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辯手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目前我所關心的一號事件,已經轉變為對世界末日的恐懼了。

說真的我不是特別相信突然的天災啊人禍的,人類文明已經夠發達了因此不會對自己的末境一點科學的預感沒有——不過所謂“99%的可能都沒有,隻為1%的可能擔心”這是人類的對恐懼的正常反應,我正常的過頭了,所以對1999年7月1日這個日子非常敏感,不正常的敏感。

大家的反應不一,一部分人心情激動的要給黨過生日,一部分人歡天喜地的迎接香港回歸2周年的紀念,好像就我在擔心恐怖襲擊——大家吵嚷著要到□□去看升旗。

好吧好吧,你們境界好,死也要死在國旗下葬在主席邊,我沒那麽高覺悟,我隻要關心末日那天是誰陪著我就可以了。

不管是誰總之有一個墊背的就好!

沒想到這一天,我居然機緣巧遇的呆在了寒斌的身邊——難道上帝真的聽見了我最誠摯的呼喚?

後來我才知道這件事對於我來說是刻意安排的,對某人才是機緣巧遇。

話不多說。時間回到了1999年7月1日。校方的思想從來都是正統而古老的,他們不管什麽末日不末日的,他們說我們要湊熱鬧——於是畢業生晚會被安排在了這天。

陸遠責無旁貸的忙的四腳朝天,想抓個背影都難。本來我也難逃厄運(我是文藝部的幹事),可是之前我編的那個舞蹈在係內的畢業晚會上一炮而紅,有幸作為校畢業晚會的特邀嘉賓出席現場。所以,那天我走走場地,彩排一下就算不負人民和國家的“期望”了。

“楊羽,你自己帶著你的隊伍在這邊練吧。我還有別的事情,有事叫我!”

我的準男朋友扔下這句話就消失了,我就來得及“喂”了一聲——還是對著他的背影。

好吧……誰叫個人利益服從國家利益呢?我轉過身和同伴一起走台,翩翩起舞的動作迎來一片注目的視線。

“就算我會忘記一切穿過夏秋冬,曾經走過曾經愛過歲月溜不走……”

當我和我的男伴踏著華爾茲的節奏轉過半個圈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寒斌正從門外走進來,看著這邊。

想時光倒流沒有看向那邊已經不可能了,隨後我覺得自己的每個動作都變得刻意起來,其實我沒有,但我自己就那麽覺得。

“哇,好厲害啊,那兩個女生都劈叉了耶!”

隨著一群“無業遊民”的小聲驚呼,我和班上的另一個女孩子一起刷的滑到地上——當我抬起頭來做下一個動作的時候,看見寒斌就站在舞台的側麵,抄著手麵無表情的看著這邊。

那一瞬間的事情,讓我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仿佛隻剩下我們。

他微微有些吃驚的看著我,然後仿佛是不知道怎麽好似的移開視線也不是不移開視線也不是,所以就那麽怔怔的同我對視著,目光閃動。

那隻是一瞬間的事情。音樂滑向下一個音符。男伴走過來擋在我的前麵,拉我起來。然後我們八個人做造型,分成一對一對的跳舞,做最後的分離的動作……我的心留在剛才的那一刻裏,隻覺得自己恍惚的不正常,刻意的更加不正常……不……我沒有刻意的做什麽,不過是在“工作”而已……可是他一直看著,看著我們……我想知道他有沒有看我,可是我不敢看他……

曲終人散。八個人聚集在舞台中央,等著我發話。

剛才的走位中覺得舞台有點小,動作有點施展不開。我讓男生們試了幾個難度比較大的動作……他還在那裏……第一個動作也要改,本來是讓女生做一個跳躍的,這一跳大概跳到舞台下麵去……他……華爾茲的動作需要再來一遍,因為以前的步子一直比較大現在有點轉不開……看著我們的……還有……

