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偷梁換柱(2)

段長青一邊走,一邊想,既然段磊到處都查看過了,啥也沒發現,更說明這裏麵有名堂,一定是大有名堂。這太陽能發電和蓄電設備都不是小玩意,總會有點蛛絲馬跡的才對吧。不經意之間,段長青來到了後院。這裏的燈飾比前院少了很多,於是光線也就昏暗了許多。段長青憑直覺認為,這一定是出於某種特定目的而有意安排的。段長青於是向昏暗處走去。沒走出幾步,段長青發現身後有一人在跟著,步伐還相當敏捷。段長青意識到自己挺著個小啤酒肚跑不過對方,於是突然轉身,迎麵向那個人走了過去。

走近一看,原來這人正是常寶田。段長青剛才已經領教過了常寶田那不同凡響的身手了,知道這小幹巴老頭不好惹,於是隻好裝出腳步踉蹌的模樣:“嗬嗬嗬,有點喝高了,找不到廁所了。”

常寶田伸出手來攙扶著段長青:“在那邊,走,我帶你去。”

段長青被常寶田攙扶著回到席上,呲牙咧嘴地對著文舒琴:“嗬嗬嗬,這年紀大了,前列腺也跟著鬧別扭啦,小便一點也不暢順,一弄就得弄半天的。嗬嗬。”

看著段長青裝出的傻樣,文舒琴這回可沒想搭理他。剛才段磊和段長青的先後離席,反而引起了文舒琴的警覺。於是讓常寶田跟著,以免這父子兩到處『亂』串,弄出點什麽意外的事端來,搞得自己不好收場。

坐在自己的車子上,段長青已經不需要像剛才那樣裝瘋扮傻了,神態也恢複到了平常狀態。不過卻開始有點犯困,於是眯眼靠在了座椅上。車子剛開出文家大院的門口,突然一個急刹車,把段長青給驚醒了過來。坐在前排的段磊搖下車窗,伸出頭對外麵的一個行人大喊了一聲:“他媽的你找死啊,還不快滾開。”

段長青探起身來向前看了看,見一個人正好擋在了車子的前麵。這人身著一件皺巴巴的舊西裝,雙手不停地交換著,試圖遮擋住刺眼的車燈,同時緩緩地向傍邊移動。借著明亮的燈光,當那人雙手不斷地交替的過程中,時不時『裸』『露』出來的半張臉,忽然令段長青的整個神經不由得為之一繃。這不就是文鑫嗎,他怎麽變成了這麽一副模樣。段長青還想再看真切一點,就把整個身子都探到了前座,可是車子正從哪個人的身邊緩緩地行駛而過,臉已經看不清楚了。

段長青一邊轉身目視著這個人,一邊伸出手來拍了拍司機的肩膀:“停,停,停一下。小磊,剛才你看見了沒有,那人是不是文鑫,他怎麽突然跑出來了,還這身打扮。”

段磊不經意地:“嗨,我說老爸,你是喝多了吧,產生幻覺了,盡在說胡話呐。那就是個鄉巴佬,怎麽可能是文鑫呢。一看他那身不著調的打扮就知道了,怎麽能跟文鑫那身貼切大方,一身名牌的裝束相比呢。哦,對了老爸,你忘了,我們剛才離開的時候,還是文鑫扶你上的車,又給你關上車門的呐,怎麽可能突然就跑到我們前麵來了呢。”

段長青沒有搭理段磊,打開車門下車,提起腳步,向那人追了過去。三步並作兩步,段長青很快就趕了上去,一邊跟那個人並排而行,一邊不停地扭頭打量著對方。

不一會,那人感覺到了段長青這種古怪的舉動,突然停下了腳步,麵對段長青問道:“你要幹什麽?”

這時車頭正好調轉了過來,把昏暗的街道照得透亮,段長青借著明亮的燈光,上下打量起那個人。那人被段長青看得有點不耐煩:“你到底要幹什麽?你老盯著我幹什麽?”

