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魔宮少宮主·蕭煜 完

因為蕭煜之事,這次任務已經拖延太久,兩人一路緊趕慢趕地回到魔宮,卻仍是躲不過蕭莫愁的一番怒火。

一進大殿,語琪便扶著蕭煜一起跪下。

殿內寂靜而空曠,兩列火盆無聲地熊熊燃燒著,將大殿中央映照得格外明亮。然而距離中央越遠,光線越是昏暗,一眼望去,仿佛除了這條被映亮的通向盡頭寶座的道路外,四麵八方都是望不見邊際的黑暗,令人從心底裏生出畏懼與壓抑來。

兩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跪了許久,蕭莫愁才結束高高在上的俯視,冰冷而陰鷙地一笑,“你們兩個,還知道回來。”

之後的事蕭煜太過熟悉,冷笑與譏諷過後,便是懲處,從小至大,他從母親處得到的無非就是這些。他並沒有說出自己曾一度走火入魔之事,從頭到尾隻是漠然地聽完母親居高臨下的訓斥。就算說出來,又有什麽差別呢,除了多費唇舌以外,不過是給自己多添幾個類似於“無用”、“廢物”的評價罷了。

待蕭莫愁的火氣在他身上撒得差不多了,終是轉向了另一旁,對著單膝跪地的養女輕聲道,“你呢,又去折騰了些什麽。”

這代表著關於他的處置已經告一段落,下麵的死衛上前一步,扶他坐回了輪椅,然後推著他往殿外去。蕭煜不喜歡除他以外的人碰他的輪椅,可在蕭莫愁的眼皮底下,他不能反對。

輪椅無聲地碾過她身邊的時候,他低下頭看她。

她像是有所感應一般側過頭。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錯,她微微一笑,眼睛裏有安撫的意味,像是在說,毋需擔憂。

高台之上,蕭莫愁坐在寶座上喚她。

她於是起身向大殿深處走去,而他被人推著往殿外去,他們背對著背,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

蕭煜沒有回絕情閣,也沒有去修羅殿,他在蕭莫愁的殿外等她。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親,那是個冷酷無情的女人,盡管林語琪一直是她的寵兒,但這並不代表她跟在他身後暗自離宮,月餘才歸的事情能夠就這樣被輕描淡寫地揭過。

像是要證實他的不詳猜測一般,直到月上枝頭,林語琪也沒有出來。

大殿深處沒有傳來哭叫聲,什麽都沒有,靜得可怕,他根本無從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

殿門兩旁的死衛麵無表情地持刀站立,像是兩座鐵水澆成的雕塑。

她一直沒有出來,他也一直不敢離開,就這樣,他在夜風中等了她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門口的兩個死衛同過來接班的同伴完成了交接,一抹白色長衫才身影款款地走出殿門,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訝然地挑了一下眉梢,然後幾步走過來,低下頭看他,“你一直沒回去?”

他沒有回答,隻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罰你了?”

“沒有。”語琪搖搖頭,在他輪椅前蹲下來,含笑問他,“你這是在擔心我?”

蕭煜冷哼一聲,別開臉,“那走罷,外麵冷死了。”

乍暖還寒的初春天氣,依舊不暖和,她點點頭,過來推他的輪椅,他沒有拒絕,疲倦地往椅背上一靠,將凍得發僵的雙手攏在袖中,微微闔上雙眸,閉目養神。

他聽到林語琪在同送她出來的侍女告辭,隻奇怪的是,那侍女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喚她林小姐。

她說的是,左護法慢走。

他訝異地回過頭,正對上她低頭看來的視線。

語琪一怔,繼而衝他笑了笑,“怎麽了?”

“她剛才叫你什麽?”他瞥了一眼那已經轉身離去的侍女,“左護法?”

語琪輕輕啊一聲,“我忘記跟你說了,宮主昨晚剛剛任命我為新任左護法。”頓了頓,她想起他在外麵等了整整一晚,忙騰出一隻手去摸他的脖頸,“你冷不冷,寒毒沒犯罷?”

