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合謀改革
“篤、篤、篤”,有人敲門,聲音很輕,依然打斷了胡利衡的沉思。
“請進——”他從沙發上挪到圈椅中坐定,看著門口。
“胡總——”人隨聲進,一位身材苗條,柳眉、杏眼、紅唇的少婦,盈盈笑著向他走近。
胡利衡眼前一亮,眼睛疾速地從她的臉上越過被翠綠色羊毛衫裹得渾圓的乳峰到達齊膝的黑色皮靴,又回到明麗溢彩的杏眼上。如一陣春風,拂去他心中的煩惱。他回以長者的微笑,慢吞吞地問:“哦,李娜,有什麽事嗎?”
李娜倚著辦公桌,將腹部頂在桌子邊上,兩手插在褲袋中,身體一前一後地晃。她依舊脆脆地叫一聲:“胡總——”,然後才說:“現在你是總經理了,公司以前的政策變不變?大夥兒讓我來問問你。”
“哦,什麽政策啊?”
“承包政策唄,我們科的任務是銷售額80萬,應該提成6萬元。往年年前就兌現了,現在還給不給我們兌現嘛?如果政策不變,我們可以爭取超額完成計劃,如果不兌現,那就另當別論了!”李娜杏眼中的流光溢彩凝固了,明麗的臉上忽如罩上一層寒霜。
胡利衡賊亮的眼睛中如燈泡忽閃一下,心中湧出一絲不悅,心道:你是什麽人?一個小小的科長而已,竟然敢這樣要挾我,哼,慣的!太過分!轉念又尋思:恐怕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意思,不能隨意打發啊。
他的眼中很快恢複熾亮,兩隻胳膊伸直頂在辦公桌上,身體緊緊倚住椅背,嘴裏吟哦著說:“這個,這個……啊,沒問題。以前政策中有不妥的地方當然要加以完善,獎金保證給你們兌現!告訴大家要積極工作,好好幹。我的政策是重獎重罰!”
“那太好啦!”燦爛的笑容突然迸發在李娜的臉上,她高興地一跺皮靴,脆脆地說道:“這樣我們做業務的就放心了。胡總,你在廣州辦事處也做業務,你知道現在賺錢多不容易。大家把希望就寄托在年終獎金上哩。”
“沒問題,錢經理給你們獎多少,我不會低於他。你是服裝科的?大家的情緒怎麽樣啊?”
“還行吧。以前行政上的人總以為我們搞業務的‘油水’大,處處為難我們。唉!好在錢總的政策定的好,能把大家的積極性調動起來。”
“是嗎——”胡利衡聽到“錢總”二字,心中就不由自主地灰暗起來,興趣全消了。他把眼光轉向桌邊,片刻,突然問道:“哎,你的傳呼機號是多少?”他從皮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本本記了她的傳呼號,待要說什麽,門被推開了,賈為民後頸縮在皮衣領中走進來,一對小眼睛向李娜眨著,好象在探詢:“你們在說什麽呢?”李娜隻向他瞥了一眼,轉身離去。
“賈書記,請坐。”胡利衡一邊招呼道,一邊將小本本放回皮衣口袋中,心思自己正想找他談談如何開始工作呢,正好他來了,許是也惦記著工作呢。於是就在賈書記對麵的沙發上坐定,正要開口說話,又聽得有人敲門,“請進——”胡利衡喊道。
來人是高天富,他跨著抖擻的大步走到胡利衡麵前,躬身呈給他一張借支單說:“胡總,我得借3張支票,請你簽字。”胡利衡接過借支單,看了看,正是剛才自己交代過要買的東西,心裏挺滿意他的效率。他抬眼向桌上望去,抬身欲取上麵的鋼筆。高天富眼疾手快,已經掏出自己的筆。胡利衡“嗬嗬”笑一聲,接過筆一邊簽字,一邊說道:“賈書記啊,你看還是咱們的老同誌利索啊,這哪是60歲的人哪!”