“楊羽,你以前編的不是跨三步再劈叉嗎?不然改成兩步?”另一個需要劈叉的女孩對我說。

“嗯?”我抬頭看她。

“哼一下試試吧,這可是全曲的□□啊,不能馬虎。”女孩在躍躍欲試。

是的,這果然是全曲的□□——男生們都站在角上,兩個女孩做著飛翔的動作慢慢的向場邊移動,亮出中心的空檔。於是我和另一個女生飛快的跑到舞台的中央雙手相和,那是表現相聚的一幕……依戀的目光裏曲終終將人散……於是我們埋頭奔出兩步,刷的一聲臥倒在舞台上,頭緊緊的埋在膝蓋裏做悲傷的樣子……然後抬頭,雙臂向前,悲傷的目光裏,男伴將拉起我們進行最後的華爾茲……

於是在輕聲的哼鳴聲中,我們相擁……轉身……臥倒……抬頭……

我努力表現出的需要,都是麵對著他。

我看著他幹淨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好晶瑩,似笑非笑的表情裏,仿佛掌握大局一般的從容鎮定。他鎖住了我的視線——不,他在我的視線裏,我逃不開。

“就這樣好了。我覺得正合適。”

沒有必要再進行下一個動作了,我的男伴走上來拉我起來。我慢慢的起身,聽見寒斌的聲音就在很近的地方響起來。

“很不錯的舞啊,你們自己編的?”

他跟我的男伴聊天。

“是楊羽編的。她很厲害吧!”

寒斌“哦”了一聲,目光又飄了過來。

如果這個時候我裝沒看見那絕對是刻意的。所以我馬上對著他笑:“大部長,提點意見吧,覺得我們這個還有那些不足啊?”

他搖搖頭:“沒毛病,實在太好了。”他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楊羽,你總是讓我大吃一驚。”

我故意作出很得意的樣子,爽朗的笑著:“那晚上的時候一定多給點掌聲哦,要不停的鼓不停的鼓,我們隻要一出亮相動作,我手這麽一揮——你就帶領大家拚命鼓掌!”我回身做了一個展望未來的造型。

“好好。敢情今天我給你當啦啦隊來著。”寒斌看來心情不錯,真真假假的跟我調侃著。

“再來一遍吧,我還沒看一次完整的呢?”他提議道。

“偏不!就留著晚上震你們!”我衝他扮了一個鬼臉,然後跑開。

現在我就覺得有點房顫了,再讓他給我幾個“媚眼”我鐵定室性早搏,人家不想在世界末日之前死翹翹啦,保命要緊我還是逃吧~~

沒想到等我收拾完東西他居然還在那裏站著,而且我看他那個表情好像是在等我。

哥哥啊你是gay就不要挑逗我純情小女生了,要知道我還沒談過戀愛經驗非常不足你拿束花就可以把我拐了如果是你寒斌的話大概花都不用就可以把我拐了~~~~

我裝作沒看見他,有說有笑的和自己的同學向門口走去。寒斌果然在後麵喊了聲“楊羽”。

於是大家非常善意的把我重推火坑,我“泣淚交加”的看著我的救命稻草一個,一個離去……

你們……

“楊羽,彩排之後還有事嗎?我正好有事找你,一塊回去吧。”寒斌若無其事的走到我身邊,官架子端的還挺足。看來我生命的最後一天都在“為人民服務”,我一邊為自己的崇高境界唏噓不已一邊默不作聲的走在他身邊。

拐下教學樓他忽然提議去操場。據說“得寸進尺”是男生常用的一招,我沒想到寒斌也能使用的出神入化。

於是拐到了操場,操場在舉行畢業生友誼足球賽——怎麽哪裏都是他們的好事???

“喜歡足球嗎?”看我目不轉睛的看著那邊熱火朝天的場地,寒斌好奇的問。

“啊……還行。”我用標準的北京話和正統的中庸之道回答了他,心裏想的卻是這哪跟哪啊其實我是緊張不敢看你罷了。

剛才心悸的感覺還殘留在心裏,我大概要好幾天才能消化它。

“你的舞編的真好,怎麽以前沒看你跳過?”他微微思索,挑開了話題。

怎麽沒跳過啊。我心裏罵他——不過你自視清高除了體育活動對其它活動一概免疫罷了,“嗬嗬,這叫深藏不露。”我故意這麽說著。

“咦?會跳交誼舞嗎?”