他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扯了扯唇角,那笑裏帶了點兒自嘲,又像是什麽都沒有。最終,他垂下眼睫轉開臉去,甩掉了她的手,淡淡道,“沒事。”

可她剛剛觸到的肌膚明明冰涼僵冷。

一路上他都沒再跟她說一句話,她每次搭上他肩膀想要給他輸些內力禦寒,都被他冷冷甩開。

如今的蕭煜不但恢複了武功,寒玉訣還因禍得福地更上一重,她不再是他的對手,也不敢來硬的,隻好沉默地送他回了絕情閣。

絕情閣她來過很多次,已經熟門熟路,入了廳堂後轉了個角,便進了蕭煜當做寢處的後室。

他沒要她扶,自己挪上了床。

躺下後,他連被子都沒展開就闔了眼,情緒明顯不對。

語琪在床邊站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她俯下身,將整齊疊放在床裏麵的薄被取過來給他蓋上,剛要直起身,便看見有一縷長發粘在他的額角,便伸手想幫他順到耳後。可手還沒觸到他一根發絲,蕭煜便突然翻了個身,卷著被子一起轉向了裏側,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她怔了一怔,繼而無奈地笑了。

這是連碰都不讓她碰了。

雖然吃了閉門羹,可她沒有轉身離開。

就像之前許多個晚上一樣,她褪了靴子爬上床,在他身側緩緩躺下。

她趴在枕頭上看著他的後腦勺,輕輕問,“你在生我的氣?”

蕭煜不理她。

她又湊得近了一點兒,探手進被子裏去抱他手臂,停了停,見他沒有甩開自己的意思,意外之下竟頗有些受寵若驚。

語琪暗暗罵了自己一句,自從回到魔宮,她好像就又下意識地回到了以前,把他當做了那個稍有不順便拿她撒氣的活閻王,倒是忘了兩個人這些天的朝夕相處。

想到此處,她不再猶豫,扳著蕭煜的肩膀把他一點一點地轉了過來,他一開始掙了一下,後來也就隨了她,就這樣被她扳了過來,同她麵對著麵躺著。

蕭煜仍然閉著眼睛不看她,她也沒去逼他,隻將手探到被子裏去,尋到了他凍得僵冷的手,然後輕輕拉過來,運起重火訣,將內力給他一股腦兒地灌進去。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隻安靜地給他輸著內力。

等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暖和過來後,語琪才輕輕開了口,“對不起。”

蕭煜緩緩睜開眼睛,皺了皺眉,“你對不起我什麽?”

語琪笑笑,“我也不知道,但先道歉總是沒錯的。”頓了頓,她湊過去,捏住他耳朵,“告訴我,我哪裏又得罪你了?”

蕭煜涼涼地看她一眼,重新又閉上眼去,不去理她。

語琪本來想擰他耳朵的,可他耳朵不知怎的還沒暖過來,摸上去冰涼涼的,她隻好用重火訣逼熱了手,給他捂耳朵。

蕭煜輕輕歎一口氣,他仍然覺得她在裏麵得賞,自己卻在外麵等了一晚上像個傻子一樣可笑,但被她這麽來來回回地折騰了幾下,倒也生不出什麽氣了。

語琪還在給他捂耳朵呢,一會兒沒注意,肩頭忽得一沉,轉過頭來,就看見他的下巴擱在自己肩上。她微微勾了唇角,覆在他耳朵上的手往後滑,手指沒入他的黑發中,輕輕地撫了撫。

蕭煜也伸手摟住她的背,可語氣仍然有點兒涼,“既然沒罰你,你在裏麵待一晚上做什麽。”

語琪想了想,怕又得罪這位,隻好委婉地從長講起,“你大概不知道,我剛來的時候還小,一到雷雨天,就會抱著枕頭去找宮主。”

蕭煜涼涼地睜眼看向她,“你倒是會鑽營。”

“……”語琪也確實沒臉辯解說是真害怕,隻好輕咳一聲繼續道,“每次跑過去時都免不了淋一身雨,那時宮主看我實在淒慘,便叫侍女帶我沐浴,然後留我同她一起睡。”她說完,小心地去瞅他臉色,果然見蕭煜的臉拉了下來,冷了幾分。

她不敢再說了,蕭煜卻冷哼一聲,“然後呢?”

語琪張了張嘴,最終隻敢說,“沒了。”

“沒了?”他嘲諷似得扯了扯唇角,聲音放得極輕,“所以,你昨晚又同母親一起睡了?”

他的語氣太可怕,語琪沒敢吭聲,隻輕輕收回了手,抱住他胳膊。

蕭煜繼續說下去,聲音卻越發得冷,“我在外麵等你,你卻在裏麵與她同榻而眠?”

