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兒剛才答應的那樣爽快,並非是真的打算跟他們去東烏,隻是緩兵之計,先哄住他們,將母親從他們手裏救出來,可沒想到他們竟然對母親下了這樣惡毒的毒。

萬一自己的血真的對噬心丸無用,自己絕無可能在半日之內就找到解藥,賀老怪可能有辦法,但他在哀山,也趕不及。

她不能拿母親的性命冒險。

酒兒看向顧大娘。

顧大娘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拚命搖頭掙紮,嘴裏不斷支吾。

酒兒抬頭看向東烏人:“我已經答應了,你們如果不信也可以對我下噬心丸,想必那毒藥也能控製我。”

東烏人一笑,從懷裏掏出噬心丸,拋給酒兒。酒兒接住,往嘴裏放。

周圍的人都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月彥握緊手中的那塊月形玉佩,剛才顧大娘的話讓他有些雲裏霧裏,她為何要提到自己姑姑怡陽公主未足歲的女兒?又為何說一定要帶酒兒回惜山?

還有太多的不明白,她們都還不能死,也不能讓她們被東烏賊帶走。

他正要出手打掉酒兒手中的毒藥,然後去搶回顧大娘。

突然,被困住的顧大娘像發了瘋般,推開押著她的兩個人,大喊:“不要!”

她奪過身邊人的刀架在脖子上,然後橫著一抹,鮮血頓時從她脖頸間噴湧而出。

一切發生的太快,酒兒還沒從顧大娘突然能開口說話的震驚中緩過來,又見她奪刀自盡,然後看著她緩緩軟倒向地上。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靜止了,自己的心跳也靜止了,隻有母親不斷倒向地上和她身上的血在不斷擴散。

“娘!”酒兒大喊著衝過去。

東烏人這時從震驚中反應了過來,顧大娘是不想拖累酒兒,讓她受製於他們,所以選擇了自盡。沒有了她,他們還如何能控製住酒兒。

他立馬上前,想要趁機將酒兒抓住。

月彥的神色微微一動,一旁的琅星立刻上前,擋住東烏人,與他打鬥起來。

酒兒眼中隻有倒在地上的顧大娘,對身邊的事情完全沒有感知,被琅星一擋,強撐著的雙腿頓時一軟,跌坐在地上,然後她跌跌撞撞地爬向顧大娘。

月彥本就離顧大娘近,他跨步過去扶住她的頭,問:“你剛才說的什麽意思?什麽公主什麽女兒?”

顧大娘喉中進了血,張了張嘴,很艱難地吐字:“……小公主,……她……回惜山……”

她緊緊握住月彥拿著月形玉佩的手,想要說更多,可終究是一個字也說不清了,喉間咕噥著,嘴裏不斷咳出血。

酒兒終於爬了過來,她將顧大娘從月彥懷裏搶過來抱在懷裏,一手捂住顧大娘脖頸間的傷口。

“娘,沒事的,沒事的。”她咬著唇,眼淚不住地落下。

顧大娘有些渙散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突然又亮了起來,嘴角露出笑意,一張嘴,立刻咳出一嘴鮮血。

酒兒有些手忙腳亂,又想抱住她,又想摁住她脖頸間的傷口,又想替她揩拭嘴角的血。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她痛心問,完全慌了神,“我現在帶你回去,我懂醫術,會治很多病,一定會將你治好的。”

她想將顧大娘抱起來,但自己都站不起來,又如何能抱動她。

“我會將你治好的,還有賀老怪,對,他一定能救你,我也是他救回來的,他一定也有辦法救你,我這就帶你去孴族找他。”

她一邊使勁,一邊喃喃自語,可懷中的顧大娘已經閉上了眼睛,想要撫摸她臉的手從半空中落下。

酒兒趕緊拍了拍她的臉:“娘,你不要嚇我,你睜開眼睛呀,現在不能睡。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是酒兒,是酒兒呀。”

她不住地拍打,最後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娘,你快看看酒兒,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月彥見到酒兒抱著顧大娘滿身是血慟哭的樣子,心中有些唏噓,更多的是好奇,好奇酒兒的真實身份。

