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霧氣靜靜籠罩著一幢極具巴厘島風情的Vil**別墅。
尖尖的木頭屋頂、含苞待放的蓮花、綠綠的芭蕉葉、藤編的家具……清涼的海風從窗前無聲掠過,躺在臥房大**的賀軒睫毛輕輕動了一下,隨後睜開眼睛,眼神空茫地望向四周。
頭頂,黑色的柚木條和褐色的牆紙組合出了一圈圈向上延伸的線條,橘黃色的燈光從古色古香的竹燈籠裏透出來,撒滿房間,地麵鋪著鵝卵石和貝殼,自身則躺在一張圓形的純白大床,垂落下的紗幔透著柔情。
他從**支起身子,拍了拍腦門,試圖讓自己恢複精神,此刻,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隻記得從餐廳回來後就昏昏沉沉睡了很久,卻沒想到一睜開眼睛已是深夜。
輕風吹過,帶來一股特別的香氣。
這股香氣就像一根看不見的繩索,牽引著他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朝睡房外的起居室走去,誰知,剛跨過原木連廊,就見小秀迎麵朝他走來,臉上有溫暖的笑容。
“正想去房間叫你出來吃飯,沒想到你已經醒了。”
賀軒尷尬地笑了笑,他至少還記得自己最無力的一麵被小秀給窺見了。
小秀猜出他心裏在想什麽,卻一點也不介意,依然興衝衝地拉起他的手,穿過曲折的走廊和透明的玻璃牆,來到別墅的後花園,銀色的月光下,花叢裏隱著一組原木桌椅,桌麵上擺放著五、六碟精致美食。四周的水域上漂浮著粉白相間的蓮花,時不時有微風從碧波拂過,帶來清涼的水汽,使得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由內而外感到舒暢。
猶如仙境的美景讓賀軒不禁怔住。
然而更令人驚歎的卻遠不止這些。
小秀進一步將他帶到桌邊,指著比四周的花叢還要引人注目的美食頗有興致地介紹道:“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花朵大餐。”
雕花木碗裏擺放著各種色澤鮮豔的菜色。
茉莉花熬豆腐,不僅味道絕美還可以去除胸口鬱氣。
白玉蘭的花瓣肥厚且大,用濕麵粉裹著它和豆沙放在油鍋中炸,就成了香甜可口的“玉蘭片”。
玫瑰花瓣單吃起來微微的甜又帶少許苦味,與鮮筍和菌菇燉湯,不僅回味悠長而且補身。
……
望著麵前這麽多別具匠心的素食,賀軒感覺有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這些菜不像是島上的風味,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是我在自助廚房裏自己親手做的,你不能吃葷,但這裏的菜大多以海鮮為主,素菜就那麽簡單的幾樣,你肯定吃不慣。不過這島上的花多,所以我靈機一動,就想了這麽個花宴。”她一邊說著一邊替他拉開椅子,扶他坐下,動作溫柔得就像在照顧病人,“總之你先吃吃看,如果感覺不錯,往後幾天我都這麽幫你做。”
“幹嗎對我這麽好?”
“唉……”小秀看似無奈地輕歎一聲,“雖然討厭你的臭脾氣,可心裏還是很感激你讓我實現了一次出國夢,就當是報答吧。”
接下來,她與賀軒分別坐在圓桌的兩端,一邊品嚐著美食,一邊悠閑地曬著月光。小秀還故意發出嘖嘖的聲音,誇張地裝出一副吃得噴香的樣子,逗得賀軒既好氣又好笑。
看見賀軒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小秀這才舒了口氣:“這才像話嘛!瞧你笑起來多帥,簡直可以迷倒全地球的女人,往後記得多笑一笑,心情自然會變好的。”
聽見這句話,賀軒停住了筷子,怔了一下。自己居然笑了?四年來,自己臉上的笑容恐怕比天上的彩虹還要難得一見,莫非她在食物裏放了什麽奇怪的佐料,為什麽心裏的陰霾被驅散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一抹淡淡的甜味。
沒等他想明白,小秀又繼續發話了:“不管經曆了怎樣的痛苦,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雖然這話聽起來好像沒什麽良心,可是人畢竟還是應該為明天而活著,而昨天發生過的事,不管開心還是不開心的,都已經變成記憶,記憶和幻覺其實沒有什麽差別。”
“你就是這麽想得開,所以才心寬體胖,變成這副德性的吧?”
