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心愛的人約定終生的劉仁誌,帶著理想和期望,第二天就去了上海。初進大城市的他,竟很難適應這裏的喧囂和繁華,雖說在老家縣城裏的大街上也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絡繹不絕的車輛,但跟這終究是沒法比的,顯然不在一個檔次上。在經過上海鬧市區的時候,高聳入雲的樓房,豪華光鮮的汽車,琳琅滿目的商品,步履匆匆的行人———這一切,看得劉仁誌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在他的觀念裏,或許,這,也隻有這才能稱得上是大城市吧。想到今後自己將在這個城市裏工作,劉仁誌心裏一陣竊喜,不管怎麽說自己也算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了。

可是他錯了,他不知道這個城市巨大的生存壓力,當然也不知道這裏幾乎稱得上是天價的生活消費。他很難想象,在老家3塊錢一碗的麵條,在這裏可能就是20元;他也很難想象,在家裏水永遠都是私人的,可在這裏偏偏就得付費。當然,令他難以想象的還有太多太多。

剛來沒幾天,劉仁誌就已經感到不適應了。吃飯,睡覺,工作等各個方麵都出現了問題。怎麽辦?他能怎麽辦?他想到了家,想到小青,想到了含辛茹苦的父母,他強忍著不讓自己向困難低頭,努力安慰自己說不能放棄。為了心裏的那個信念,為了骨子裏的那份執著,他選擇了堅持。

都說大城市裏的錢難掙,真是不假,劉仁誌算是體會到了。表哥給他找的是一份在建築工地打雜的工作。要說一般意義上的打雜也並不難,無非就是收拾收拾東西,整理一下材料,諸如此類,倒也輕鬆自在。可這是在哪,這是上海,上海的打雜給別的地兒不一樣,更何況劉仁誌是個新來的,那老板豈能優待了他。事實上,劉仁誌的工作名義上打雜,實際上則是聽別人隨意使喚。不僅老板可以隨意使喚,而且同一級別的老員工也可以隨意使喚;不僅可以讓他做他業務分內的活,而且也讓他幹遠比他的本分工作要難得多的事情。一段時間的折磨之後,劉仁誌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於是他想讓老板給他換份別的工作。

這天,下了班之後,劉仁誌一個人來到了老板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是鎖著的,他敲了敲,門沒有開。他想應該是老板還沒有回來吧,不如先在這兒等一會。於是他在那門口蹲了下來。忙了一天的工作,他實在太累了,剛蹲下去不多一會兒,他就雙手抱著腿在那睡著了。

等他醒來時,夜已經很深了。他揉了揉剛剛睡醒的眼,剛要站起來,就覺得一陣眩暈,隨即就倒在了地上,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是在醫院裏了。看到自己躺在病**,並且幾個工友在一旁陪著他,劉仁誌一臉的疑惑。

“我,我怎麽會在這呢?”

他本想坐起來說話,可不知因為是太餓了還是身子太虛弱了,渾身無力的他剛要坐起來就又躺了下去。

“你昨天在老板的辦公室門前暈倒了,老板發現後就讓我們幾個把你送來了。醫生說你是疲勞過度引起的神經錯亂,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一個平時不怎麽熟悉的工友告訴劉仁誌,見他要坐起來,趕忙扶他躺了下去,安慰他說:

“你的身體太虛弱了,還是躺著吧。老板走得時候交代了,他讓我們幾個好好照顧你,讓你安心養病。並且他已經付了你看病所花的一切費用,你就安心養病吧,等你病好了,我們幾個送你回去。”

工友的一番話讓劉仁誌安心了許多,他躺在**,閉上了眼,腦子裏一片空白。

劉仁誌在醫院裏休養了兩天,得到醫生的允許後,他就出院了。

回到工地,他就直接去了老板辦公室,一來是為了答謝老板為自己支付的醫藥費,二來是想讓老板給他調換一個工作,畢竟前天就是因為這事才來找他,結果病倒的。他來到老板辦公室的門前,門依舊是鎖著的,他輕聲敲了幾下,這次門開了。開門的是老板,一見是劉仁誌,便表現出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也不問劉仁誌病好得怎麽樣了,開口就說:

“你來幹什麽?”