段長青看清楚了,這人除了這身打扮以外,跟文鑫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完全一模一樣。就連講話的腔調,臉上的表情也都微妙微翹。尤其是生氣時表『露』出來的那種不屑一顧的神情,也都如出一轍,令段長青多少有點驚異。這世上除了雙胞胎以外,恐怕再也找不出如此相像的人了。莫非......,段長青根本來不及細想。可這個與文鑫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又偏偏突然出現在個地方,的確引起了段長青的興趣,決定要問個究竟。

段長青笑了笑:“嗬嗬,老鄉,別緊張嘛。我看你長得很像一個人,所以,......嗬嗬嗬。”

那人口氣生硬地:“有事你就照直說,別在這裏跟我瞎套近乎。”

段長青猶豫了片刻:“哦,要不這樣吧,這裏也沒公車。你住在哪裏,不如我送你一段吧。”

那人還是愛理不理的模樣:“不用,我自己可以走著回去。”說完即撇下段長青,自己向前走去。

段長青決定使出殺手鐧來蒙一回,管不管用則另當別論:“常大牛。”

那人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回到段長青的跟前,上下打量了一會段長青,以質疑的口吻:“你怎麽知道我叫常大牛?”

這人如此不經意地一句回話,令段長青有種晴天霹靂的感覺。實在是難以置信,這人真得就叫“常大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文舒琴的雙胞胎大兒子,文鑫的哥哥啦。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一個已經失散了這麽多年的人,今天居然一下子就冒了出來,也太戲劇化了吧。段長青也不清楚自己怎麽對常大牛的突然降臨如此地感興趣,反正就是有種刨根問底的好奇心一直在驅使著,視乎正在挖掘一個久已被遺忘的寶藏那樣,非得挖地三尺給探個究竟不可。

段長青簡直有點忘乎所以,不知所措起來。抑揚頓挫地問道:“你…真…是…叫…常…大…牛?”

常大牛莫名其妙地瞪著雙眼:“你煩不煩人啊,你剛才不是已經叫過了嘛,還反過來問我,有病啊你。”

段長青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了:“嗬嗬,對對對,我剛才是這麽叫過來著。那,可否容我冒昧地問一句,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常大牛愛理不理地:“這跟你有什麽關係,我愛到哪就到哪,你管得著嗎。”

段長青笑嘻嘻地:“嗬嗬,你要是肯告訴我的話,我或許還真能幫幫你。”段長青見常大牛一直在大量著自己,顯然是在考慮是不是應該信自己的話。段長磬晃了晃腦袋說道:“怎麽樣,也說不一定的哦。”

常大牛見段長青十分誠懇的模樣,加上剛才這輛車子就是從院子裏麵開出來的,或許真可以讓這個人給傳傳話,好歹讓自己進去一趟,把想做的事情給了了。常大牛口氣緩和地說道:“我想找文舒琴,她是我媽。”說到這裏,常大牛的語氣又提高了許多,憤憤不平地:“可是這些看門的就是不讓進,他們狗眼看人低,說我根本就是在胡鬧。”

這正是段長青希望得到的回答,也就沒有了剛才的那種驚訝表情。看來自己的判斷沒有錯,眼前的這個人真是文舒琴失散多年的兒子常大牛。過去了這麽多年,居然還能自己找上門來認祖歸宗,也算是本事。可是,......。

段長青故意地:“據我所知,文舒琴的確有個兒子叫常大牛。可是多年前就失散了,一直沒有找到。你現在說你就是那個常大牛,總得有什麽證據才行吧。”

常大牛多少有點著急地:“要什麽證據,不信可以做dna嘛。要不,要不,......”常大牛一時找不出更有說服力的詞句來了,情急之下:“說假話蒙人那是耗子。”

見常大牛那不容置疑的模樣,段長青也終於打消了疑慮。段長青覺得,不管這個人是否真是常大牛,就以這副與文鑫長得一模一樣的麵孔,再加上舉手投足都與文鑫別無二致的行為方式,就有其價值所在。但到底有什麽價值,此時的段長青還不大清楚,反正就是有這種感覺就是了。

段長青來回踱了幾步,突然伸手拽住常大牛的胳膊:“要不這樣吧,反正這裏說話不方便,再說離城裏也太遠,不如坐我的車子,我們一邊走一邊聊,也算是送你一程吧。”