“會一點,開學的時候係裏舉辦交誼舞學習班,跟著學了一點。”

“真的?”他有些驚喜的看著我,“下次什麽時候一起去跳舞?我最喜歡交誼舞了,跳的還不錯。”

這個……如果他稍微正常一點我就以為他有企圖了,可是……

“大概不行,我當時學的都是男步啊。”

“啊?”他更加吃驚的看著我,“你一米六不到學什麽男步?”

這個……我當然不會告訴他一開學我的語言能力和舞蹈能力就聲名遠播,男生們不想當炮灰都躲我躲的遠遠的,而每個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女生好像都沒有我豪放而且沒有我的理解力高,所以隻好我犧牲自己幸福全班。想當初形勢發展到每個男生都不想跟我跳,而每個女生都願意跟我跳,舞都跳完了卻沒給自己搞下一段羅曼史我一直深為遺憾~~~

“你也知道班上男生少嘛——我們班的男女生比例空前絕後達到了1:2,身為文藝委員的我隻好高風亮潔把機會都讓給了別人……”

“可惜了一個胚子。”寒斌無不遺憾的說,“難怪我看你們的華爾茲你總有點搶著走,原來是這麽回事。”

寒斌啊這句話其實可以說的委婉一點而且最好不要接著剛才的話題說啦~~~

看著我一臉幽怨的表情他噗呲一聲笑出來:“跟你沒關係啦,其實是那個男生的動作比較僵硬,所以帶不動你,如果是我的話,就不會那樣了。”

他的聲音似乎有什麽暗示,但他神色如常似乎又沒什麽暗示。我笑笑埋著頭繼續走,不停的進行自我暗示他是個gay他是個gay他是個gay……

“楊羽,現在……”自顧自的走了一會兒,寒斌說話了,“你和陸遠處的怎麽樣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立刻就明白這才是他找我的真正原因。

於是有點酸酸的,情不自禁。

“還行啦,反正大家都不是很認真。就這麽耗著唄。”

“不認真?”寒斌走到我跟前堵住我的路,他皺著眉頭看著我,“不認真幹嘛你們還在一起?”

我有些呼吸困難的看著他:“你也知道啊,我欠他一個人情啊,所以要還……”

“都什麽年代了還興以身相許嗎?楊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知道啊……不過……不過我沒有辦法拒絕他啊……”

映象中雨季裏的陸遠鮮明的存在著,他看著我,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他說,每次一想到那一幕,這裏,就猶如針紮一般的疼痛起來。

有點可憐這樣的陸遠,所以,一切的抵抗活動都擱淺了。

“他就是那樣的人啊,喜歡強迫別人做不喜歡的事情,我跟你說你完全不用理他啦。”寒斌似乎理解為陸遠在纏著我,於是不惜對自己的暗戀對象下了狠招。

我不禁有些心寒。

“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麽做的……我……”

寒斌有些奇怪的看著我:“幹嘛跟我說對不起?這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要想通才對。”

我啞口無言。寒斌啊你要我明說我不想擋在你們兩個人的中間做火腿三明治嗎?

“我……我恰好比較寂寞需要一個男友啊。”我靈光一閃找到一個托詞。

寒斌歎了口氣說:“那也不一定非要是陸遠啊,他根本就是……”

寒斌剩下的話我沒有聽見,現在我是真的覺得失落。我知道他在意陸遠,所以要我離開,我擋了他的路,我是他的絆腳石。

“是啊,我也知道。這件事請你不要管了,我會跟他好好談談的。”我強迫自己說了這樣的話,然後扭開頭看著足球場。

足球場上還是那麽熱鬧,掃一眼就能發現N個帥哥——我自嘲的笑笑。

這個世界選擇這麽多,我何苦在他們之間糾纏不清?

