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小筠便開車來到春霽芳華,把我接到了公司。仍舊是那個熟悉的地方,仍舊是是那些熟悉的麵孔。小筠把我帶到總辦王主任的辦公室,王主任還是老樣子,禮遇有加地把我帶到了先前的那間設計工作室。工作室很幹淨,應該是有人事先打掃過,物品擺放也很整齊,桌子上的花瓶裏插著我喜歡的粉玫瑰和桃花,牆上還貼著我以前的設計稿,辦公室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甄小姐,這間辦公室以前就是設計部的辦公室,空了三年,領導一直沒有安排其他人辦公,江總裁交待我,安排您在這辦公。原先的設計部留下兩個員工,由於設計部主管一直未到崗,所以這設計部也是由門店管理部暫時代管,這下好了,設計業務終於可以重新上馬,門店要忪口氣了。一會我就安排他們來和你見麵。”
“江總不在嗎?”我一向是個禮尚往來的人,到了別人的山頭當然得先拜見最高領導了,這點禮貌還是要有的。
“江總這幾天帶著幾個店長到各個分店去巡檢了,估計回來就國慶節後了,江總裁現在很少來珠寶公司,基本都在九仙山的項目上,二期銷售已經收尾了,整個九仙山工程在進行收尾工作。”
“今天麻煩王主任了,改天一定請王主任吃飯,工作上有不解之處還請王主任多多指教。”我保持著往日的一慣客氣。我自認為自己一直保持著低調做人的風格,除非在受到重大刺激的情況下,才會性格突變。
“甄小姐太客氣了,您可是國際金獎設計師,多少企業請都請不來,這次能來山海幫助我們搞設計,門店經理們都樂壞了,哎……銷售任務重,市場環境不好,經濟整體下滑,讓我們壓力很大啊,您來了,完成任務就有希望了。”王主任高興地看著我。當年和王主任以及其它同事的泛泛之交並不讓我擔心,他們是不會把我和方華聯想到一起的。隻有最熟悉我的人才會聽音識人。
整整一天,我和市場部主管、業務部主管、門店經理、設計部兩名員工都開了碰頭會,詳細了解了這三年西安珠寶市場的情況和山海所處的局麵,特別是在商品上,詳細聽取匯總了大家的意見。快下班時小筠來找我,說江總裁安排公司幾個高層給我接風,接我到桃花穀吃飯。我婉拒了,小筠顯然很為難,無法回去交差。
“小筠,江總裁是否交待過你,公司的車我隨便選一輛做為我的私人配車?”
“是交待過,不過總裁說了,不管您選哪輛車,我必需是您的司機。”小筠是個非常好的司機,領導交待的事總是執行得不折不扣。我知道江山擔心的是什麽。
“你不是是江總裁的司機嗎?把你派給我,他怎麽辦?”我有些不解,小筠在我沒來山海時就是江山的司機,忠心耿耿,江山為什麽突然把自己的司機派到我這,我有些不解。
“江總裁最近很少外出,一直在九仙山二期項目上,他出去一般都是自己開車,有時候是小羅當司機。總裁交待讓我服務好您。”
“這樣吧小筠,你先送我回春霽芳華,明天一早你陪我到全市幾個分店轉轉,我和幾個分店店長再聊聊。今天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實在不能赴宴,辜負江總裁的好意了,我一會給他發個短信,說明一下,這樣你也不為難。”我看著小筠,知道江山設好的酒席他沒把人接來,該有多不好交差。小筠仍是有些不放心地看著我:
“甄小姐,江總裁都安排好了,您這不去有些不太好吧?”
