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多,藍宅門口,青山的車緩緩駛近,穩穩的停住。

意外的是,車上下來四個人,沐鈞年被青山小心的攙扶著。

藍老爺子在門口一見了沐鈞年,立刻擰了眉,不顧東家之禮,直接冷了胡子瞠著眼,“他來幹什麽?”

猜也能猜出來是誰。

夜七皺了眉,她預料到了藍老爺這脾氣,別看平日裏頑童性子,但認真起來誰也硬不過他,講理都不管用。

藍修試圖勸說老爺子,被他義正言辭的批了回去,隻聽老爺子轉過頭看著精神不佳、滿臉懇切的沐鈞年,“你想見就見?世上沒有後悔藥,你該有的機會早已經用光了,沒有資格見她!”

不管是道歉,還是悔過,三十幾年啊,誰有義務等三十幾年?

沐鈞年話不多,緩緩慢慢,卻懇切至極。

奈何,無論怎麽說,藍老爺子一步也不讓。

沐寒聲並沒有進屋,也跟著立在一旁,但自始至終,沒有開口跟著求情半個字。

這些情,是他欠采姨的。

夜七幾番蹙眉,終究沒辦法開口幫著求情。

藍老爺子對采姨猶如至親,他對沐鈞年的計較自然淺不了。

到最後,滿身滄桑的男人跪在了藍老爺子麵前,隻求能見她一麵。

藍老爺子定定的站在那兒,沒有再罵,可是他也沒有再說話。

老太太在屋裏躺了好一會兒,有傭人進去看她,她才知道外頭出了事。

“她不想見你。”良久,藍老爺子沉著嗓音。

陸婉華站在了身後,看到藍老爺前邊跪地的那個人影時,不自禁的顫著嘴唇,張了張嘴,最終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這麽些天,老太太無數次的想,他到底流浪成了什麽樣?但因為他不肯見她,她並不知道,竟是這樣一幅滄桑和襤褸。

當年,他可是那麽個儀表堂堂的男人。

藍老爺不接受沐鈞年跪地相求,微微挪了身子側過頭。

正好,母子對麵而視。

那一刻,夜七知道該過去扶著奶奶,可她又不放心沐寒聲,幸好,秋落在老太太身側攙扶著。

沐鈞年抬頭片刻,就挪開了視線,不肯說半個字。

老太太有心疼,更有氣,卻也不說一個字,握著權杖的手緊了又緊,直到累得無力而鬆開。

門口這樣的僵持著,不知該如何緩解時,隨時待命的醫療組忽然緊張起來,急匆匆的進了采姨房間。

藍老爺子率先擰眉轉身朝裏走,“怎麽回事?”

醫生來不及多說,隻一邊指揮著醫護人員,一邊簡單回了一句:“情況突變,您請在外頭候著。”

所有人都已不約而同、急忙往那個房間門口聚攏。

藍老爺子出來,第一個見了腳步慌到虛扶的沐鈞年,冷著臉攔住,他很想說“若不是你過來,她不會忽然出事。”

但終究沒說出來。

沒人注意屋外是什麽時候開始下雨的,屋裏除了氣氛極度緊張的救護外,就是藍老爺子的強硬。

也沒人去注意是什麽時間,濃密的雨幕籠罩下,那座別墅是什麽時間開始陷入極度的悲痛。

醫生走到門口,極其凝重一句“我們盡力了,有什麽話,抓緊吧。”讓屋子裏驀然雜亂起來。

這本該是預料內的到來,對藍老爺子和沐鈞年卻依舊像是晴天霹靂。

怎麽就要這麽沒了呢?

兩個六十多歲的男人幾乎扭打在一起,沐鈞年低啞的嘶吼,求著要見她,被藍老爺子統統擋下,“在她最後僅剩的感知裏,不該再摻上對你的恨!”

沐鈞年有很多話憋在肚子裏,卻隻有一句不斷的重複“不是那樣。”

那晚雨下得尤其大,偶爾劈下的閃電亮如白晝。

藍老爺自己沒有進那個房間,更不讓沐鈞年踏進半步,直到歸於死寂,兩個人不分先後跌撞的進了那個門。

其實藍修知道,老爺子想和采姨說話,又不敢,他忍受不了這樣的生離死別,寧願沒有看到她離開的那一瞬,隻當這一切沒發生過。

最終是沒能忍住。

但已經晚了。

大雨滂沱的夜裏,幾乎無人痛哭,可是越到深夜,沐鈞年的聲嘶力竭越是刺得人心裏生疼。

很長一段時間,那樣的雨,那樣的嘶啞,在夜七腦子裏揮之不去。

可是後來,他們才知道,沐寒聲的父親把一份愛埋藏多年,終年未得言說,而采姨愛了一輩子,也恨了一輩子,恨得那麽可憐,恨著她不該恨又不得不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