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魔宮少宮主·蕭煜15

此處沒有衣物可換,語琪沐浴之後,索性將髒衣服搓洗幹淨又穿上了身。

蕭煜躺在**,看著她從外麵兒推門進來。

她身上的雪色長衫還未幹,月白色的單薄裏衣自襟口露出一道邊兒,墨色長發還微帶著濕意地披在腰間,衣帶鬆鬆地係著,長衫也要敞不敞的。她卻不知道去攏一攏,反倒漫不經心地側著頭,抬手一下下地順著濕發,怎麽看都是一副叫人沒法不浮想聯翩的風流妖孽情狀。

他忍不住別開臉去,“你不會換套衣服?”

“說得輕巧,我沒回客棧取包裹,哪裏來的更換衣物。”

“隨便到哪兒,買一套回來。”

“太麻煩,下回再說。”她在桌旁坐下,運起重火訣來,很快,身上濕衣裳連著濕頭發騰騰地開始冒白煙兒,沒一會兒就恢複了幹燥,她將係在手腕上的發帶取下來叼在口中,兩手往後一捋就將一頭青絲攥在了手心,再拿下發帶隨意一綁,便算收拾妥當,端起一個木盆來到床邊。

蕭煜轉過頭來看她,語琪覺察到他的目光,把木盆放在一旁的矮腳凳上,眉梢微挑了一下,“你滿身是汗,就算不沐浴,至少也得擦個身。”頓了頓,又用尖尖的手指戳了戳他的鼻子,“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介意,這院子裏就這一間房尚且能住人,我不想晚上同一個渾身汗味的人同睡一榻。”

他皺著眉頭看著她的指尖,“手拿開。”

“真是,脾氣收斂沒一會兒就又回來了。”語琪收回手,將棉布自溫熱的水裏撈出來,擰到半幹,轉身麵向他。

蕭煜隻感到眼前一黑,臉就被她覆上濕棉布一通亂七八糟的揉搓,揉完了那手又帶著棉布往下去抹脖子。他臉皮抽了抽,忍不住開口,“你就不能洗一下再往下擦?”

她拿眼尾瞥他一眼,涼涼擠兌道,“不能動彈的人別說話。”

蕭煜瞧她一眼。

語琪衝他微微一笑,語帶威脅,“怎麽,你有意見?”

蕭煜闔上眸子,別過臉去,是個眼不見為淨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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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普通人而言,起夜不過是半會兒的事,對於他而言卻有些麻煩。即使如此,他也不想用夜壺來解決,隻有些煩悶地支起身子往外挪。

隔著一層薄薄的床帷,外麵的語琪俯下身來,裏麵的蕭煜撐起身子,床帷被兩個人同時掀開。

語琪對上蕭煜的視線,那雙宛若點漆的黑眸在一瞬間的訝異掠過後,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

但是,這會兒又有點兒不一樣,他撐著床的手臂有些僵硬,修長的手指輕輕摳著身下床單,神情看上去不大自然,像是在忍耐著什麽。

她瞅瞅他,轉身在床沿坐下,“醒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轉開視線,淡淡道,“你怎麽還在。”

“雨下得太大。”她答得簡單,視線落在他下半身,心想是不是夜裏涼,攪得寒毒又發作了。

蕭煜皺了皺眉,不再說什麽,掀開被子重新躺下。

其實他完全可以自顧自地坐上輪椅去恭房,但是不知為何,他卻下意識地躺回了**。

語琪瞧得好笑,拍了拍床沿,“怎麽又躺回去了?”

他闔上雙眸,不去回答,隻想她快些走開。

她又重複了一遍問題,他不耐皺眉,答得冷淡,“睡覺。”

“那剛才又坐起來幹什麽?”

“……”蕭煜轉過頭來看她一眼,眉間全是煩躁,“你煩不煩,睡你的覺去。”

語琪不作聲,瞧了他一會兒,無所謂地笑了笑,起身朝自己的小軟榻去,沒走幾步又被他叫住了。

蕭煜半撐起身子,“等下。”

“嗯?”她半側過身子看他,柔聲問,“要我再幫你揉腿麽?”

蕭煜的聲音低低的,透著一骨子莫名的冷淡疏離,“不必,把我的輪椅推到床前來就行。”

語琪看看他,又看看停靠在木桌旁的輪椅,沒說什麽,走過去替他將輪椅推過去,停好,低頭好奇地看他,“你要輪椅做什麽?”

蕭煜原本不想回答她,停了片刻後見她沒有離去的意思,才淡淡道,“沒什麽,習慣了罷了。”

她嗯一聲,又問,“還有什麽要幫忙的?”