遠遠的歎息似有似無的傳來,寒斌幽幽的說:“楊羽啊,你這麽說了,讓我將來怎麽對你啊。”

他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我嗎?

我看著他修長的背影。

是誰把事情做絕的?

“寒斌。”我在他身後叫住他。他回轉頭,看著我。

“有句話我想你知道。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他這句話,在我徹底對他死心之前。

我知道陸遠心中有人,而那個人不是寒斌。否則我沒有存在的必要,陸遠不用我來擋寒斌。

陸遠的那個交易不是針對我的,而是針對他的。

寒斌露出一個吃驚的表情看著我,很明顯他有點受傷,他看著我,反唇相譏:“這句話你為什麽不問問自己,不讓陸遠問問他自己??”

他有些憤怒,又有些憂傷的看著我,那種眼神真讓人受不了。

“寒斌,這句話我是好心提醒你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陸遠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在努力的改變命運,他那是沒有辦法啊……”

“什麽叫沒有辦法……”寒斌重複著我的話跨上一步,濃密的睫毛下一雙細長的眼睛直盯盯的看著我,“因為比較辛苦就可以勉強別人做不喜歡的事情嗎?”

“我也不算太勉強……”

“那是你不在乎!我沒辦法不在乎!”寒斌眼睛看著旁邊,又流露出剛才那個如夢似幻的憂鬱和憤怒的眼神,“一再的強迫我隱瞞真相,到底是我比較辛苦還是他比較辛苦?我都已經忍了他這麽久了……”

“什麽叫強迫啊明明是你想要這麽做啊……嗯?等等……”

“你說真相??”

寒斌激動的神色開始慢慢的退潮,他又恢複到那個冷若冰霜的樣子,然後他看向我,用居高臨下的目光。

聲音卻異常的平靜:“你是不是聽到什麽傳聞,說我喜歡陸遠,追著他才追到學生會的?”

我傻張著大嘴看著他,腦袋不受控製的朝下點了點。

他臉上露出“果然”的表情,然後他無比嘲諷的笑笑,點著頭看我:“很好。傳播麵果然夠廣,我看我在大學期間都不用擔心什麽緋聞問題了。”

我繼續張著大嘴,傻乎乎的看著他。直覺告訴我有非同尋常的答案要出現了。

寒斌冷笑了一會兒,身體向我逼近了一步。

“我也像你一樣,被某個約定束縛住了,所以不能說。我隻能告訴你。”

“我不是gay。”

“我從來不喜歡男孩子。”

然後他邁開大步走了出去,留下一個怒氣衝衝的背影。

我徹底傻掉了。站在跑道上。

原來世界末日是這麽降臨的——

我的信仰完全錯誤了!

天打。

雷劈。

我承認那一刻真的太震撼了讓我對世界末日有了心理上的主觀理解,所以我所有傻掉的反應都可以被我自己諒解,反正我聰明的事情多的很犯不著跟所有的事情較真,所以我不知道我傻掉的樣子有多麽的愚蠢,也不知道陸遠曾經從教學樓上看過這邊。

他看見我們在操場上爭吵,也看見寒斌怒氣衝衝的離開。

我知道有個轉輪在悄悄的轉動著,所以我們每個人才能相遇相知。不過那天之前我一直不知道這個轉輪要把我推向何方,而且,選擇在7月1日這天。

這一年的7月1日,是我成長的紀念日。

小樓:下章還是7.1發生的事情,楊羽還要成長嘛——想想她還真是好運誒,一天發生這麽些重要的事情。想當初世界末日那天小樓是在滿地的瓜子皮和廢紙杯中間渡過的。過零點的時候沒死還對著窗外狼嚎了一聲,一不小心還驚散了樓下一對正在熱吻的鴛鴦蝴蝶派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看的~~~

也不是有意給自己找刺激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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