“也不全是。”語琪怕再不說話,自己就要被一把推下床去,她沒什麽底氣地試圖解釋,“我原來準備退下的,可宮主頭痛病犯了,我就留下來給她按摩,後來天色晚了,她便索性留我一起睡了。”

這下子蕭煜的臉直接冷到了極點,“她頭痛病犯了,自有侍女,又與你何幹。”

“她不信旁人。”

“看來你倒不算是旁人了。”蕭煜收回了原本環在她腰上的手,冷笑著瞥她一眼,“好個母女情深,看來我倒是外人了。”

語琪都不知道他此刻在吃誰的醋,是他母親的,還是她的?她定定看他片刻,終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將他的手拉過來,認命地將自己的頭發往他食指上纏。

蕭煜不是第一次見她來這套,自然明白她打得什麽主意,當下一把將自己的手從她手中抽離,冷著臉轉過身去。

被子被他一起卷走,語琪身上一空,手也就鬆開了。

那一縷長發輕輕落在枕上,再無人問津。

語琪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他的撒氣方式最近已經改了,她再用以往的手法自然隻能落個失敗。想到此處,她挪過去,將自己的手腕繞過他肩膀,湊到他唇邊,“實在氣不過的話,便咬我一口好了。”

蕭煜氣得想笑,他是這麽容易糊弄的人?下意識便想要推開她的手,可轉念一想,憑什麽叫她好過,當下頭一偏,就是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他如今武功已然恢複,又下了狠勁,牙齒一下子便輕易沒入了皮膚,血頓時就湧了出來。

蕭煜也沒料到竟這麽輕易便咬出了血來,登時一怔,口勁下意識地便鬆了下來。

可等了半天,她也沒收回手去,可那被他咬出的傷口處,血卻一直在流,他又等了一會兒,終是沒好氣地扭頭瞧她,“你感覺不到疼麽?”

語琪湊過去看他,眉角眼梢都是笑意,“消氣了?”

蕭煜愣了一愣,微微歎了口氣,捏住她湊過來的臉往外一推,“去拿金創藥,在櫃子的——”

她接上去,“第三層第二隔。”

“……”

語琪將裝著金創藥的小瓷瓶拿回來給他,蕭煜涼涼看她一眼,“給我幹什麽?”

“我隻有一隻手,不方便。”她摸準了他此刻不會拒絕自己,厚著臉皮就往他腿上躺。

蕭煜看她一眼,終究還是坐起了身接過那瓶藥,然後低頭衝她陰陽怪氣道,“左護法,您的手拿過來。”

她立刻把手遞過去,微微一笑配合道,“少宮主喚我名便可,不必這樣客套。”

蕭煜冷哼一聲,低頭給她上藥。

語琪動了動身子,側臉貼上他的腿,眼睛看著他。

蕭煜任她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重重捏了一下她的傷處,叫語琪痛得輕輕抽了口冷氣。

見她如此,他才滿意地一笑,涼涼地警告道,“你若是那麽喜歡同她睡,下次便不要再爬上我的床。”

“……”

“你那是什麽表情?”他一把捏住她臉頰的軟肉,冷哼一聲,“不樂意?”

“不是。”她無奈一笑,“隻是你那麽說,叫人一聽之下,還以為我是靠著以色侍主往上爬的人。”頓了頓,她添上一句,“而且還是先後勾搭了兩位宮主的那種。”

蕭煜冷笑著斜她一眼,“你有臉做,卻不讓我說?”

語琪忙不迭地舉手投降,“你想怎麽說怎麽說,我沒有異議。”

蕭煜沒理她,他一夜沒睡,此刻氣也撒得差不多了,困意就一股腦兒地湧了上來,好不容易強撐著給她上完了藥,他把瓷瓶往她懷裏一扔,轉身就睡了。

……

那次之後,語琪每次去蕭莫愁那匯報完事回來,都要擔驚受怕許久,不過蕭煜倒也沒再發什麽脾氣,隻不過是每次涼涼地掃她幾眼罷了。

直到語琪的重火訣也又上一重,蕭莫愁也開始派她出任務。

語琪去向蕭煜辭行,結果他聽聞之後沒什麽表情地點了點頭,然後分外輕描淡寫地道,“我同你一起去。”

“?!”