如果他沒理解錯,顧大娘的意思是酒兒是自己已故姑姑怡陽公主的女兒,她希望自己能將她帶回惜山。

現在的酒兒正沉浸在悲痛中,可以說毫無抵抗之力,但那些東烏人可沒有退讓的意思,不斷司機來抓酒兒。

絕不能讓她被東烏人帶走。

他彎腰將手搭在酒兒肩上,想將她帶起來,可這時,一聲風嘯聲靠近,他下意識地收回手退向一邊,在他退開的一刹那,一支利箭穿過他剛在站立的地方。

如果不是自己動作快,自己現在已經被利箭穿腸了。

然後一道身影淩空而下,落在酒兒身邊。

那人身姿挺拔,眉眼間透著肅殺的寒意,淬了冰的眸子微抬掃向他們。

月彥不認識這人的樣貌,但是這身形他可是認得,他就是酒兒那孴族的老相好。

“是你?”月彥輕笑。

他剛才心裏還嘀咕怎麽不見他陪在酒兒身邊,想著可能是在孴族受傷太重來不了,沒想到這就來了,人真的是不能瞎念叨。

那些東烏人也注意到了陸槿,為首的那人看向陸槿,瞳孔一震:“長寧侯!”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緊張地看向他。

月彥聽到東烏人的驚呼,眉毛一抬,認真地打量起陸槿來。

這就是大京赫赫有名、百戰百勝的長寧侯,果然是有些不同。

陸槿拔出插在地上的劍,冷冷地掃他一眼:“她是本侯的人,你們誰也別想帶走。”

東烏人互看一眼,的確是有些退縮了,剛才隻是惜山人,他們還可以與其爭一爭,可如今他來了,而且還是在大京的地盤。

這時,他們意識到更多的不對勁,隱約間聽見林中正有大批人趕過來。

東烏人雖心中不甘,但不得不離開。

就在那為首的東烏人轉身跨出步子時,突然一柄利劍從他身後刺入他的胸膛。

他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向陸槿,陸槿此時手上已經空了。

陸槿又看向月彥。

月彥趕緊擺手:“路過,不關我們的事。”

月彥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一眼抱著顧大娘屍體的酒兒,對陸槿一拱手,轉身離開。

因為剛才東烏人被陸槿突然從後麵殺了的事,琅星十分小心,生怕陸槿將這招用在月彥身上,執劍倒退著保護在月彥身後。

陸槿走到酒兒身邊,握住她的肩膀,輕聲喊:“酒兒。”

酒兒對身邊發生的事情沒有一點反應,隻是呆楞地抱著顧大娘,臉上掛滿淚水,不喊也不鬧。

“酒兒!”

陸槿蹲下來,連喚了兩三聲,酒兒這才有了反應。

她木訥地轉頭看去,看著陸槿想了好一陣,似乎才想起他。

她顫抖著嘴唇看向顧大娘,又看向陸槿,眼中蓄滿淚水,就是不肯掉下來。

“我娘……她……”

酒兒喉間哽得厲害,說不下去。

陸槿蹙眉看著她懷裏的顧大娘和染紅的一片,輕歎口氣。

他抬手撫了撫她眼角:“想哭就哭出來。”

聽到他這句話,酒兒心中的某根弦一鬆,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我娘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青山帶人趕到時,其他人都離開了,隻是地上躺著數具屍體,陸槿蹲在一旁陪著酒兒,而酒兒懷裏抱著顧大娘的屍體,悲痛地哭訴。

剛見到時,他還嚇了一跳,因為酒兒身上的血太多了,他以為是酒兒受傷了。

他們要將顧大娘的屍體抬上馬車時,酒兒怎麽也不肯撒手,拉著陸槿讓他帶她趕緊上哀山,去孴族找賀老怪,說賀老怪一定能救活母親。

最後陸槿將她抱住,他們強行將顧大娘抬上了馬車。

但酒兒很快從悲痛中反應過來,在陸槿的幫助下著手安排顧大娘的後事。

顧大娘生前想去惜山,對惜山很是想往,所以酒兒最後將顧大娘安葬在一處麵向惜山的山坡上。

從墓地回鎮的路上,陸槿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就一直跟在她身邊,他是不是擔心自己會做傻事,跟著母親一起去了。