“心寬體胖有什麽不好?在考空姐失敗的那天我就想明白了,人為什麽總是為難自己呢?明明可以過沒有負擔的生活,卻總扛著做不完的夢,永無止境的欲望。就算真的想去巴黎,也可以給自己找一條最適合的**嘛,如果把大排檔經營好了一樣可以去啊!就是因為當時沒有人這麽告訴我,才害我走了那麽多冤枉**。所以我現在要這樣告訴你,也許有一天,當你重新愛上一個女孩的時候就會發現曾經掙紮在回憶裏是多麽錯誤了,人在鑽牛角尖的時候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也不會知道人生其實有無數條**可供選擇。”
聽著小秀聲東擊西的話,賀軒不禁發出一聲感歎。
“看來你什麽都明白啊!”
小秀輕輕一笑道:“我是猜的,看得出你和照片上的漂亮女孩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性格變得這麽古怪也是因為她吧!”
長久以來,一直指責小秀是豬腦子的賀軒不得不大跌眼鏡了,在他眼裏,一直反應遲鈍的小秀似乎看穿了一切。可心裏為什麽沒有隱私曝露的惶恐呢?反倒是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就像和最親密的人共享心事似的。
夜色很美,寧靜的空氣裏緩緩流動著醉人的花香,賀軒微笑地望著小秀的臉,心情好像真的慢慢回歸到世外桃源般的愜意之中。
終於,他鼓起勇氣說出真相:“你猜得沒錯!她是我在巴黎認識的女朋友。”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小秀還是被他的大膽承認驚得定住。
“那時我才剛到巴黎沒有多久,剛剛脫離父母的懷抱,隻想盡情玩樂,因為我心裏很清楚,等到學業結束重新回國之後,必須依照父親的意願繼承家族產業,這是自出生時,人生就已經注定好的軌跡。”賀軒仰望夜空,將往事娓娓道來。
那天,也是這樣一個星辰滿天的晚上,巴黎的夜晚比白天更有魅力,去酒吧喝酒、參加私人聚會、看演出、聽音樂、健身、打球、唱卡拉OK……人人都能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找到自己的歸宿。賀軒選擇的是和朋友在酒吧徹夜狂歡,直到第二天早晨,幾個人才醉醺醺地從酒吧出來。因為醉酒沒法開車,離家又不是太遠,幾個同伴便相互攙扶著沿著馬**朝公寓走去,誰知,就在離家隻有一條街的轉角處,迎麵而來的一陣冷風激起賀軒體內的酒氣,胃口一陣翻湧,他突然衝向牆角,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由於醉得太深,連綠色的膽汁都被吐了出來,臉色也蒼白得如同大病一場,身體慢慢沿著牆壁滑下。
一旁幾個朋友同樣醉得不輕,使出全力想把他從地上扶起也做不到,就在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身後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他需要一杯熱牛奶。”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看見一個有著烏黑長發,身材纖瘦,眼眸明亮的女孩出現在麵前。
女孩手上拿著一個飄散著熱騰騰奶香味的紙杯,看上去似乎是她的早飯,可她沒有嫌棄四周汙穢難聞嘔吐物,反而輕輕走到賀軒麵前,蹲**,將那杯熱牛奶送他的嘴邊,喂他喝下,頓時,一股暖香流淌過喉嚨,全身都為之一振。
同時回**在身體裏的還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是屬於女孩身上的氣息,盡管那時賀軒醉得朦朦朧朧,連她的長相都沒有看清,但這股特別的茉莉花清香,卻是怎麽也忘不掉的。
**之後,回憶起這件事,他的心裏充滿感動,在巴黎,盡管他擁有優厚的物質生活,卻無法改變人際關係淡漠的現實,這裏無論是誰對於陌生人都有種本能的防備,更何況是一個**邊的醉鬼呢!一般**人都會退避三舍,掩鼻而過,可是那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居然會停下來把自己的牛奶給他,可以說,她的心和那杯牛奶一樣潔白無瑕。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希望能夠再遇見那個女孩,同一時間的清晨,他以晨跑作為掩護,一次次徘徊在那條醉酒街道,卻一次次失望而歸。直到有一天,公寓對麵新開了一家咖啡館,在那裏,再一次聞到似曾相識的茉莉香味。
他是在咖啡館裏打工的中國女孩,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康琳。