他斜睨她一眼,將理由編造得十分像一回事,“你能保證你走得這半月不下雨?”

她自然搖頭。

“那便是了。”蕭煜說完,眉梢微微一挑,看向她,“怎麽,你好像並不樂意?”

語琪怎麽可能不樂意,她趴在輪椅扶手上瞧他,眼底浮起幾分笑意,“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打算把你騙上一同去的。”頓一頓,她眯起眼睛感慨,“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

那次他們花了僅僅七日,遠沒用到蕭莫愁定下的半月之期,便完成了任務一同歸宮。之後沒過多久,蕭煜又被蕭莫愁派了一項任務,語琪自然是作為寒毒解藥與他同去。再到後來,次數多了,魔宮上下都對他們總是同出任務這事習以為常。

兩人的武功修為在年輕一輩弟子本就難逢敵手,習得還是同出一源的寒玉訣與重火訣,又有朝夕相處培養起來的默契,配合起來堪稱天衣無縫,直如一個人似得,自然是無往而不勝。

蕭莫愁給的任務一向刁鑽,旁人五件完成一二已是幸運,他們二人卻常常是連著接下十件任務,都無一敗績。時日一長,蕭莫愁漸漸每有任務便習慣性地點他們兩人出宮,再到後來,兩人一年下來幾乎沒幾天是待在宮中的,且每次出宮都同時負著三四件任務,隻待全部完成了才回宮去複命。

這些年,他們去過天涯,到過海角,幾乎將這四海八荒都走了個遍,曾無數次以身犯險,在鬼門關前徘徊掙紮過,也曾無數次地為了看峰頂雲海、長河落日而抵肩並坐。

蕭煜曾經一直以為,這樣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會是麻木而不堪的,可這麽久過去,他竟從不曾覺得煎熬乏味。

大抵是因為她。

就像是他走火入魔的那段日子,明明再絕望難堪不過,可若回想起來,竟找不出什麽真正可稱作陰霾的回憶。

她這個人很是奇特,雖於正事上沉穩可靠,但在小事上卻是極盡荒唐,譬如她曾拉著他在一樹野梅花下埋上一壺酒,說下次倘若還能路過便刨出來嚐嚐;也曾將一隻偶爾抓到的八哥自他的烤架上搶下,然後自己剪去它的舌頭,沒事便教它說話;還經常在他受傷之時自己編幾段**詞小曲,顛來倒去地在他耳邊不斷哼唱……

雖然說出來都是丟臉糗事,但不可否認,倘若沒有她,這樣日日風餐露宿、不知明日生死的日子必然會乏味苦悶得將人逼瘋。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傳染了,後來每遇到一樹梅花,他總會抑製不住地想,下麵會否藏著當年埋下的那壺酒,至於那隻八哥,她教會了它說‘廢物蕭煜’,他則教會了它說‘蠢貨林語琪’,還有她編的那些**詞豔曲,雖說內容不堪,但是曲調卻是該死的朗朗上口,叫他經常在趕路時不知不覺地哼唱出口……

就這樣,一晃便是數年過去,他們曾為一塊返魂香共探過數十座古墓,也曾為集齊一味天下奇毒的解藥而闖過幾大門派的藏寶閣,去過天山之巔,也下過死亡蛇穀,見識過正在活動的火山,也橫穿過幾乎無人能還的大漠黃沙。

蕭煜有時在篝火旁獨自守夜時也會偶爾去想,想她這些年的相伴是真情還是假意,可想到最後,又覺得計較這些實在沒多大意思,鬼門關前無數次的考驗,生死關頭時的一次次的相依為命,他們早已是彼此的半身。

她曾經十分淺眠,一有風吹草動便會驚醒,但到了如今,隻要是他守夜,便會睡得格外酣甜;他也是同樣,再九死一生的處境,隻要有她守著身後,心神便會奇異地安寧下來,波濤不驚地從容應戰。

於他而言,她是旗鼓相當的對手,是計謀多端的智囊,是體貼風趣的旅伴,是生死扶持的搭檔……也是靈魂相依的愛人。

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早已無人可以代替。

【蕭煜,完。這是你們要的he】

【下章師生戀,女生男師,冷豔高貴的語琪倒追表麵紳士禁欲,實則精明圓滑的男配→又一個奇怪的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