可是她不會,母親犧牲自己就是想讓自己好好活著,自己怎麽能辜負她的期望,而且她還有他,她舍不得母親,也舍不得他。

酒兒停住腳步,回頭看向陸槿:“侯爺,我想跟你回都城。”

陸槿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看向她時神色明顯不穩。

他壓住內心激動,道:“好。”

母親去世,自己再也不用害怕唐府的威脅,自己也已經不打算去惜山,一個人留在這裏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而且她回都城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在她麵前啞了二十年的母親,在臨終前突然能開口說話,這件事不得不讓人好奇和生疑,她要回都城問程三這到底是什麽回事,母親為什麽要一直偽裝成啞巴。

她回去後就開始收拾行李,其實她也隻是將幾件重要的東西拿上,其他的陸槿都讓青山在安排。

臨行前,酒兒去跟阿大告別。

在這裏,她與他最為相熟,這段時間他也幫過不少忙。

這次見他,酒兒卸掉了臉上的紫紅色胎記,阿大看到她驚訝地嘴巴長得老大,然後不好意思的垂下頭。

酒兒:“阿大哥,不好意思,我一直騙了你。”

阿大撓著後腦勺搖頭:“我就知道酒兒妹子長得好看。”

酒兒笑了笑:“我要離開這裏去都城了。”

阿大猛地抬頭看她一眼,又看向站在不遠處等著她,一身白衣的陸槿。

“是跟他一起去嗎?”他問。

說實在的,阿大有些不喜歡陸槿,一副小白臉的樣子,好看是好看,但長得太不老實,不過這幾日在處理顧大娘後事這件事上,他表現還不錯。

他點點頭:“你要是在都城過得不開心就回來,我這裏就是你的家,如果他要是對你不好,你也回來。”

酒兒點頭:“謝謝你,阿大哥。”

回去後,陸槿獨自回了房間,酒兒看著他們將東西搬上馬車,然後去找陸槿。

推開門,看見陸槿正坐在**給自己換藥。

酒兒微蹙了蹙眉,關門走進去,接過他手裏清洗傷口的棉球。

他的傷口一直沒有好,那日在楓木林中發力用了一下劍,又裂開了。

酒兒看著那些傷口,突然掉下了眼淚。

陸槿:“怎麽又哭了。”

酒兒:“是我不好,這幾日隻顧著自己傷心,將你身上的傷忘記了。”

“已經快好了。”陸槿安慰她。

“嗯,”酒兒悶聲答應,“會好的。”

“你會不會怪我將惜山人放走了?”陸槿問她。

那晚他將為首的那個東烏人殺了,放了一個東烏人回去報信,他要讓東烏王知道酒兒是自己的人,讓他以後不敢輕舉妄動,再打酒兒的主意。怕她又傷神,故意引開話題。

可是那些惜山人他並沒有追殺。就他趕到時看到的情況,顧大娘的死跟惜山人也脫不了幹係。

酒兒搖頭:“我娘的死是東烏人造成的,是他們將我娘綁了過去,然後留下紙條讓我趕過去。”

“那為何那些惜山人會在?”陸槿問。

酒兒還是搖頭:“我也不知道,我趕到時他們就在了,當時我娘被東烏人抓著,他們就在一旁與他們對峙,不過他們也不像是要救。”

陸槿:“他們是想從東烏人手中將伯母搶走。”

酒兒點頭,而且他們還想搶走她。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東烏人要來抓自己的時候,是惜山人擋住了他們。

她與月彥可說不上交情,甚至是有些過節,所以他不是要救自己,那就是也要搶自己。

東烏人要搶自己是因為自己被他們當成聖毒女,自己的血可能會救活東烏王,惜山人為何要搶自己和母親?

酒兒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此事我會調查清楚。”陸槿道。

他並未將心中的猜測說出來。他們在去楓木林的路上還有鎮外的破廟內,發現了惜山的聯絡標記,是顧大娘在與惜山人聯絡,約到鎮外見麵,然後不知怎麽的又被東烏人搶了先,將她挾持住。

她為何突然與惜山人聯絡,是要帶著酒兒繼續逃往惜山,還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對惜山的二皇子說。