她很美!雖然賀軒是先聞到了熟悉的茉莉花香味才會抬頭去注意那張臉,可接下來,他立即感覺到她麵容的光芒要更勝花香千倍,賀軒生平見過無數美女,她可能不是最嫵媚的,不是五官最精致的,也不是身材最棒的,卻絕對是笑容無敵的一位!再沒有比她更美的笑容了,賀軒堅信她就是那天早晨遇到的“牛奶女孩”,隻有她,會有這麽幹淨溫暖的笑容,不知是一見鍾情還是心存感激,總之這一刻他愛上了她。
二周以後,他們陷入甜蜜的熱戀。
故事聽到這裏,作為聽眾的小秀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聽吻過自己的男人敘述埋藏在心底的異國戀大概是全宇宙最嚴峻的酷刑了,可她還必須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因為她迫不及待想要走入這個男人的內心世界,至於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連她自己也捉摸不透。
賀軒在回憶康琳的時候,臉上有一種哀傷的表情,然而這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情感,卻將他棱角分明的輪廓修飾得柔和,像這樣的表情,或許這一生中永遠隻屬於那個女孩。發現了這一點後,小秀的心變得更痛了。
稍稍停頓了一會兒,賀軒繼續回憶道:“彼此熟悉以後我才知道,康琳能到巴黎其實是很不容易的,在國內,她的家庭經濟狀況並不是很好,僅夠維持日常開銷。所以,盡管從小立下要到巴黎學習藝術的誌願,還是受到不少人的嘲笑,尤是周圍的同學,可她很堅強,回家偷偷哭一場後,第二天繼續上學。”
這句話讓小秀想到了自己。
“後來經過不懈的努力,她終於考上巴黎高等裝飾藝術學院,可是家裏不僅不願幫忙還百般阻撓,可依然沒有放棄,拚了命地打工賺錢,又私下四處借錢這才攢夠了旅費和學費。來到巴黎後,一個人住在貧民區的地下室,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竟然就這樣苦撐了二年……”說到這裏,賀軒的眼睛竟然浮起了一層水霧。
小秀也跟著胸口一緊,她完全想像得出那種艱辛。
“像她這麽堅強的女孩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答應要好好照顧她,給她最好的生活,可是……”說到這裏,賀軒停頓住了。
“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嗎?”小秀連忙追問。
“我讓她搬到我的公寓來和我合住,她沒有答應,我又給她買了一間獨立公寓,她也不肯接受。我更想資助她一筆錢,讓她把國內的欠債還清,她反倒說我羞辱她的人格!我實在想不通,我隻是想盡一個男朋友的責任為她分憂。再後來我們開始不斷爭吵,畢竟從小的生長**不同,生活習慣也有很大差別,我認為她的節儉沒有必要,她卻不斷指責我的生活過於奢華,就在這個時候,紫蘇出現了!”賀軒歎息了一聲。
小秀不由得驚顫了一下:“就是在酒會上遇見,後來又來家裏找你的羅紫蘇?”
賀軒點了點頭:“是的,我們在一個朋友的party上相識,她到法國學習芭蕾舞,剛好我對芭蕾也頗感興趣,那個晚上我們聊得十分投機。奇怪的是,後來我和她總能在不同的場合一次次重逢,朋友聚會、酒吧、劇院,甚至是街角。漸漸的,我覺得我們之間有著某種特殊的緣分,而且性格相近,家庭背景也不相上下,紫蘇總說我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康琳,不過是時空扭曲時的一次偶然邂逅,無論我再怎樣挽留,她終歸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在她的勸說下我漸漸認同了這種理念,就這樣,一念之差,我選擇了和康琳分手,與紫蘇走到一起!”
小秀隨著故事的急轉直下露出驚訝的表情:“那她沒有反對,沒有抗爭,就這麽同意了?”
