之中的。
想到這裏,我差不多也就消氣了,等陸朝陽上了車,我什麽也沒再說。
誰知陸朝陽還不高興了:“我就是想著大冷的天,你倆又餓著,沒必要為了那幾十塊錢為難自己。賺錢是用來幹什麽的?不就是需要的時候買個舒服嗎?你又不像之前那麽缺錢了,至於嗎?”
那奸商坑人還成了我的錯了?
我冷笑:“這是缺不缺錢的事兒嗎?再說缺不缺錢是我的事兒。”
小草怕我倆真吵起來,在一旁不停地勸和。
我後來沒再跟他吵,就這樣誰也沒理誰沉默了一路。
這事兒雖然不大,但是也讓我再次深刻地領悟到,我跟陸朝陽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
後來再見麵時,是我的項目開機那天。那天出奇冷,簡短的開機儀式之後,我就躲回了車裏。
我坐在商務車的最後一排低頭打遊戲,期間聽到車門拉開的聲音,我以為是小草,頭也沒抬地隨口問了句:“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沒得到回應,我抬頭去看,卻看到陸朝陽坐在前麵一排的椅子上,背對著我。
他不是坐這輛車來的,不知怎麽現在就上了這輛車。
我又想到剛才,就算他知道我不是在跟他說話,但這車裏也沒別人,他故意一聲不吭,八成還在為那天的事情生氣。
他生氣就生氣吧,我也管不了那麽多,繼續低頭打遊戲。
可過了一會兒,我卻聽他突然說:“我不知道你還有弟弟。”
我一怔,心說小草這大嘴巴什麽時候能給我省點兒心?!
我“嗯”了一聲,沒有接話的意思。
他又問:“你弟弟多大了?”
這一次他雖然依舊沒看我,卻是側過頭說的。
“他17歲了,馬上要高考了。”
“他要考來北京嗎?”
“是這麽打算的。”
無聊的對話。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他說:“那天,抱歉。”
我握著手機的手不由得一頓,不小心送了個“人頭”。
說實話,我從沒想過像他這樣的人會給我道歉,而且那天的事情我後來想了想,他也是一片好心。
我一時間有點不自在,表麵上卻盡量風輕雲淡地說:“沒什麽,我早忘了。”
其實我一個單身女孩的開銷並不大,就算以前遠不如現在,但勤奮一點,一年的稿費收入也有十幾萬。可我還是拮據得很,主要是因為我弟弟。
我弟弟患有一種比較少見的血液病,所幸不是什麽要命的病,可以通過注射凝血因子維持正常人的生活,隻是成本有點高。而我爸媽都是下崗工人,收入有限,所以我的收入多數都貢獻在了這裏。
我很少跟別人說我家裏的事兒,主要是因為說了也無濟於事,無非就是多了點給別人議論和同情的機會罷了。
這時候車門被再度拉開,隨著冷風的灌入,我聽到小草的聲音:“凍死我了,凍死我了……”
她搓著手正要上車,一抬頭就看到了陸朝陽,她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我,然後退回車外:“那個……我好像落了點東西在劇組。”
說著她就關上車門跑走了。
我看著她離開的方向,隻覺得生無可戀:“這回完了……”
陸朝陽笑了笑,回頭朝我攤開手掌,像哄孩子一樣,道完歉再給塊糖,隻是……我看著他手掌上那幾塊顏色各異的水果糖,就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讓我一陣恍惚,有那麽一瞬間,我竟然以為坐在我麵前的是另外一個人。
“發什麽呆?”他微微挑眉。
我遲疑了一下,從他手上挑了一顆包著橘色糖紙的,剝開糖紙,把糖放在嘴裏。
他看著我,表情中隱隱有等著看好戲的期待。
“這糖的味道怎麽樣?”
我把糖紙攥在手中,點了點頭說:“好酸。”
他勾了勾嘴角:“橘色糖紙的最酸,你挑了最酸的。”
說完,他把剩下的幾顆放在我旁邊的座位上,也拉開車門下了車。
“你不走嗎?”我問他。
“我坐另一輛車。”他說。
原來,他是專程來跟我道歉的。
陸朝陽走後沒一會兒,小草和其他人也陸續上了車,車上除了司機滿滿登登地坐了五個人。
我和小草擠在後排。
她問我:“那個人是他?”
然後還不等我回答,她又開始自我否定道:“不能夠啊……不應該啊……不可能啊……”
我把圍巾蒙在臉上裝睡不搭理她,她嘰嘰喳喳了一會兒也就安靜了。
車裏暖氣十足,熏得人昏昏欲睡。我靠著車窗打著哈欠,途中瞥見窗外,是一片廣袤無垠的荒野,可是這荒野竟然是銀白色的。我以為自己看錯了,仔細一看,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窗外竟飄起了雪花。
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而我的心也莫名其妙地像那雪花一樣,被風托著忽上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