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哭得傷心,替我開燈的人快步走了進來:“你怎麽了?大半夜的哭什麽?”

原來來人是我媽,是十幾年前的她,是還不會因為我遲遲不嫁人就跟我鬧脾氣的她。我原以為今生和她最後的聯係就是墜崖前的那通電話了,沒想到還能再見麵,失而複得的好事,可是我的眼淚就是止不住。

我媽見我哭個不停,笑了:“怎麽了這是?做噩夢了?”

這話讓我吃了一驚。

窗外依舊是黑漆漆、濃鬱的夜色,而我的心也像這夜色一樣黑不見底。我有一瞬間的不確定——是做夢嗎?如果是做夢,究竟哪一段是夢境,哪一段是現實?

可是一切又太真實了。所有的過往,和秦悅、陸朝陽的過往,還有我作為現在的我的過往,都無比清晰,就如昨日發生的一樣,又怎麽可能是夢?

然而人生如夢,夢如人生,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本來就不那麽容易分清。

“你這丫頭,馬上18歲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做個噩夢都能嚇哭?”

這樣溫柔的媽媽,讓我覺得陌生又久違。

回憶前世,隨著我的工作越來越忙碌,年紀越來越大,她就天天因為我的終身大事跟我鬧不痛快,再好的母女感情也鬧生分了。直到後來我和周海在一起,我們的關係才又有好轉。

說起周海,那也是我迫於年齡壓力的一個選擇。我對他一直談不上多心動,但我想著人都是感情動物,總有水到渠成的一天。可是直到我們在一起六七年後,我依舊覺得我們的關係於婚姻而言好像還少點什麽。

起初我不知道少的那是什麽,直到墜崖的那一刻,生死一線時,我才明白,或許是我們都把婚姻看得太重,而把愛情看得太輕。在那一刻,我並不遺憾他的背叛,我遺憾的是此生短暫,我竟然沒有機會好好愛過一場。

人生匆匆幾十年,路並不會多長,但往往都是拐過幾個彎後回看過往,人才會變得通達。

在媽媽的懷裏,我的情緒漸漸緩和了下來。她勸我再睡一會兒,我也確實累了,於是重新躺回了**。

前幾世亂糟糟的人和事,讓我分不清今夕何夕,在燈關掉的一刹那,往事又像一張巨大的網一樣將我死死網住,而我像一隻被困住的魚一樣漸漸失去了掙紮的力氣,跌入深不見底的夜色中。

天還是亮了,太陽照常升起,我又成了我,卻是迷茫的,不快樂的。

今天我要去大學報到,說是第一次去學校,但其實早在前世,這條路已經不知道被我走了多少回了。

我出了門就叫了輛出租車。本來隻有十幾公裏的路程,但我的運氣不好,遇上了堵車,一走就是兩個多小時。等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我又困又餓,再加上太陽一曬,我的體力就到了極限。

我疲憊地拖著箱子,按照記憶往我原先的宿舍走去。路過迎新區時,我無意間看到我們院的迎新橫幅被風吹得鼓動起來——近日夢圓揮筆墨,明日馳騁舞乾坤!

記憶定格在我前世的18歲,也是在那個地方,也是那樣的迎新標語。隻是今時不同往日——那一年,我一大早就趕來了,這裏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全是新鮮年輕的麵孔,我對什麽都充滿好奇和期待,感覺人生的跑道就在腳下。而眼下,太陽毒辣地烤著那裏的桌椅,那條橫幅下麵也隻有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在守著。

我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那個人原本正低頭看手機,大約是聽到有人走近,才抬起頭來,目光冷冷地掃了一眼我的行李箱,問:“新生?”

我不由得一愣,這人有點眼熟。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他又問:“舞蹈係葉星辰?”

我有點意外:“是我。”

“走吧。”

“什麽?”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表,又瞥了我一眼:“全院新生就差你一個人了。”

他說這話時,語氣裏有幾分不耐煩,這是怪我來晚了?

我說:“沒記錯的話,新生報到是全天,沒規定讓幾點來。”

他聞言瞥了我一眼,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也沒再說其他的。

我整個人還在“失戀”狀態中,而且又很疲乏,雖然不喜歡這人的態度,但也沒精力再跟他計較什麽。

我倆就這樣一前一後沉默地走著,直到到了宿舍區,我發現他竟然帶著我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

“那個……同學,”我停下來叫住他,“方向錯了吧?”

他聞言看了一眼手上的新生名單,又看了一眼樓牌號,隻是淡淡說了句“沒錯”,便又往前走去,我沒辦法隻好跟上。

走到宿舍樓近前,我無意間望了一眼樓上,這才注意到那些窗外的衣架上晾著的還真都是女生的衣物。

正在這時,前麵樓道裏出來了幾個男生,為首那個紮小辮的看到我們,大叫一聲“總算來了”,便朝我們小跑了過來。

他先是拍了拍帶我來的那個男生的肩膀,然後笑盈盈地看向我:“葉師妹對吧?我是美術係的丁仲謀,也是咱們院學生會主席,負責這次迎新,你是最後一個了,總算是接到你了。”

學生會主席?丁仲謀?我完全沒聽說過這個人……

直到這一刻,我終於可以確定,我並非回到了我原來的18歲——雖然看似是回到了我的過去,但實際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所以,未來會發生什麽樣的事,遇到什麽樣的人都將是未知數。這和之前的兩次重生大概沒什麽不同,隻是我不再是鄒靜安,也不再是莫小芙,而是18歲的葉星辰。

那個丁仲謀似乎是見我遲遲沒有反應,有點尷尬,於是又對帶我來的那個男生說:“哥們兒多謝了啊,你難得來一趟還讓你幫忙。”

“沒事。”他還是那副淡淡的口吻。

“哦對了!”丁仲謀回頭招呼他身後的那幫男生,“來來來,我介紹一下。”

他張羅著我和大家認識,挨個把那些人的名字告訴我,我心不在焉地聽著,沒有一個名字是我前世所熟悉的,所以一轉眼我也就都忘幹淨了。但是我唯獨記住了一個人的名字,就是帶我來的那個男生,原來他叫林慕時。

他是這群人中唯一一個讓我覺得熟悉的,但是意外的是,他的名字我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介紹完眾人,丁仲謀對我說:“師妹,我先送你上去看看宿舍吧,一會兒下來吃飯。”

我說了聲“謝謝”跟他往樓上走,進了樓門我又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那個叫林慕時的男生。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短袖上衣和牛仔褲,身材修長挺拔地立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樹旁,一手插著兜,一手拿出手機低頭看。他的頭發不長不短,幹淨爽利,因為低著頭,劉海遮住了他的小半張臉,即便是這樣,也看得出那是張挺討女孩們喜歡的臉。

按理說這樣一個人,如果我前世遇到過,我一定不會不記得,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他。

正在這時,林慕時像是有感應似的忽然抬起頭來看向我,那兩道目光依舊冷冷清清的,但是卻多了點探究的意味。

我沒有立刻錯開目光,跟他漠然對視了片刻才回過頭,跟著丁師兄往樓上走去。

過了一會兒,我問丁仲謀:“剛才那個林慕時,也是學生會的?”

丁仲謀回頭看我,露出一個“很懂我”的笑容:“他長得帥吧?不過他不是我們學生會的,剛才接你是義務幫忙。”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

轉眼到了我的宿舍門口,門是開著的,裏麵有一個女生在掃地,聽到聲音轉過頭來。

看到她的臉時,我鬆了口氣。回到18歲的這一天,我總算在學校裏遇到了一個熟人,正是我大學時的舍友,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