蕭煜闔上雙眸,不耐煩再回答,隻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語琪輕輕嗤一聲,隨意拉下了床帷,回到自己的軟榻上躺下,繼續看著天花板發呆。

很是過了一會兒,這邊牆壁又映上了一個坐起的人影,她挑了挑眉,沒有再走過去,隻就著這個胳膊枕在頭下仰躺的姿勢,用餘光去看。

蕭煜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聲息。他靜靜地從床帷裏探出身來,輕手輕腳地將輪椅擺正,又俯下身,攥住扶手,用力一撐,就將自己從**挪到了輪椅的座麵上,最後,他將仍搭在**的雙腿搬下來擱在腳踏上,理了理被壓出褶皺的衣擺,劃著輪椅繞開屏風,出了房間。

語琪高高地挑起了眉,不是很明白他這番做賊似得舉動到底意欲何為。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隻在蕭煜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後才悄悄地起身跟了上去。

修羅殿並不是為住人而修造的,隻在外麵設有下仆們用的恭房,很是簡陋。這不是問題,問題是雨還未停,要從簷下走到露天的恭房,必然會淋個濕透。

蕭煜似乎也沒有料到雨勢竟這樣大,扶著輪圈在簷下停了一會兒,也隻能無奈地轉了個方向,打道回府。

隻是這一轉身,就瞧見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語琪在跟蹤當口被當場抓住,卻也不尷尬,隻遙遙地望了一眼恭房的方向,又鎮定地收回目光,對上他的視線,微微一笑,客氣又禮貌地柔聲問,“兄長出恭啊?”

蕭煜:“……”

對方已經麵色鐵青,語琪卻仍然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溫言道,“需要妹妹幫忙麽?”

蕭煜自然是不可能願意讓她幫忙,回到房間之後,他一聲不響地推開了語琪去扶他的手臂自己上了床,又把被子一抖,將自己裹了起來,像是要靠它杜絕外界的一切。

語琪用指尖撚了撚,就知道他這床被子同樣泛著黴味和潮氣,也虧得他忍耐力強,竟將半張臉都埋了進去,也不嫌難受。

搖了搖頭,她想在床沿坐下,可蕭煜躺的極為靠外,根本沒給她留半點兒可以坐的地方。她轉頭看了看,也沒瞧見什麽椅子,隻好把輪椅拉過來,在床邊擺好,又攏了攏衣擺,直接坐在了輪椅的腳踏上。

那腳踏上鑲著特製的繡墊,坐起來意外得並不難受,高度也恰到好處,語琪傾了傾身子,正好趴在他枕前,對著他的後腦勺輕輕問,“真的不用妹妹伺候你小解?哦,或許是大解?”

蕭煜被子下的手掌緊握成拳,蒼白的耳根子氣得泛紅,“滾。”

她沒有滾,卻探了身子,從床下叮鈴咣啷地尋出來一個黃銅夜壺遞給他,語氣溫和如一位厚道的長輩,“兄妹之間,用不著計較太多。”頓了頓,又以鼓勵的口吻柔聲道,“來罷,不然你還準備憋到天亮麽?”

蕭煜在此莫大羞辱之下,毫無意外地發作了。他猛地撐起身子,一手拍翻了她拎著的夜壺,一雙黑眸亮得可怕,裏麵燃著幾乎滔天的熊熊怒火。

語琪知道這下是玩兒大發了,訕訕地朝他一笑,視線落在那被打翻在地的夜壺上,“幸好是空的,不然……那什麽撒我們倆一身,多不好。”眼見蕭煜氣得滿麵通紅,她及時噤了聲,悄沒聲息地給他把床帷拉上,頓了頓,視線轉了幾圈,又順手帶走了那隻夜壺。

果然,待她在軟榻上迷迷糊糊地幾乎快睡著之時,一個含著極深怒氣的聲音劃破了黑暗,帶著那仿佛不共戴天之仇,直直地鑽進了她的耳膜——

“林——語——琪!”

她微驚醒來,下意識地一翻身,差點給摔下去。

待再一次地穿好靴子,她拎著那隻被自己藏起來的夜壺,打著嗬欠走過去,隻看了捂著小腹、神情焦躁的蕭煜一眼,就明了了一切,忍不住勾了勾薄唇,笑了。

語琪沒去管蕭煜的臉色,將被子掀開一角,把夜壺塞了進去,然後沒等蕭煜吭聲就識趣地背過了身去,擺了擺手,讓他隨意。

沒過一會兒,寂靜得唯聞呼吸的房內就響起了淅淅瀝瀝的水聲。

語琪幹咳一聲,背著手,含笑望著天花板細細地看。

待水聲停了,她才轉過身來,頗為厚道地沒有再擠兌調侃什麽,隻安靜地接過那黃銅的物什,放在了床下。

蕭煜則更是避免著一切與她對視的可能,他從脖頸到耳根都浮著一層惹人注目的緋紅,擰著脖頸低著頭,一副死也不願看她一眼的模樣。

語琪暗暗告誡自己不能笑,真的不能笑,這若是一笑,之後別說半月了,半年一年蕭煜都不會看自己一眼,跟自己說上一句話,然而——

“噗嗤!”

語琪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就著這個蹲在床前的姿勢,她一頭將自己的臉埋進了蕭煜腹部的薄被中,也顧不上嫌棄那被子的黴味,隻一個勁兒地上氣不接下氣地笑了好半天,直到束在腦後的黑發被人一把拽住。

語琪微驚,呀了一聲,順著那不輕的力道仰起了頭,“痛痛痛。”

蕭煜黑沉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地握住她大把的發絲,絲毫不去管她的呼痛,隻冷漠地將這個家夥一點一點地扯開。

語琪嘴角的笑容漸漸僵了,她看看他,不得不保持著這個愚蠢的仰頭姿勢,尷尬地舔了舔唇,認錯認得極為麻利,“對不起。”頓了頓,又誠懇地道,“我錯了,兄長。”

蕭煜看起來像是一輩子都不打算再跟她說一句話了,在她討好的笑容下狠狠地皺了皺眉,然後一把拽上了床帷,用實際行動表達了一個擲地有聲的字——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