賀軒閉上了眼睛,用盡全身力量才克製住胸口劇烈地跳動。
“她自殺了!並且是毫無征兆的……那天晚上,她在公寓等我,說要最後見我一麵。我因為賭氣,留在紫蘇那裏沒有回家。直到第二天早晨,我以為她已經走了,可是推開公寓大門,卻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走到陽台,看見她倒在地上,周圍全都是血……我從來沒有想過,一直堅強、樂觀、自信的她竟然會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賀軒痛苦地抱住臉,“如果能把她召喚回來,我願意……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去換!”
賀軒的最後一句話證明了康琳才是她的真愛,可是,聽到這句話的小秀心裏卻出奇地平靜,她發覺自己已經被這段悲劇的愛情感動了,而她渺小的情感卻被隔絕在賀軒的記憶之外。可是她想,如果自己真的喜歡賀軒,那麽這點寬容是最起碼的尊重,她沒有打攪他,安靜地讓他繼續追思。
“可是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賀軒的悲鳴回**在寂靜的空氣裏,“更為諷刺的是,半年以後我才知道,羅紫蘇的出現根本就是父母一手的安排,他們無法忍受我和康琳這樣的女孩在一起,所以精心挑選了他們滿意的人選,上演這一出好戲。”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會那樣對待看似楚楚可憐的羅紫蘇了,小秀恍然一悟。
“我是罪人,是我害死了康琳!”賀軒已是淚流滿麵。
小秀充滿同情地望著賀軒,在她眼裏,他才是最可憐的受害者,康琳用短暫的痛苦結束了心靈的折磨,讓自己永遠活在永恒的愛情之中,可是賀軒卻在她死後一直沉浸在自責和陰暗的角落,無法正視自己也無法用平常心麵對他人,至此,小秀終於明白了他變成“鐵麵怪”的原因。這讓她想起了東歐那個非常著的吸血鬼伯爵德古拉斯,愛人死後,他用背叛信仰來懲罰自己,可是這種極端的懲罰有用嗎?到頭來,隻會傷害更多的人。
小秀覺得自己有義務把他從地獄拉回人間。
仔細想了一想,她用低緩的聲音輕輕地說:“我知道康琳的死讓你很難過,她也的確是個好女孩,年紀輕輕不該就這麽走了。但你有沒有想過,殺害她的凶手不是你、不是紫蘇,也不是你的父母,是執著。”
“執著?”賀軒猛然一驚。
小秀點了點頭:“因為執著地愛著你,才無法忍受你的離開,那麽,如果‘愛’不存在,執著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其實,愛情並非永恒的東西,它沒有定律,也會隨著時空流變,為什麽要把一件會流變的東西看成永恒呢?至死不渝的愛情固然讓人很感動,可是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更何況自殺原本就是錯誤,往往由於一時衝動,等到後悔的時候已經遲了!正因為如此,經曆過這場事件的你應該比別人更加珍惜生命,不能再犯相同的錯誤,這才是康琳的死應該帶給你的感悟,任何事都有正反麵,為什麽偏偏要抓著它的反麵不放,反倒忽略了光明的正麵?人的生命很脆弱也很短暫,為此更要積極地過好每一天才是!”
聽完小秀的這席話,賀軒突然安靜地陷入了沉思,讓已經死去的人安息,讓尚且活著的人好好地活!小秀說的似乎是這個道理,這個想法看似無情,卻真正撫慰了他的心,四年以來,他第一次走進一個聞不到血腥,看不到死亡的世界,身體像被一圈祥和的光環包圍的,就在這一瞬間,纏繞著他四年的陰霾被驅散了,那是小秀帶給他的力量。此刻,他們並肩坐在巴厘島度假村美麗的花園裏,換作往昔,他會覺得這個地方和他以前呆過的任何一家高級酒店沒有任何分別,可是這一次,他如同置身伊甸園中,即便世上還有更美的地方,這裏已是天堂,所有曾經經曆的痛苦在這一刻都化為煙塵,如同一場幻覺。
慢慢地,他露出飽含勇氣的微笑,張開雙臂,猛地抱住小秀:“謝謝你……”
被他緊緊擁在懷裏,小秀心裏一陣悸動,更確切地說是一種滿足和快樂,那是比親吻更加幸福的感覺,再沒有比這更美妙的了!