“沒事,江總裁應該是通情達理的人,況且我不是你們的員工,不受他管轄,他應該明白。”見我如此說,小筠才算作罷。
快到家的時候我給江山發了條信息:“江總裁有負盛情,實感欠妥,無奈身體報恙,來日定負荊請罪。甄臻。”發完便關了手機。
回到春霽芳華,被我鎖在院子裏的湯圓,一看見我就像看見了救星一樣,一蹦三高,栓了它一天,終於可以放放風了。跟著我進到屋裏,我給他倒了碗水,拿了些狗糧。小家夥迫不急待地吃了起來,這個小吃貨估計是早就把我給他準備的一天口糧吃光了。上樓洗了澡下來,我從冰箱裏拿了懷酸奶,切了個芒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很多人不喜歡吃芒果是感覺芒果不好剝皮,我一直有個習慣,就是會把芒果從核二邊切開,把一半的果肉用刀劃成一格一格小方塊,把果皮一翻,這樣即髒不了手,吃的時候也方便不會沾到嘴邊。湯圓臥在一邊眼珠直鉤鉤地盯著我吃芒果,恨不得撲上來咬一口。湯圓的饞樣把我逗得忍酸不禁,有這個小家夥在身邊倒是真不寂寞。
突然湯圓站起來就衝著院子裏跑去,直跑到院門口,前腿一趴,幹淨利落地就把院子門打開了,撒歡就衝了出去。我來不及放下手中拿著的芒果穿著睡衣和拖鞋就追了出去。
“湯圓,你成精了?連門都能自己開,你給我回來。”我追著湯圓吆喝著,剛邁出院門就撞在黑乎乎的一個人身上,黃色的芒果肉蹭了那人一身,那人正是江山。
我皺了皺眉,在心裏歎了口氣,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不好意思,江總裁,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是來追湯圓的。”我有些解釋不清,低著頭並不敢直視江山的目光。江山的腳邊一隻白乎乎的毛球正恍著尾巴,那不是湯圓是誰?
我氣急敗壞地叫了聲:“湯圓?”剛要蹲下去教訓一下這個家夥,卻被江山一把拉住胳膊,震驚地看著我。
“你……你身上這傷……”
我一驚,這才發現為了追湯圓,慌忙中穿著一件低胸吊帶真絲睡裙就跑了出來,白皙的胳膊上那道長長的紅色的“蜈蚣”刺目地趴在臂彎的關節處,上臂上,橫七豎八有幾道深淺不等的疤痕,肩膀處縫合的一道傷疤一直沿伸到腋下,那處也是玻璃紮進肩膀後又被拋出車外左側著地後,將玻璃深深地嵌入肩中,醫生說我是不幸中的萬幸,那個玻璃如果再錯一點位置,就正好切斷主動脈和神經,會導致左臂肌肉無力抬不起來。當時縫合的時候,傷口太深,縫了好幾層,所以這道疤在肩膀處猶其明顯。
由於剛洗完澡,我把頭發隨意的盤在腦後,脖子左側那幾道劃痕清晰可見。江山緊緊地抓著我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傷疤競如此觸目驚心。
“小時候調皮不小心弄斷了胳膊,嚇著你了吧。”我慌忙抽回手,違心地解釋著,轉身跑回屋裏,披了件睡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才再次出來。
江山扶著門框並沒有進來,眼睛血紅地看著我:“小筠說你身體不舒服,你又關了手機,所以我來看看,你……哪裏不舒服?”
“我沒什麽,老毛病了。前段陰天下雨胳膊就會酸痛,抬不起來,天睛了就好了。”我找了個理由,因為來之前深圳剛好連續陰天。
“一般的感冒藥都在二樓書房的櫃子裏,你……在這裏住的還習慣嗎?”