還沒等常大牛做出反應,就已經被段長青拉拉扯扯地給拽到了車子裏。

其實,常大牛的出現並非偶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就住在裏麵。他也來過幾次,但都被保安給擋在了門外。常大牛聽人說今晚這裏有個什麽活動,因此又跑過來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混進去。可是來到以後才知道,這種活動也要分三六九等的,不是什麽人都讓進的,不相幹的人想都別想,混就更不可能。常大牛在這裏跟保安磨了半天也沒能得逞,夜深了,隻得不情願地原路返回。

常大牛當年被送給了一對到農村下放改造的夫『婦』,男的姓汪,女的姓季,都是城裏一所小學的老師。因為女的家庭出身有問題,說家裏是上海的一個小資本家,解放初期逃到這座城市,屬於漏網的階級鬥爭對象。**後,女方家裏的事情終於被揭『露』。但男的立場不堅定,一直不願與女的徹底劃清界限,就是不肯跟女方離婚。結果一塊被下放到男方的老家,也就是常寶田的隔壁村,被強製接受勞動改造。男方的老家雖說在這裏,但實際上親人也早就過世了。夫『婦』倆膝下無兒無女,四處放出風聲想要收養一個孩子。這消息不知怎麽被常寶田知道了,正好常寶田一人無力撫養兩個孩子,於是通過他人介紹,把常大牛送給了這對夫『婦』。剛開始的時候,常寶田還會偶然過來看看兒子。不過都隻是在遠處瞧瞧,以免影響了別人的安寧和天倫之樂。

沒多久,**結束了,夫『婦』倆被落實政策,重新返回城裏原來的學校工作。也就這樣,常大牛跟著養父母來到了城裏,跟常寶田那邊就徹底斷絕了聯係。回城後不久,養母突然患疾病去世。不知為何,在安排了養母的後事以後,養父向常大牛透『露』了他的真實身世,並到派出所給他恢複了原來的姓名。也許這是因為養父的身體原本就不好,怕也突然離去留下遺憾吧。養父的病根是在文革中被毆打時留下的,當時養母被批鬥,有人突然衝上去對養母拳打腳踢,養父就用自己的身子護著養母。結果拳腳都落在了養父的身上,當場就把養父給打暈在地,還拖了好久不予救治,終於烙下了病根。因此,養父的那點收入,基本都變成了『藥』費。為此,常大牛初中畢業以後,就沒有繼續讀書。而是進了一家街道小工廠,賺錢維持生計。在那裏,常大牛認識了同時進廠的蘇小妹,接著就是結婚,一年後生下女兒常曉琳。女兒出生後兩年,養父也終於病逝。

養父在病重期間,又向常大牛透『露』,其生母文舒琴也在城裏,而且有一家效益很不錯的企業,已經很有錢了。養父要常大牛原諒自己,這個消息他早就知道了,但一直擔心常大牛突然離開自己,所以也就沒有跟常大牛說。盡管得知了這樣的消息,常大牛也完全無動於衷而不屑一顧,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更何況生父到底是誰還是個未知數。一個早就將自己拋棄了的生母,對自己能有什麽感情,尤其是她有了錢以後,再去死乞白賴地求她,就更難指望了。更何況一直以來,養父養母都將自己視如己出,常大牛已經很知足了。

可是3個月前,常曉琳突然高燒不退,症狀跟養母去世之前的很相像,可把常大牛夫『婦』給急壞了。到醫院一檢查,原來是得了白血病。要救女兒,唯一的辦法是做骨髓移植手術,但費用得幾十萬,常大牛算是傻眼了。夫『婦』兩人工作的那間小工廠一年前就倒閉了,現在夫『婦』兩人靠打散工以維持一家的生計,雖說日子是清苦了點,但還算可以吃飽穿暖。現在一下子急需這麽一大筆的開銷,常大牛什麽法子都想了,甚至於想到下煤窯,到新疆去采棉花那樣的苦力活,還有賣血什麽的,隻要能多賺錢、賺快錢就行。常大牛也還真去嚐試了一把下煤窯,剛下井就發生了滲水事故,命差點搭進去,卻沒能賺到幾個錢。回過頭來再仔細核算後發現,要靠這些苦力活在兩年之內湊齊二、三十萬的手術費,絕對是個天文數字,即使是不吃不喝也湊不到這個數。除非是搶銀行或者是販毒,但這樣的事情常大牛又幹不出來。無奈之下,常大牛隻有低頭來求自己生母的這條路了。盡管常大牛很不情願,但這是現在拯救女兒『性』命唯一可行的不二選擇。