一股強大的溫暖的氣息在彼此間靜靜縈繞著。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門鈴聲響起,融洽的氣氛被突兀地打斷,小秀安撫了賀軒幾句,起身跑到大門口,探頭一看,隻見酒店服務生拿著一個白色信封站在門前,信封上清晰地寫著“餘小秀小姐親啟”幾個字。
她懷著疑惑的心情接過信封,打開來一看,原來是張散發著香味,並印著玫瑰花的卡片,上麵邀請她前往酒店的咖啡廳見麵,卻並未署名。
她不禁皺起眉,用蹩腳的英語問那名服務生:“這封信是誰讓你送來的?”
“那位客人特意交代我不能說,您去了自然就會知道了。”服務生回答。
誰知,小秀對這種故弄玄虛的事情根本不感興趣,硬生生地將信扔回服務生手裏:“那你回去告訴他,如果不知道他是誰,我是不會去的。”
說罷,門砰的一聲被用力送上。
她若無其事地回到後院。
見她獨自一人回來,手上也沒有任何東西,賀軒覺得有些奇怪,便問:“是誰敲門?”
“沒有,服務生找錯房間了。”小秀隨口應付一句,繼續坐下享受寧靜的夜色。
此時,賀軒突然變魔術似的,從桌下拿出一瓶金色如黃水晶的法國香檳。
卟——的一聲,木塞飛入天空,雪白的泡沫像雪山頂端的積雪似的覆蓋在瓶口。
賀軒為自己和小秀各斟了一杯,笑著說:“這瓶是最好的水晶香檳,是對你今晚做的這頓美餐的回報,讓我們來幹杯,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樣,把過去隻當成回憶。”
“嗯!”對於賀軒突然轉變的態度,小秀既驚喜又欣慰,兩隻晶亮的高腳杯用力碰撞在空中。
月亮越升越高,兩人交杯的次數也跟著愈加頻繁,甜甜的香檳灌進喉嚨裏全是甜味,小秀覺得是這輩子喝過的最好的酒。
隨著醉意漸濃,倆人也互相攙扶著由飯桌邊來到花叢裏的蓮花池,肩並望坐在池邊的青石板上,池中的水氣混合著蓮花的香氣撲麵而來,兩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越靠越近……重疊的笑聲也飄出庭院,在寂靜的深夜無限蔓延開來。
酒店的另一端,一片如鏡的湖岸邊,一座掩映在花叢中的印尼風格的建築是咖啡廳的所在。
明明是夜晚的黃金時間,可咖啡廳裏一個人也沒有,並不是沒有人願意光顧這裏,一整個晚上,陸續有不少客人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這裏,卻都被門口的迎賓小姐攔住,告知已有人包場。寬闊的大廳內,隻有一桌靠湖的座位上坐著一位穿著筆挺西服,相貌不凡的男士,在他麵前,燭台上燭光搖曳,映得桌上那束玫瑰花分外嬌俏。
不僅如此,餐桌四周也全是密密麻麻的玫瑰,把整片咖啡廳打造成一座妖嬈的室內花園。
突然間,四周的寂靜被一連串腳步聲打破,一名服務生拿著一個白色信封,麵色難堪地出現在他麵前。
“對不起,先生!那位小姐說不知道是誰邀請她,她不會赴約的。”
坐在座位上的男人愣了一下,但很快付諸淡淡一笑。
“這小妮子,沒想到還挺有個性的。”
庭院裏,粉白相間的蓮花隨著微風輕輕飄**,坐在池邊的賀軒與小秀,微醺的笑聲仍在持續。
已經記不得喝了多少杯酒,隻覺得臉頰燙得像火燒一樣,可還是舍不得放下酒杯,仿佛酒杯裏承載的是整個世界的快樂。這個時候,他們共同的心願就是時間能像手表一樣自由調節。
突然,賀軒定定地望著她,眼神和平時完全不同。
被這道眼神注視著的小秀不由得緊張起來,心髒怦怦直跳。
賀軒俯下了頭,臉龐漸漸逼近她的麵頰。
心跳得更快了,逼得小秀不得不伸出手用力按住它,可賀軒卻沒有放慢靠近的速度,眨眼之間,彼此近得連呼吸都感覺得到。
就在這時,一聲門鈴響起,兩個人都不由得愣了一下,臉龐下意識地迅速挪開。
“又是誰啊?這回我去開吧。”賀軒不耐煩地說。
“不用,不用!還是我去開吧。”小秀說著,就扶著腦袋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朝大門口走去。