“感謝江總裁,這裏一切都好。你的衣服……”我看著江山黑色襯衣上黃乎乎的芒果實在是有些不雅,頗感歉意。“要不你進來,我幫你清洗一下吧,燙一下很快就幹的。”
“無防。”說罷便自嘲地笑了笑:“我這樣進去,怕是又要引起天大的誤會。”
我站在門內,想起當年萬麗拿著江山的襯衣也是這樣站在門口向
我囂張地宣告著她的挑釁,我冷冷地笑了笑道:“是啊,若是讓萬小姐看到,不知要引起多大的誤會,我還是不給江總裁添麻煩了,多謝江總裁來看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明天我還要去各個分店開會,今天我就早點休息,不陪江總裁了。”我下了逐客令,隻要一想到萬麗,我就不淡定,就有一種衝動,一股怒氣。
“湯圓!”我看見湯圓的尾巴在門外搖來恍去,叫了一聲,湯圓便跑了回來。送走了江山,我心裏越來越不安,曾經的秘密隨著和江山的再次接觸,越來越多的暴露在江山審視的目光中,我怕終有一天我會守不住這秘密。隻有和江山越少接觸才會越安全。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小筠去了各分店,國慶節前的幾天,我基本是在基層開會、調研、溝通。詳細了解山海的顧客群喜歡的款式、價位、風格,又去了同城幾家新開的珠寶行,看了他們的款式,一套基本的設計思路已經在我腦海中形成。對於給山海提供的設計服務不是普通公司的款式設計,而是針對山海的風格、實際情況、市場、消費群量身定製的整套設計方案。必競我要對得起山海股東這個頭銜,更要不負林風眠設計工作室的盛名。
國慶小長假,我給小筠放了假,告訴他放假期間我不需要用車。節日裏林子瀾打來電話,這幾天機關單位放假他也辦不了什麽事,一號二號他和朋友要給派出所和拘留所公關,三號以後可以到處轉轉,我答應子瀾,四號後可以給他當導遊。
三號我早早地打車來到了父母安葬的陵園。父母的忌日是十月五號,我特意提前了兩天,來到陵園。我知道每年這一天,小姨都會帶著高傑來給父母掃墓,為了避免碰麵,我提前了時間。
往年的國慶假期天氣都是萬裏睛空,今年的國慶節卻陰雨綿綿。我在陵園外買了香燭紙錢和一束**,來到了父母安葬的墓前。黑色的石碑上父母的名字清晰可見,當年兩邊的兩棵小鬆樹如今已長成參天大樹,以前每年來掃墓時,小姨都叮囑我們帶上一桶水,祭奠完畢不忘灌溉兩邊的小鬆樹。我在墓前點上三柱香,向父母恭恭敬敬鞠了三個躬。三年了,我身在外地,心卻無時不想念著安葬在此的雙親;三年了,我無法為他們敬一柱香,叩幾個頭,每每遙望家鄉,感覺漂泊無依,身不由已;三年了,我真切地記著當時當日我對人生的絕望,對逝去親人的無限懷戀,看著父母推進火化爐中,那種永無再見的絕望與徹心的冰涼,讓我第一次感覺命運的殘酷、無奈、悲哀、和憤恨。直到我遇見了江山,他讓我再一次體驗了命運的殘酷和捉弄。上一次來,還是和江山成雙入對,這一次卻是形單影隻。
“爸爸、媽媽,女兒回來了,我來看你們了……,女兒不孝,三年都沒來看過你們,實在是事出有因,爸爸、媽媽女兒好想你們……。爸爸媽媽,如今女兒已經是國際金獎設計師了,我沒有辜負你們的教誨……”對父母的傾訴讓我泣不成聲,也許全世界也隻有在這個地方我才能敞開心懷坦露心聲。
我靜靜地蹲在墓前,雨唏唏啦啦地下著,火盆裏的元寶紙錢燃著正旺,我默默禱念著,希望這種“燒包袱”的祭奠能讓泉下有知的父母收到從陽世寄往“陰間”的郵包。看著漸漸燃盡的元寶紙錢我才站起身,雨不知不覺已經打濕了頭發……
從陰雨菲菲的山上下來,我孤獨的在路邊漫步,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將要去往何處,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努力地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是為了回來再見一眼那個讓我刻骨銘心的人,還是因為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心有不甘?風雨交加的人生路上,我又一次迷失了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