“老板,我,我是來給你道謝的,謝謝你把我送到醫院,並且幫我付了醫藥費。”

沒有得到老板的允許,劉仁誌也不敢入座,就站著對他的老板說。

“嗯,知道就行,以後別再給我惹事了。”

老板放緩了語氣,畢竟劉仁誌是給他道謝的。

“誒,誒。”劉仁誌連聲答應。

老板給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可劉仁誌並沒有走,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向老板說呢,怎麽能就這樣走了呢。

“老板。”

劉仁誌的這一聲嚇了老板一跳,他本以為劉仁誌已經走了呢,誰知道他還在那站著。老板顯得有點不高興了,用強硬的口氣對劉仁誌說道:

“你怎麽還沒有走?!怎麽,還有什麽事嗎?”

老板繼續忙著手裏的活,並沒有理會劉仁誌。

劉仁誌察覺到了老板的不耐煩,他想了想,但最終還是說出了口:

“老板,我想讓你給我換份工作。”

“什麽?!你想換工作?!”

老板聽說劉仁誌想讓給他換工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想換什麽工作?!你現在的工作不好嗎?!這可是咱們整個工地活最輕,最不累的工作,我是看著你表哥是我朋友的麵子才讓你幹這個的,沒想到剛來幾天你就給我惹麻煩,你知道這次生病你花了我多少錢嗎,整整3000塊,相當於你兩個月的工資。連這點活都幹不好,我沒扣你工資也就算了,你還想讓我給你換工作,沒門!”

“我,我覺得我不大適合幹這個工作。”

老板一頓爆吵,讓劉仁誌覺得萬般的委屈。

“想幹就幹,不想幹走人!”

老板的話說得是如此的狠。

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劉仁誌知道一切的爭辯都是徒勞的,所以也就沒必要再要求什麽。他沒有多想,就徑直走了出去。

老板的一番辱罵讓劉仁誌像吃了啞巴的黃連——有苦說不出,而人情的冷暖也已經讓他看透了這個世態的炎涼。心強好勝的他怎麽能受得了這番羞辱?!於是,他又一個人來到了大街上。這是他早已習慣了的,每當遇到不開心的事時,他都依靠“在大街上散步,在散步中思考,在思考中求得一份心靜”這種方式來發泄心中的不悅。

走在上海的大街上,即便是在深夜,依然有來來往往的車輛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個又一個陌生的麵孔從劉仁誌身邊走過,讓他感到如此的孤單和害怕。他害怕自己在這陌生的人群中迷失方向,他害怕實現不了自己對小青許下的承諾,他害怕自己辜負家中父母親殷切的期望。

走著想著,想著走著,等他抬頭看時,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座燈光閃閃的大橋上。趴在大橋一旁的欄杆上,他放眼眺望。遠處是燈火通明的人家,有的正在準備晚飯,房頂上飄散著嫋嫋催煙;有的則幾個人邊說邊笑,一塊在陽台上納涼。而橋的下麵,就是滾滾江水,波濤翻個不停。他突然想到,西楚霸王項羽被逼無路寧死不肯過江東,最後烏江自刎;他也想到了兩千多年前,一代大文豪屈原不肯與官場同流合汙,最後命斷汨羅江。而如今自己不也是已經窮途末路了嗎?!想到這,劉仁誌看了看橋下麵的江水,心中不禁萌生了跳下去的念頭。

一輛又一輛汽車從大橋上駛過,突然一陣刺耳的刹車聲驚動了他。他回頭看了看,一起慘烈的車禍已經發生,車裏麵的人被甩出汽車十幾米遠,渾身的鮮血還在不停的流。不一會兒,120救護車到了,下來幾個醫生把傷者抬上救護車迅速離去。隨後110警車也趕到現場,經過一番疏理,道路交通很快又恢複正常,前前後後不過隻有二十分鍾。

劉仁誌驚呆了,並不是因為車禍傷亡之大,而是因為從車禍發生到現場恢複正常其間的時間之短。僅僅二十分鍾,一個或者幾個生命悄然落下,這是怎樣的一種震撼。生命是多麽的脆弱,同時也是多麽的重要。劉仁誌想到自己剛才也差點跳江尋死,他不禁為自己捏了一把汗,對自己愚蠢的行為進行懺悔,同時也為自己及時恢複了理智暗自慶幸。是啊,他還有好多正確的事情沒有去做,他的夢想還沒有實現,他怎麽能這麽快就死去呢。

想到這,劉仁誌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朝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