“是誰啊?”她一邊抓住門把手,一邊借著酒勁嚷著。
打開門,眼前的一幕讓她驚呆了!張靖陽穿著考究的修身西服,手捧著需要完全張開手臂才能抱住的玫瑰,站在她的麵前。天哪!是在做夢嗎?她用力揉著眼睛,希望能趕走幻覺。
與此同時,張靖陽一把將玫瑰塞入她的懷中,微笑著說:“我就是那個在咖啡廳等你的人,看來想要見到美麗的公主,還得親自出馬才行!”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小秀結結巴巴地問。
“我是特意為你而來的,當你說你要來巴厘島的時候,我就已經作好這個決定了,在素有浪漫島嶼之稱的地方向你示愛,應該是最具魔力的吧?”他綻放強大笑容。
“你說什麽?示愛?”小秀用力扶住門框。
“毫無疑問,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開始喜歡你了!”他又朝前邁進一步,緊貼著餘小秀的身子。
這不是真的吧?小秀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希望腦子能盡快**。
“我喜歡你!想要和你正式交往,這是真的。”張靖陽又重複了一遍。
“這位情聖好像選錯了地方。”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小秀不用回頭也聽得出,那是賀軒,她僵直著身子,根本不敢轉頭向後望去。
相比之下,張靖陽卻顯得不以為然,望著出現在門後的賀軒,唇角輕輕向上揚起:“打攪到您真不好意思,可戀愛中的人,智商等於零,根本顧不得那麽多,不是嗎?”
賀軒一把提起他的衣領,目露厲光:“那你是否也聽說過,醉酒後的人,理智等於人,尤其是拳頭很不聽話。”
麵對強大的威脅,張靖陽麵不改色,搶在對方行動之前,冷不防由右手揮出一拳,重重打在賀軒的臉頰上。
沒有防備的賀軒踉蹌二步,險些跌倒在地。
張靖陽聳了聳肩:“這記拳頭,是我四年前就想給你的!”
四年前……
賀軒不由得怔住,眼前是一團迷霧。
張靖陽看出他心裏在想什麽:“想知道原因嗎?待會到我的Vil**來找我,我就住你隔壁。”
說完,他又麵對小秀展露微笑:“真是不好意思,如果願意的話,咱們可以換個地方坐坐。”
小秀望了望他,又望了望賀軒,情緒低落地搖搖頭:“今天就算了吧。”
張靖陽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爾後轉身,慢慢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四周又恢複了先前的寂靜,隻有夜風從庭院間穿過。
賀軒拉起小秀的手,一把將她拽進房間,然後在關上大門的那一刻跟著怒吼出聲:“從今往後不許你和他見麵!”
凶悍的模樣簡直像個發現妻子婚外情的丈夫。
小秀不由得皺起眉,被張靖陽打了一拳就把氣撒在她身上,鐵麵怪就是鐵麵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遇到事情還是這麽霸道。可是看他臉上被拳頭打傷的一大塊漩青,她又覺得沒法和他生氣。
“我去給你拿點冰塊來敷臉。”說著,她便要朝冰箱走去。
誰知,賀軒不依不饒,強拉住她的手臂不讓她離開:“你先答應我,從今往後和他斷絕來往。”
小秀再也忍不住了,皺起眉問:“見不見麵是我的事,和你有什麽關係?”
賀軒理直氣壯地回答:“你在我的地盤工作,拿我的薪水,怎麽和我沒有關係。”
小秀最不習慣的就是他居高臨下的態度,但此刻腦子裏亂極了,根本沒有心思多加爭執,於是隨口應了句:“最多答應你,上班的時間不見他。”
賀軒還是不滿意,想要再度發難,她已經用力掙脫他的手,頭也不回地朝房間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