賈為民聽出他的話外之音,再看高天富的積極勁兒,心知高天富可能已經把退休年齡的事告訴了他,而且已經得到滿意的答複。暗忖:這人事上的事應該同我商量的嘛,看來他擅自已經做了決定。這人的獨斷不亞於錢書銘啊!怎麽辦呢?胡利衡說的是軟話,可是意思硬得很,明顯的是讓他表態。他有些為難:要是不順著胡利衡的意思,胡利衡雖然不會說什麽,畢竟不是正式會議討論嘛!但是胡利衡能摸清他的態度,知道自己不是遷就他的人;不光從此得罪了他,而且以後會斷了賈為民的路。錢書銘好不容易被趕下台,一切得從新開始,還是不要逆著他的意思吧!
想到這兒,他眨眨小眼睛,露出笑容,附和道:“可不是嗎?我早就對錢書銘說了,老高退休還得兩年呢,他比我還精神呢!老高,好好幹啊!”
高天富被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眼珠在他倆的臉上轉了幾個來回,絮絮叨叨地說:“謝謝書記,謝謝你啦,這麽理解我。我這就去借支票,給你們買東西去。”
胡利衡點點頭,臉頰泛出紅潤的光彩。
胡利衡笑咪咪地目送高天富出門,對賈為民解釋道:“我的椅子不行了,我叫他換一把新的;再把樓道的燈換一下,看著黑糊糊的。這個錢書銘老吹他這幾年掙得利潤高,怎麽連這點錢都舍不得呢?”
“那人,哼!我是看得透透的了。光是給他自己掙名譽,就是不給大家做實事!這幾年掙的錢花到哪去了,得好好算一筆賬。”
“是啊,我也是這個意思,先得摸清家底。企業是國家的,利潤是得上交;可是呢,咱們西北本來就窮,公司的效益也無法與其它公司相比,錢是大家掙的,我主張先提高大家的生活水準,完善自我硬件設施是上策。”
“我們也是這個意見,給他提過幾次,都被他否決了。咱們的工資、補貼在金州是比較低的,群眾也有怨言。是得改改了。”
“可是怎麽個改法呢?從哪裏下手?得商量一下,我們領導班子的意見得一致了。”
“嗯。”賈為民垂下眼瞼,似乎陷入沉思。
胡利衡的眼光仍然在他的臉上遊移,似乎在詢問,又似乎在期待……就在剛才,瞬間,他有一種想握住賈為民的雙手的衝動,他覺得應該如此,不僅握手,而且應該共同喝下一杯紅酒,“為了慶祝金州貿易公司重大改革的合謀而幹杯!”
此刻,他抑製著自己內心的雀躍,盤算著身為總經理的他必須要做的事。有時候,計劃不如變化,他和賈為民在不經意的談話中,了了數語,卻引出了一個欲驚天動地的話題。如果說他昨天以前的目標隻是為爭奪“總經理”的寶位而奮鬥,而從昨天到今天——賈為民沒有進來之前,他的目標是如何做穩“總經理”的位子?他暗自慶幸的是,這個答案他無刻不在思索,卻沒有尋出答案。賈為民的話好似天外之音,吸引他從一腦雲霧中看到了亮光,而且雲霧漸漸散開,他的腦中清明了,鬱結在胸中的疙瘩解開了,隻覺神情氣爽。
他不是錢書銘,他是胡利衡,他不能繼續撐著錢書銘留下的一方天幕;他不能在錢書銘已經布好的棋盤上下棋啊!他必須得改變這個公司的經營模式,確切地說是錢書銘營造的模式。改革的目標,賈為民已經給他指出了方向。可是從哪裏下手?卻是個棘手的問題。他知道,他完全可以一個人決定,但是他不想這樣做,昨天會上兩位領導的話還在他耳際回響,錢書銘下台的原因象明鏡似的,“我還不能得罪他們!”他告誡自己。因此他期待賈為民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