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延本來明朗的心情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強忍著心頭悲痛和憤怒,一字一句道。
“到底發生了什麽?”
熊雄峰看到夏延的臉一下子黑了下來,愧疚之意更甚。
“陛下,兩個月前,臣與陛下直屬的錦衣衛發生口角,一氣之下將錦衣衛各位千戶大人關入禁軍大牢,臣一時疏忽,千戶大人在牢中盡數遇難。”
夏延臉色已經能用可怕來形容了。
“錦衣衛和你意見不合,所以你派人殺了他們嗎?還是,你管教不嚴,放任你手下的禁軍殺了他們?”
熊雄峰一聽之下,臉上更顯惶恐,急忙叩頭道。
“不,不,不是這樣的,臣就算有天大的膽子怎麽敢派人處決陛下直屬的錦衣衛大人。”
夏延額頭上一根根青筋暴露出來,即便他一早有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要氣得吐血,順手抄起案上一本書砸了過去。
“在你一手**的軍營中,到底是那個賊子殺了他們?把他帶上來。”
熊雄峰不敢閃躲,被書砸中腦袋,喃喃道。
“臣也不知道是誰殺了他們?臣實在是罪該萬死,請陛下治罪。”
“你……”
夏延湧上心頭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他確實想殺了他為二十名錦衣衛千戶報仇,但理智卻告訴他不能這樣做。
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若是他把熊雄峰殺了的話,以他現在對禁軍的掌控力度,必然會引發全軍嘩變,倒時候可真就是滿盤皆輸了。
其實夏延這時卻是錯怪熊雄峰了,熊雄峰雖然是禁軍統領,但也是在突然之際上任將軍一職,對禁軍管理方麵難免存在生疏,再加上錦衣衛和禁軍本來就互不統屬,一內一外,八竿子打不著,錦衣衛的千戶對禁軍方麵也是知之甚少,兩者之間難免產生矛盾。
最重要的還是蕭呈文在其中蓄意的挑撥離間,這些年來蕭氏的勢力可謂是無孔不入,連禁軍中間都有他們的抓牙。
夏延歎了口氣。
“你先起來吧,朕不怪你。”
熊雄峰依然跪在地上,低著頭道。
“陛下嘴上不怪微臣,心中卻定然是恨極了的。”
夏延沒有說話,熊雄峰這句話確實說的十分的對,他又怎麽可能不恨他呢?夏延親身母後以及錦衣衛統領田雨培育數十年的心血可能被此人盡數毀於一旦,他又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過他。
熊雄峰忽然抬起頭朗聲道。
“陛下,臣在此發誓,我熊雄峰在有生之年一定會盡全力為錦衣衛兄弟們報仇,不惜代價誅殺此賊,否則,叫我和錦衣衛兄弟們一樣腸破心穿而死。”
夏延看著他的眼睛,沒有在意他發的誓言,反而問道。
“你說錦衣衛千戶都是中毒死的?”
熊雄峰道。
“臣不敢欺瞞,錦衣衛大人確實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而且中的都是同一種毒藥,從下毒手法來看也都是同一人。”
夏延道。
“除了這個,你還知道什麽?”
熊雄峰道。
“臣在朝中有一個好朋友,官任禦史旗下的刀筆吏一職,叫張楊萍,他說下毒之人乃是蕭府中的客卿,有一個江湖名號叫什麽”千毒手”,是個女人。”
夏延心神一凜,又是蕭氏,又是江湖中人,那麽錦衣衛這一筆賬又要算到狗賊蕭呈文頭上了。
該死的,怎麽哪裏都有這個老家夥的影子,他們是被蕭呈文派人害死的。
“千毒手”,好啊,好的很啊!
……
秋末的大夏京城,因為位置靠南,依舊彌漫著濃重的熱氣和深沉的寂靜。街道兩側懸掛的燈籠被陽光曬得斑駁,顏色失去了往日的鮮豔。沿路枯黃的草木無精打采地依舊挺立,仿佛無數日的烈日將他們已經烤幹。晴空萬裏,天空湛藍如洗,卻愈發凸顯出一種壓抑的氣息。
一條條靜謐的小巷交織成網,路上行人寥寥無幾,聽不到車馬的聲響,凝重沉靜。白牆黑瓦的宅邸,雕梁畫棟的迎春閣和矗立在道路兩旁的神廟、祠堂在烈日的映照下黯然失色,像是從歲月的長河中流淌過來的一抹淡淡的膠片。
一位女子,一個大漢,還有一個婦人,皆是穿著華貴的衣裳,挽著沉重的步履,走過一道道蕭索的青石板路。
女子還是少女,但眼中卻沒有多少靈動和俏皮,充滿著疑惑和心驚。
她環顧四周,觸目所及,皆是餓殍伏地、乞丐招搖。
任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繁華鼎盛的大夏京都竟有一天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遠處院壁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透露出過去禮樂文化的殘缺破碎。路邊的牌坊昔日莊嚴而高聳,如今則斜倚不平。仿佛曆盡了過去的興衰悲喜,不再昔日。
漸漸的,微風吹來,女子的衣角輕揚,掀起單薄的麵紗,露出一張精致得近乎傾城的容顏,容顏之中的愁苦神色不免要使她的美打幾分折扣。
一個麵色黝黑的大漢站在橋邊,挽著一個婦人的手臂,婦人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忽然,一個不知道從何處冒出的乞丐伸手抓住了少女的腳踝,另一隻幹枯的手舉著一隻破碗慢慢抬起。
少女似乎被嚇了一跳,就要用腳踢他,但看到這個破碗,心頭又是不忍,任由腳踝被人抓著,隨即從腰間摸出一個繡著綠竹的小荷包來。
少女緩緩蹲下身,微微一笑,從小荷包裏倒出來幾顆碎銀子放在乞丐破碗中。
“就隻有這麽多了,快放開吧。”
不料看似奄奄一息的乞丐突然伸手一把搶過少女的荷包,又拿起破碗中的幾顆碎銀,轉頭就跑。
乞丐轉進一條小巷子裏,正露出高興的神色,抬頭一看,卻發現剛剛站在橋上的黑臉大漢出現在了眼前。
“好大的狗膽,搶了東西就想跑嗎?”
乞丐看清他的模樣,突然一怔,驚恐的退後幾步,一直退到巷口。
黑臉大漢走進乞丐,卻還未等他動手,乞丐忽地掀起衣角遮住自己的頭臉,又把從少女哪裏搶來的荷包放在地上,不住朝他磕頭下拜。
大漢看到他這副樣子,皺起眉頭,但心中的氣也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