常大牛把他的故事簡要地敘述了一遍,開始敘述的時候是在車上,等敘述完了的時候,已經坐在了段長青的客廳裏。聽眾隻剩下段長青和段磊,曾芳萍對此不感興趣,早就回房歇息去了。

在聽常大牛講他的事情的時候,段長青的腦子一直在琢磨著另一件事情,這常大牛到得也太是時候了。自從幾年前段長青在文舒琴的身邊安『插』下眼線後,“釘子”的確發揮過無可估量的作用,報告過一些有關文舒琴非常有價值的情報。比如有關常大牛的事情,就是“釘子”報的料。可是這一兩年,“釘子”開始懈怠了,有價值的情報越來越少,有時甚至在敷衍了事。或許覺得段長青給予的回報已不具吸引力,又或許別的什麽原因,反正讓段長青『摸』不著頭腦,也令段長青無可奈何。現在常大牛突然降臨,隻要稍加錘煉,其價值必將遠超“釘子”。好就好在,常大牛迫切需要錢,這正是段長青認為的人『性』貪婪的兩大源泉之一,另一個則是權。不管是誰,隻要對其中的一項產生**,就必然能夠做出極不尋常,甚至異乎尋常的事情來。若兩樣都粘上,那人一定會變得極度的瘋狂,乃至變態,就算是要他做任何的事情,也都會再所不辭。

當然了,段長青也可以就此把常大牛帶到文舒琴麵前,讓常大牛認祖歸宗。估計文舒琴也會認下這個兒子,畢竟文舒琴也曾經尋找過,隻不過沒找著罷了。同時也會拿出錢來,救自己的孫女一命。可是這樣子做,對段長青沒有任何的意義,也沒有丁點的價值。段長青需要引導常大牛,在常大牛回到母親身邊的同時,也能夠為己所用,以彌補“釘子”的缺憾。

常大牛講完了,段長青卻在一旁沉默不語,雙眼卻又不停地打量著常大牛。而此時的段長青卻在想,雖說常大牛受了不少的苦,可皮膚還是保養得這麽好,白白淨淨的,一點也不像一個打工者。到真跟文鑫差不多,完全是大少爺的模樣。看來,還是文舒琴的遺傳基因好,連兒子的皮膚都跟她一模一樣,白裏透紅。......

常大牛見段長青隻是瞪著自己,卻始終一言不發,也不由自主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怎麽啦,?又瞪著我幹嘛?”

段長青的思緒被打斷,終於回過神來:“哦…,沒什麽…,嗯…,我在聽你說呐…,嗯…,說完了?”

常大牛點了點頭:“是啊,說完了。你說能幫我,總不會又是在騙我吧。”

段長青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在你說的時候,我一直在想這麽一個問題。以你現在這個身份去找你母親,還要管她要錢,”段長青在此故意停頓了片刻,同時搖了搖頭:“恐怕不行。你想想看啊。當年為何你母親隻把你弟弟給接走了,而對你卻一直置之不理,估計就有她的考慮。”段長青見常大牛想說些什麽,於是舉手示意:“請先聽我講完嘍,你看我分析的有沒有道理,你再說也不遲。至於她有啥考慮,我也不知道。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可以提醒你,時至今日,你母親也沒有公開她跟常寶田的夫妻關係。再有,她還給你弟弟改名叫文鑫,跟她自己姓。這無非就是說,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過去。而你,也是她過去的一部分,當然也就屬於哪個不想被知道的那個部分了。雖然她也曾經尋找過你的下落,但不是沒找著嘛,也就算是有了交代了。不是向別人交代,而是向她自己的良心交代。你現在突然冒出來,又拖妻帶女的,你想想,她能這麽輕易地接受嗎?”

常大牛不置可否,木然呆滯地一聲未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